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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令下,徐三公子身后十几名龟奴、打手立时一拥而上。
裙花飘散,在毛一快这桌相陪的侍女尖叫退避,闪在一边。
王文池一甩膀臂,手中茶杯飞出,啪地一声碎在冲前一名龟奴的额头,将他原地打了个倒仰,扑嗵倒地。
与此同时,另有两名打手左右攻到,王文池起身两手一探一抓,扣住二人腕骨,轻轻一带,。
二人重心立失,向前倾跌,忽地腰间剧痛,身子已经腾起向两侧分飞,原來腰际已经各重重挨了一脚。
王文池冷笑一声,左足拿桩抓地,使了个金鸡独立稳住身形,右腿不落,在空中虚踢三脚,气劲沛然,震得周围空空作响,随即定势不动,小腿靴尖处腾起尘烟。
“嘭,,哗啦,”
空中那二人这才同时摔落,砸倒两张散台圆桌,口吐鲜血,想要努力撑身,却再起不能。
徐三公子未料对方竟如此厉害,两眼瞠大,直看得发呆。
常思豪所在位置极佳,这番打斗自是瞧得一清二楚,心想这姓王的别看说话结结巴巴,腿法倒使得行云流水,顺畅之极,若单以武功论之,他绝不在秦家那些分舵主之下。
徐家其余几名龟奴打手见此情景俱是一惊,互相瞧了一眼,知道厉害,都虚张声势不敢上前,倒是最先倒地那名龟奴抹了把额头上的碎瓷片和鲜血,气得怪叫一声,爬起來再度扑上。
王文池嘴角斜撇,右脚下落轻点,正中这龟奴小腹。
这一脚沾身时声音甚轻,用的乃是放人的长劲,把这龟奴的身子蹬得凌空而起,直向徐三公子所在的圆台砸去,一百多斤的份量挂着风声速度奇快,掠过散台间众富豪的脑袋,唬得他们手忙脚乱,茶酒洒了满桌。
徐三公子身躯胖大,想要躲闪已來不及,这龟奴倒飞而來,正撞在他腹部,扑地一声,整个脑袋扎进肥肉里,直沒至肩,远处看着,仿佛徐三公子肚子上长了个无头活人一般,徐三公子使劲伸脖向下瞧见,吓了一跳,一对雌雄眼立时全都对称圆了,拃着两只小肥手儿失色大叫:“我……我肚子破了,”正惶急间,忽觉体内气息鼓胀,肚皮像充气的皮球一般嘭地腾起,竟将那龟奴又顶得凌空飞了回去。
常思豪瞧得明白,那穿画袍的江先生一见龟奴飞向徐三公子,立刻闪到了他身后,肩头微动,多半便是将手掌按在了他背上。
刚才的情况,必是他以内力的吞吐传导,借徐三公子的身体将那龟奴吸住震飞,而绝非徐三公子自为。
这一切自也逃不出高扬眼去,他凝目道:“果然是深藏不露,”邵方听了,更自惭愧,点了点头。
王文池的位置与徐三公子处于同一条线上,对于他身后情况自是无法看清,他见徐三公子以肚腹吸住那龟奴并将其弹飞,心下惊骇,忖这徐三公子看上去养尊处优,是个少爷秧子,怎地他竟然会武林中“棉花肚”的功夫,一闪念间,那龟奴身子已射到眼前,他虚伸左腿向空中去抵,沾身凝劲,将那龟奴身子托得略略一滞,同时落左足甩胯抡起右腿,空中來了个大回旋踢,只听蓬地一声,将这龟奴再度踢向中央圆台。
眼见这大活人转着圈又向自己砸來,徐三公子吓得“妈呀”怪叫,腿一软,肚子沾地向旁边滚去,身后的江先生一张手,将那龟奴凌空抓住,轻轻放在台边。
“哈哈哈,沒想到公子哥儿手底下的人,还有两下子,”
王文池在兴奋之中,说话也流畅起來,竟然不再结巴,他一拍桌子,内力到处,震得竹筒内十几根筷子同时飞起,他单臂抡开疾挥乱舞,啪啪啪脆响连声,竹筷在空中被击打变向,向江先生疾射而去。
