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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夜幕笼罩着大地,寒风呼啸。
易生命人点了火把,在寒风里忽明忽暗,吹灭了再点起来,点起来又被吹灭,但火光却始终映照着众人的脸。
黎言裳依旧直直的立在门边,微红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愈发显得她面色苍白冰冷。
她不动,没人敢动半分。
而宇文晔只静静的站在她身侧,不动不言。
张翼已经将他知道的所有事都和盘托出,请张二领喝酒的是御国公府的小公子仝义安,并许诺事成之后给张二领谋个官职。
这是张二领酒醉后无意间说出的,张翼本未在意,黎家不过是犯了死罪要被处斩的,怎么都是个死,早死晚死一样死,能成全张二领一个官职,也算是临死前积了功德。
他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黎家竟被皇上大赦了,而张二领却因此而死了。
御国公,仝家!
黎言裳立在门边,藕荷色衣衫在火光下在半空中飘飞,红艳一片,犹如她眸底深幽的狠厉,带着嗜血的光芒。
她缓缓的转过身,抬脚进门,目光落在床上躺着的老夫人面上。
她说过,害死祖母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冰冷的风吹在面上,犹如刀割,却比不上宇文晔此时的心寒,黎言裳表现的愈平静,她心底里愈是痛苦。
一想到她此时经受的痛苦,他的心就如坠冰窖。
易生见黎言裳转身进屋,心头亦是沉痛不已,沉声道,“世子爷,接下来……”
宇文晔扬了扬手,吩咐道,“刘卓,你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写下来,不得有误。”
刘卓不知是何意,心中万般猜测,每一种都是离死不远了,直吓得心惊胆战,握着笔的手更是颤抖不已,好不容易歪歪扭扭写下了所有人的名字。
宇文晔又吩咐道,“全都上前来,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个手印。”
无人知其意却也无人敢反抗,个个上前照做。
宇文晔冷眼看着他们按完手印,冷声道,“今日之事应该怎么说怎么做,你们都明白了吗?该说的不该说的,该做的不该做的,心中可有数了?”
刘卓顿时明白,留下他们的名字手印,是防止他们出去混说的,今日之事的确惊险,尤其是这四位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呢?很显然是与世子爷十分熟稔的,却又带着几分江湖之气,绝不是官府中人。
这些事不是他们这些小衙役应该琢磨的,他们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守口如瓶。
他马上磕个头,“世子爷,小的们心中都清楚了。”
宇文晔淡淡的道,“好。但凡你们之中有一人说错话行错事,你们所有人都要跟着,死。”
刘卓心头一颤,跪在后头的人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易生站在宇文晔身旁,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心底亦是一颤,这一对夫妻,心狠的时候果然坚硬如铁,半分不留情。
屋内,黎言裳呆愣愣的端坐在床边,双目紧紧的盯着老夫人的脸,眸底已带了几分柔色。
黎允与庞氏立在一旁,神色疲倦。
屋里安静的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令人感到窒息,黎允终于忍不住了,气愤难当的道,“我一定要去殿前讨个说法,绝不能让祖母枉死。”
黎言裳却冷声道,“哥哥,这件事你不要管了,皇上日理万机,怎有时间处理这种小事呢?我说过,害死祖母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死了老夫人,对他们来说像是天塌了一半,可是对于旁人,尤其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又算的了什么?
皇上会去追究谁的责任吗?即使追究了,他会牵扯出御国公府吗?他又会给出一个公道的说法吗?
