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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质出降后,皇宫又紧张的忙碌准备着豫章的大婚之事。
豫章的骨子中终究流着突厥人的魂,她唯一的要求便是在出降前夕,我能够带着她去效外打猎。
这是她对我唯一的要求,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所以,我很快便吩咐各部安排好去长安效外打猎的事宜。
春风袭面。
我很少看到豫章如今日笑得这般灿烂,心中一暖,我问道:“豫章,今日和父皇比赛如何?”
莫看豫章文文静静的,但内里自有一股不愿服输的韧劲,她扬了扬手上的马鞭,“好啊。”
我拍了拍她的脑袋,“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啊,父皇就是喜欢有这股子闯劲的人。说罢,如果赢了,想要什么?”
豫章“嗯”了半天想不出什么,最后翻身上马说道:“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再要,只要父皇记住今天的承诺便是。”
我‘好’了一声后,亦是翻身上马,然后大手一挥,示意所有陪同打猎的护卫、群臣上马出发。
可是,当一众人马方方出太极宫时,一道清瘦的身影傲然的跪立在太极宫正门前,双手举过头顶,其上托着一柄剑,挡住了我们所有人的路。
━━魏征。
数日前他便反对我在春天打猎,但想着这是豫章唯一的请求,所以我强硬的驳了魏征的规谏。万不想他趁着我今日出猎之机,仍旧不怕死的来了,而且还托柄剑示威。
一时间,所有随从面面相觑,不知道再该怎么办。
豫章呢,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细声细气的问道:“父皇,是不是那个人有要事禀报啊。如果说真有要事的话,今日就别出猎了,我们改日子。”
一直觉得对不住兰诺伊,总觉得对豫章好可以偿还我予兰诺伊的罪过,是以我摆了摆手,“不必了。你等会子。”
语毕,我策马来到魏征面前,明知顾问,“魏卿,你今日举着剑拦着朕的路,所为何意?”
“陛下,眼下时值仲春,万物萌生,禽兽哺幼,不宜狩猎,还请陛下返宫。”
“天下万物,皆为朕所有,朕好不容易有时间陪陪豫章,保不准是最后一次陪同豫章打猎了,就是猎些哺幼的百兽又如何?朕向你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为所动,魏征将一直托着的剑放下,直直竖立在自己的身边,说道:“微臣听说,要想使树木生长得茂盛,必须稳固它的根部,因为根深方能叶茂。要想水流潺潺经久不息,必须疏通它的源头,源远才能流长。陛下以为,今年猎了幼兽,明年还会再有幼兽吗?”
我‘你’了一声,说不出话来,只听他继续说道:“同样的道理,如果想使国家安定,统治稳固,就必须积聚道德和仁义,缓和与百姓间的矛盾。反之,源流不深却要它流长,根不牢固却要树长得茂盛,德义不厚却想使国家安定,微臣虽然无知,也知其不可,更何况像您这样的明君呢?作为统治天下的帝王,如果不居安思危、戒奢以俭,从长远利益出发,那就等于是刨了树根希望树木茂盛,堵了源泉还要流水畅通啊!”
猎几只幼兽而已,有说得这么严重?但我知道魏征这个人不好惹,是以以商量的语气说道:“魏卿,朕当然知道魏卿所言有理,你看这样成不。朕只猎一个山头的幼兽,其余山头的皆不猎,如何?”
仍旧不为所动,魏征继续规谏道:“陛下是万民表率,陛下值此仲春行猎,天下万民亦会效仿。陛下只猎一个山头,那天下万民呢,他们人人心中亦会一如陛下所想,这样一来,你只猎一个山头,我亦只猎一个山头,那还会剩下多少山头呢?所以,微臣恳请陛下回宫,不要开仲春行猎的头。”
这个魏征,论嘴劲,真没人是他的对手啊。若在原来,我也可以给他讲一大摊子的歪理,扯也能够扯得他不得不服。但如今,他处处以礼、以制来约束我,而我因了皇帝的身份也不得不时时的以礼、以制来约束着自己,是以在听了魏征再次反驳后,我怒瞪着眼睛,不知道再该拿他怎么办?