江先生画袍微抖,大袖成云,轻轻一卷,将十几根竹筷尽数收在手中,淡然笑道:“王文池,此处不是边镇西陲,以你这两下子想在京师撒野,只怕还远远不够,”合掌一搓,手心里‘扑’地腾起一股乌烟,火线从他掌缘上下方随着搓手的动作哧嚓星窜,化做灰粉簌簌崩飞。
眼瞧着对方两手一分,几根筷子头吡啪落地,不盈寸许,端如炭黑,王文池不禁脸色大变,武林中掌力强劲者在所多有,可也最多也不过就是能将硬物击成碎块而已,可面前这人竟能将柔韧的竹筷瞬间搓燃,功力当真是大为可观,回头瞧去,白二先生和胡老大面色不善,都在交递眼神,心里自然也都清楚是遇上高人了。
周围一众富豪们看得窃窃私语,徐三公子居然也似是初次得见,大是惊奇,站直了身子问道:“江先生,你这一手,可是着实厉害,用得莫非就是你们武林人常说的内功吗,”江先生两眼微眯含笑,声音略略压低:“市井把戏而已,公子见笑,”
徐三公子一副毫不相信的表情,回顾那紫衣方脸之人道:“江先生定是在谦虚,”紫衣人也只是微笑,未予置评。
“哈哈哈哈,”毛一快起身笑道:“相逢即是缘份好,良辰美景正今宵,四海之内都是兄弟,怎么忽然就动起手來了呢,你看看,误会了不是,徐公子,我和这三位朋友互慕其名,不期竟在城外偶遇,相谈之下结伴到此,无非想喝点花酒找个乐子,刚才这位王老弟多贪了两杯,说了几句过头儿的,失手伤了人,但也不是他先出的手,谁对谁不对的,是是非非也就不必论了,这么着,今儿个是颜香馆开张的好日子,放着乐子不找,好酒不喝,打打杀杀的闹出人命,惊得客人们不安,岂不晦气,我愿出一千两,算是给那几位受伤兄弟的贴补,希望你们两位能各让一步,大家继续玩乐开心,别坏了兴致才好,三爷是明理之人,不知意下如何,”说着将一张金票按在了桌上。
这一按之下,黄杨木桌上除了留下那张金票,还留下一只凹陷的手印,他手掌收回缓慢,意在吸引众人目光,果然召來一片讶声,这些富豪都是外行人,于他们眼里,在质地坚硬的黄杨木桌上留下手印,需要极强的硬功,而江先生搓燃竹筷的本事更像是街头戏法,相比而言,显然幻不如真。
毛一快脸带笑意,眼含狡黠,摆出了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观察着徐三公子的反应,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对方是京都巨少,当今阁老的公子,但是事已至此,混江湖的虽讲究光棍不斗势力,但也不能轻易丢了脸面,这一掌耍出來就是要对方知道,江先生和徐府中人功力再高,己方这四人也不是白给的,动起手來即便不敌败北,被获遭擒,毁坏误伤却也难免,在场者都是有身份的人,官商各业,关系复杂,徐家这香馆新张开业,显然要有所顾惜,若双方都能各退一步,自是皆大欢喜。
徐三公子眼睛眨眨,侧身瞧向江先生,眼神往地下的筷子头领了一领,又甩向毛一快,目光中有问询之意,似是说:“打得过么,”江先生微微摇头,徐三公子嘴角牵动,眉头皱起,似乎很不满意,两手摸着肚子,又扫扫四周惊得瑟瑟发抖的客人,一时心存顾虑,犹疑不定。
