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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常二人聊天说话,走得缓慢,回到卧虎山那间住所时,秦绝响几人早到多时,已在院中聚石成圈,中间拢了堆火,正自谈笑,江石友见他二人进來,忙起身热情招呼。
秦绝响笑道:“老陈叔伤势怎样,快过來烤烤火,”
常思豪听他口中“老陈叔”三字叫得亲切,不知怎地,反而觉得身有冷意,还不如听他唤陈胜一“大胡子”时那般自在。
陈胜一前倾着身子点头:“谢少主记挂,我不碍的,”
两人在火边坐了,此刻借着火光,常思豪才瞧清陈胜一眉苍须乱,颧颊焦瘪,比上次分别时显老了许多,心中暗暗一叹:“陈大哥居然称绝响为少主,变了,他变了,大家都变了,”江石友道:“长孙笑迟人称无敌,果然盛名无虚,那转星垣的身法一旦行开,便有一种不可阻挡的威势,我这一路思來,毫无破解之法,若真与之对敌,想必也难是他的对手,”
陈胜一知道他这话是替自己遮羞,照顾秦家人脸面,低头道:“惭愧,江大剑忒谦了,长孙笑迟武功练到这种程度,可算是登峰造极,想必那吴道的功力更是可观,至于能高到什么程度,还真无法想象,”
秦绝响笑道:“嘿,可惜脑子坏了,练成神仙也沒用,”
常思豪一听吴道的名字,忽然想起自己手里有无忧堂的伤药,猛拍脑门,赶忙从怀中掏出妙丰给的鹰筋火凤烧,塞在陈胜一手里让他服下,马明绍在旁瞧得清楚,这才知道他给自己服什么毒药之说是假的,也不以为意,道:“少主,看现在的形势,聚豪阁十有**是要落在明诚君手上了,这人武功比之长孙笑迟或有不及,但机智才能却未必比他差了,此人沒有感情上的弱点,在他统御之下,只怕聚豪阁会更加不好对付,”
秦绝响冷笑道:“软骨头啃着沒滋味,咱们都年青力壮的,长了副好牙,难道还能天天喝粥么,”目光转向一边:“两位世兄,你们说小弟说的是吧,”
洛虎履道:“不错,聚豪阁在江南欺压弱小,力并群雄,我早就看他们不惯,可惜盟里商讨数回,始终难以达成动兵的决议,我有力无处使,也是徒呼奈何,兄弟你小小年纪便有雄心壮志在胸,勇于执天下之公道,怒讨不义,实令小兄佩服,不知兄弟准备何时动手,可记得给我來信,小兄定在京师裸衣击鼓,遥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说话间抱起拳來,眼睛在秦家人等脸上环扫。
秦绝响嘿嘿嘿地笑了一阵,道:“那就先多谢了,本來嘛,咱们年青人有如朝阳旭日,大好年纪,正是建功立业之时,若是整日在家一闷,哪还有什么阳刚之气,只怕连闺阁里的姑娘都瞧咱们不起,其实小弟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全因家中有了逆事,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跟兄长您相比又何足为观呢,小弟一向很羡慕兄长,兄长在百剑盟中,每日能有诸位大剑耳提面命地指点教导,学识成就远超世间俗手,将來在盟里亦必身居高位,做到三部总长、理事也不稀奇,说不定把盟主之位也要收在囊中哩,到时候大权在手,岂不是纵横天下,随心所欲,”
“呃……”
洛虎履瞧了眼江石友,低下头去,神色中有一丝懊恼失落,脸上渐渐粗红,魏凌川道:“哦,大家都还太年轻,目今还当以修习剑学为主,打铁还需自身硬嘛,”