眼见我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魏征高傲的扬着他的头,又道:“遇其所好,理应思知足以自戒,要懂得知足;要修建行宫,就要克制自己,以安定百姓生活为前提;想到高处不胜寒,就要谦虚并加强自己的修养;担心骄傲自满会招来损失,就应有江海容纳百川的度量;害怕自己懈怠,就应慎始慎终;忧虑自己受到蒙蔽,就要虚心纳谏;害怕谗言和邪恶,就要自身行得正;喜欢游乐,就要严格按照帝王一年打猎三次的规定……”
长篇大论之下,全是《贞观律》上的条条框框,而那上面也确实记载着一年只允许打猎三次的规定且仲春不宜。
豫章再小,也看出是什么原因了。当她知道这个跪在路中间的人是规谏我不得带她行猎的事,小脸一时间羞得通红,然后一甩马鞭,策马直往皇宫内奔去。
“够了。”
我怒喝一声,怒瞪了魏征一眼,然后策马直追豫章而去。
找了几圈,直至宫人说豫章去了立政殿,我这才急忙往立政殿方向而去。
方方进殿,便看到了在你怀中流泪的豫章。而你正抱着豫章轻轻的摇着、哄着。
见我追来,豫章跪在我面前,“父皇,对不起,豫章不知仲春不得行猎之事,豫章错了。”
一把拉了她起来,我说道:“走,父皇今日带你去打猎打定了。那个牛鼻子老道如果再阻拦,父皇就杀了他。”
“不,父皇,不要,不要。”
我在气头上,豫章如何拉得住我,被我一迳的拉着往殿外走去。而她则一个迳的一路拉着桌椅门框,却惹得桌椅倒了一地。她亦不停的哭道:“不,父皇若杀了那个魏征,天下百姓会说父皇是昏君,会说豫章恃宠而骄、骄恣成性。不,父皇,不要,豫章不打猎了。”
“今日父皇当个昏君当定了,宠你也宠定了。”
随着我语毕,你一袭皇后盛装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卟通’一声跪下,“恭祝陛下!”
看着久不着皇后盛装的你,我吃了一惊,既而意识到你跪在我面前,我急忙舍了豫章,一把拉起你,“你做什么?恭祝什么?”
你一笑答道:“臣妾见史书上说主贤臣忠,只有君主贤能,臣下才会忠诚。魏征敢于提出很多意见,那是因为他效忠于陛下。他敢于这样做,不正好证明陛下是明君、贤君吗?陛下是天下百姓、臣子眼中口中的明君、贤君,臣妾能不恭祝陛下吗?”
看来,豫章应该将魏征规谏的事讲予你听了。
本来因你那般郑重一跪我吃一惊之下怒气已不翼而飞,如今又见你这般的笑看着我、夸奖着我,我为自己方才那般怒气冲天感到有些不自在了。
“当然,臣妾也要恭祝臣妾。”
“恭祝你什么?”
“天底下最贤能的帝王成了臣妾的丈夫,臣妾能不恭祝自己吗?这不但是臣妾之福,更是国家之福、百姓之福啊。”
明明这话的字里行间一样透露着天下、国家、百姓的疏轻疏重,但怎么听着就是这么的舒服呢。比魏征一个迳的只知以礼制、百姓大义约束我不知舒服了多少倍去。
说话间,你将豫章轻轻的搂入怀中,轻柔的捏着豫章的手,“瞧这个狠心的父皇,将小人儿的手都捏红了。”
看着豫章手腕上的条条红痕,我心下疚然,方才盛怒之下,完全没有顾及正用力的在拉扯一个孩子。心中歉疚下,我拉过豫章的手,“还疼不。”
“不疼了,父皇,一点也不疼。”
你再度揉了揉豫章的头,又轻声说道:“其实,母后知道,豫章虽然喜欢打猎,但最希望的是和父皇去洛阳天策府的苑囿内去打猎,是不?”