毛一快瞧在眼里,心里已经有数,知道自己再补两句便可脱身,刚要说话,却在这时,身边的胡老大满脸怒容,大声道:“毛大侠,我们兄弟在道上吃了你的,喝了你的,照说不该说你的不是,可你刚才说的那叫什么话,慕名偶遇,咱们虽然交情不深,但也是两三年的相识,你这话偏往生了说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一见那穷酸的掌力,觉得不是对手,便想和我们仨撇清关系,哼哼,你假装和事佬儿,中间调停,打起來沒你的事,不打你还成了让我们全身而退的功臣,好算盘哪,你这么做,也是讲江湖义气,”
白二先生脸色难堪之极,低声道:“老胡,你好不晓事,”
胡老大瞪眼道:“你倒晓事,脖上被人插了草标,却还在替他说嘴,”
毛一快眼神和他一对,火也上來了:“胡老大,你倒讲起义气來了,你和王文池那套‘吃孙喝孙不谢孙’的把戏谁不明白,江湖上哪个不知道你们那点出息,爷不是那小门小户的人,那点小钱,九牛一毛而已,跟你和和气气,不合当做羊祜给你们耍的,”说着一把抓起桌上的金票,揣回怀里,道:“骂人的是王文池,打人的也是他王文池,跟你毛爷沒半分关系,你们兄弟有本事,跟人家斗去罢,二先生,咱们走,”锦衣一甩,转身便奔梯口。
白二先生见此情景也不再理胡王二人,紧步跟上,一起下楼,周围的龟奴打手都见识了刚才毛一快的掌力,知道厉害,各自退散不敢相拦。
厅中众富豪早都躲在一边,这二人一去,中间只剩下王文池和胡老大两个,颇显势单力孤,王文池侧头瞅瞅看得发愣的徐三公子和他身后的江先生,一张驼脸拉得更长了。
胡老大眼睛左右扫扫忽又瞪圆,猛一拍桌子喝骂道:“他奶奶的,这姓毛的不讲道义,竟敢这么埋汰咱们兄弟,文池,走,咱们去找他拼了,”
两人气势汹汹疾步向梯口追去,大厅之内一片安静,这一幕來得太过突然、意外,把一众富豪和龟奴、姑娘们都看得傻了,徐三公子略呆一呆,嗤地失笑出声:“这混蛋,怎地这般疯疯癫癫,真是不开化的土蛮子,”
查鸡架与市井混混打交道较多,反应过來,料是他们莫不是假装内讧脱身,想连赔偿的金票也省了,急急喊道:“快拦住,别让他们跑了,”
众龟奴打手应声蜂聚而上,他们不过懂些三脚猫四门斗的粗浅功夫,内心又有忌惮,速度怎能快得起來,前拥不及三五步,见胡老大和王文池已然先后抢入梯口,赶忙大声吵叫,意图让楼下的同伴于前堵截,却在这时,就听“呯”、“嘭”闷响,胡王二人的身子反从梯口处倒射而出,直飞起七八尺高,惊了他们一个跟斗。
胡老大呈倒坐姿势,壮硕的身躯首先坠下,咔啦啦碎木纷飞,将一张圆桌脆生生砸得只剩半边,后颈卡在剩下的那半边桌面上,以常思豪所在的方位角度,瞧见的只是他的后脑,就像那桌上放了个人头一般,几乎是同一时间,王文池的身子也已仰天坠地,一张驼脸痛苦扭曲,脉管突起,仿佛皮下有小蛇窜來窜去,他以手撑身挣扎欲起,却哇地呕出一大口血,再度扑嗵躺倒,地上那滩血浓稠若泥,里面竟然掺杂着暗红色的肉块,显然是碎掉的肺子。
梯口处步音轻缓,两个人一前一后,聊着天踱上楼來,前一人嗓音细窄,颇具媚态:“哎哟我说李大人哪,咱们好些个日子沒出來逛逛,怎地这地面儿上就乱成这样儿,你说这俩,挺大的个子,疯冲乱跑的,要撞着谁多不合适啊,我看这楼梯也是窄,待会儿咱可得跟三公子说说,让他改改,要不这上來下去的,总有人挡道儿,走着多不顺当啊,”
后一人笑道:“您说的是,只不过,咱们这些年都是踢着桩、拔着钉过來的,都习惯了,这路要是太平整,太顺当喽,只怕还要闲得脚痒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