秦绝响小小年纪便可以自作主张,掌控秦家这江湖第三大势力的舵,可算是春风得意,百剑盟人才济济,然而能人越多,却越难出头,盟里有些身份地位的,年纪一般都在四十岁往上了,洛虎履是骨干要员的子弟,若要在盟中安排职位,所遭非议也必然会多,成长升迁反会比一般人更要困难,而洛虎履就算将來能坐上什么重要职位,又怎能像绝响这般來得轻松痛快,因此听了有些难堪,江石友笑着转开了话題:“江湖上的事务,郑盟主早就想找秦少主谈谈,特别是聚豪阁情况有变,各方人心浮动,咱们现在做出的抉择,多半要影响江湖未來几年的走势,不知少主几时准备进京,我回去报上盟主,准备准备,一方面尽好地主之谊,另一方面早将大事商定,也免得大家日夜悬心,”
秦绝响连连摆手笑道:“小侄不过是个败家子而已,哪懂什么大事啊,郑伯伯太瞧得起我啦,今冬太原气候干燥,闷得很,我出來逛逛山景,散散心,觉得惬意极了,正准备再往北走走,到关外看看雪呢,京城么,我小时候來过一次,印象中也无非就是繁华一些,和太原区别不大,倒不想进了,”
洛虎履瞄着他:“是啊,人在城里待得久了,越是到荒旷之地,越畅心怀,不过咱们两方向來交好,过家门而不入总说不过去罢,兄弟若一时不愿进京,到城外云梦山汇剑山庄住下也是一样,为了明年的试剑大会,我盟在那里又增建了不少房舍,诸般设施齐备,景致也好,”
秦绝响鼻中嗯了一声:“的确应该去看看,冬天的云梦山不知是个什么样子,想必一定雾淞遍野,别具风情,只是四年前我们一家六口进山,出來的却是五口,如今只有我自个儿,进去之后,不知出不出得來哩,”
洛虎履听他话里似乎另有别音,像是在责怪百剑盟当年护持不力,才害得秦默身死,然而又非直接指摘,想驳也无处着力,转转眼睛,沒有接这个茬儿。
秦绝响笑道:“嘿,洛世兄,萧今拾月当年在台上威风的时候,你也在吧,”
洛虎履道:“在的,”眼神里明显地闪过一丝恐惧。
秦绝响道:“嗯,我还记得他在台上,这么‘刷,,’地一剑,把我爹爹的脑袋斩得跳起來,嘿嘿,那小子的剑,还真是快哩,”他说话时用手一挥,作横削状,篝火被他袖风鼓得一晃,斜向飘來,洛虎履猝不提防,发丝滋啦一响,额头被火苗燎到些许,热辣辣地,就好像被毒蛇舔了一下,他登时着恼便要发作,但火苗一晃即消,看秦绝响也只顾比划,不像是故意的样子,怒火漾了几漾,终于忍住。
秦默死于萧今拾月剑底之事,乃是秦家大耻,江湖上尽人皆知,江石友和魏凌川二人听洛虎履说起汇剑山庄,脸色已经黯了一黯,显然是不愿秦绝响勾思往事,坏了当下的气氛,然见他毫不在意,说话的样子还带着戏谑,心中都想:“原來秦默死后,连儿子也瞧他不起,”
常思豪想起当日在地底秘室中,绝响为父亲哭得一塌糊涂的情景,只觉面前这孩子虽然还是原來的模样,可是神情态度迥异,变化之巨,前后直如两人,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眼见吞吐的火光将秦绝响白衣照亮,上面层叠纷呈的红叶在热气后撩忽,美轮美奂,极富动感,似乎也燃烧起來,与篝火连成了一体,他忽然意识到,那早已不是绝响母亲设计的蝶红旧款。
就在几月之前,这孩子还郑重其事地告诉自己,这套衣服,他一模一样的,有三十套。
衣不如新,人已非旧……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遥远。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他忽然觉得,现在的绝响,已不再是那个外表阴冷、内心纤柔,充满挣扎的孩子了,自己曾经感动于他对母亲的怀念,是否现在也应该对他的成长,给予祝福。
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又想起一个人來,隐约意识有些事情,只怕是自己根本不曾想到的,禁不住心头微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