闻言,豫章点了点头。你一笑,又看向我说道:“既然豫章喜欢的是洛阳苑囿,那臣妾恳请陛下今秋中秋前带豫章前往洛阳打猎便是,一来成全了豫章的心愿,二来也应了魏征的规谏,这不正是一举两得。”
“豫章,你果然喜欢洛阳苑囿。”
“是的,豫章本意是想去洛阳苑囿行猎。无奈父皇一听豫章想打猎的事的时候,不待豫章的话说完便吩咐了下去。想着父皇是爱极豫章才这般的,豫章便不敢再提什么要求了。”
内心轻叹一声,我轻轻的抱了抱豫章。“好了,父皇知道了。父皇答应你,一如你母后所言,等中秋之前,父皇带你前往洛阳苑囿打猎。”
“谢谢父皇。”
“去罢。好生洗洗,瞧瞧,那般漂亮的小脸蛋都哭得不像样子了。”说话间,我吩咐秦妈妈等人拉了豫章下去梳洗。
看着豫章她们一众人退去,我这才看向仍旧一袭盛装的你。不甘心的说道:“可是,就这样放过魏征,我不服。凭什么次次都便宜了他?凭什么每次让朕威风扫地?”
‘噗哧’一笑,你小心翼翼的挽起我的手,轻声说道:“陛下,帝王承天景命治理天下,善始者实多,而善终者却少。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只是取之容易而守之艰难的原因吗?不,这是因为帝王起初在打天下的时候对待臣民诚心诚意,而得天下后纵情傲物的原因;如果帝王、臣子、百姓彼此竭诚相待,虽远隔一方心也会在一起,如果陛下动不动就发雷霆之怒,不但是臣民,即使是骨肉之亲也会形同陌路。所以,陛下每每在发雷霆之怒前一定要三思而行。只要陛下做到三思而行,臣妾相信,这世上,无人能令陛下威风扫地。”
是啊,有时候,生气之后说出去的话是很难收回的。
意气用事也是这个理。
“当然,那个魏征也着实可恶。心中只知君臣之义,却不知天底下还有父女之情。做为皇帝,陛下采纳规谏不但不是威风扫地更可谓虚心求贤。但做为父亲,魏征却让陛下在豫章面前丢了威风……臣妾想着,这一次陛下虽然应了魏征之谏,但也应该给魏征一个小小的惩罚。”
“惩罚?”
你凑近我耳边,低声细语。
啧啧啧,我的皇后,我怎么不知你玩起阴的来是这么的狠呢?
一扫先时所有的不快、不满、不甘,带着看好戏的心,我非常从容的重新出现在太极宫的门口。
一众准备陪我打猎的臣子仍旧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而魏征仍旧跪着。
无视魏征,我看向一众群臣,“看看你们像什么话,明知道仲春行猎不宜,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如魏卿般及时指出朕的过失呢?”
闻言,群臣吓得齐齐跪地,“臣等知错。”
“既然知错。那从今日起,你们要一如魏卿般时不时的规谏朕的过失,再不可明哲保身、得过且过,明白吗?”
“是,陛下。”
我缓步走到魏征面前,伸手扶起他,笑道:“好,好一个铁骨铮铮的魏征,真国士、真谏官、真良臣也。魏卿,朕错了,你受苦了。”
“陛下过奖,折煞微臣了。”
“奖赏吗?朕没觉得。若真要奖赏,朕想烦劳魏卿一事。”
“在所不辞。”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魏卿今日之谏,给我们这一众人都好生的上了一课。朕决定,奖赏魏卿为这一众臣子的师者,如何?”
能当群臣的老师是何等荣幸之事,魏征激动得胡须都有些颤抖了,“微臣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何德何能能为这一众中流砥柱之师啊。”
“诶,魏卿,过谦了。仅凭《贞观律》律法这一项,魏卿便足担当他们的老师一职了。你看,这样,魏卿你就辛苦一下,以师者的身份教习他们学习《贞观律》上的律条,让他们务必都做到一如魏卿般能够时时规谏朕的过失。可以吗?”
“陛下如此看重微臣,微臣定不辱命。”
“好,答应就好。”语及此,我似又想起一事,故意‘哦’了一声,道:“只是如今房卿的身子不大好,魏卿国事操劳甚多,一时间教导这许多的人只怕时间不够用。所以,朕建议魏卿替这在场的人人人抄录一份《贞观律》便是,令他们日夜背诵,不懂的来问,无需时时的烦扰你。”
语毕,看着魏征抽搐得厉害的脸颊,我‘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又道:“好了,朕走了。朕的那本《贞观律》就不劳魏卿手抄了,朕那里有。”
人人一卷,嘿嘿,抄录那多的《贞观律》,肯定会抄得手抽筋。魏征,这一次,我终于扳回一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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