公道?什么才是公道?在这个世界上,强者才有资格说公道。
黎言裳眸光闪烁,眼底显出一抹狠厉之色来。
黎允有些担心,情不自禁叫道,“妹妹……”
黎言裳回过头来看着黎允,声音温和了些,“哥哥,你放心,我没事。”又低低的道,“幸亏你们没事。”
宇文晔缓步上前,走近她身边,揽住她肩膀,低声道,“别难过,还有我。”
黎言裳轻轻靠在他身上,目光仍旧落在老夫人面上。
天蒙蒙亮,黎言裳守在老夫人床边静静的坐了一夜,他们亦陪着坐了一夜。
她缓缓站起身,只觉手脚发麻,似是冻僵了。
她身子一晃,宇文晔伸手扶住她,“小心。”
她扭过头看他,面色苍白,嘴角却挂着一丝虚弱的笑意,“我出去透透气。”
“外头风寒,冷。”宇文晔说着解下身上的披风,轻柔的披在她肩上,与她一起走出房门。
东方天际泛着一层微弱的亮光,天马上就要亮了。
黎言裳站在空旷的大路上,仰望着东方,面上带着虔诚。
寒风吹过,宇文晔动动身子,“我让白吴去查一查仝义安。”
“不。”黎言裳语气坚定,回过头看着宇文晔,“祖母的仇我要亲自报,那些害死祖母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找到他们。这件事请你不要插手。”
她心底的痛,只有他能感受得到,宇文晔点点头,“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告诉我。”
黎言裳轻声道,“我需要七毒门的帮忙。”
宇文晔道,“七毒印不是在你手里吗?你想让他们做什么,只管吩咐。”顿了顿,他又问道,“你想怎么做?”
黎言裳嘴角微动,目光望向远方,眸底乌黑闪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城门大开,黎言裳与黎允夫妇坐在马车上,亲自守着老夫人进了京城,一直送到黎府大门口。
黎言裳扶着黎允的手下车,立在车旁。
守门的小厮听到动静走出来,见是黎言裳,急忙上前行礼,“世子妃。”
他们都是跟着黎家人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人,虽说皇上大赦天下才保住一条命,但却也料到定是世子妃从中周旋,所以再见黎言裳,除了敬畏更多的是感激。
黎言裳冷声道,“让老爷出来。”
小厮见她面色不佳,亦不敢耽搁,急匆匆的奔进府,将黎年信叫出来。
黎年信听说黎言裳来了,想起从前种种,亦吓得双腿哆嗦,又不得不去门口迎着。
到了门口,他急急的奔上去,依照礼仪再也不敢马虎,恭恭敬敬的行礼,“世子妃。”
黎言裳冷冷的瞟他一眼,冷声道,“祖母回来了,你迎着祖母进府吧。”
她原本并不想再见黎年信,可她却也明白老夫人只有黎年信一个儿子,无论如何都会想见一见这个儿子的。
黎年信心底一喜,慌着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叫道,“母亲,儿子来接您了。”
他朝车内望了一眼,见老夫人直挺挺的躺在车内,黎允夫妇守在一旁,两人都两眼通红。
他微微愣了愣,上前去扶老夫人,只觉得僵硬冰冷,突然吓了一跳,蓦地松了扶着老夫人的手,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车内,“母亲,母亲……”
黎允冷声道,“祖母已经去了。”
黎年信呆愣愣的看着老夫人,面色发白,良久才低低扑上去大哭起来,“母亲,母亲……儿子来晚了,母亲……”
这哭声在黎言裳听来不过是假惺惺的虚假之情,令她感到一阵心烦,她沉声道,“哥哥,请祖母下车吧。”
黎允立马半蹲起身,抬起老夫人的上身,很不情愿的道,“父亲,请祖母下车吧。”
黎年信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转身去抬了老夫人的下身,心里亦是一阵悲伤,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他心底浮上一层愧疚来,却又想到没了母亲,一双儿女不知会怎么对他,他的心就又是一阵发颤。
黎年信父子抬了老夫人进了府门,黎府上下都已得了消息,一边念着老夫人的好伤心着,一边设了灵堂。
片刻,黎府上下都挂了白帐子,仅剩下的几个下人也都换了孝衣。
黎言裳与黎允夫妇身穿孝衣在灵前守了三日三夜,黎年信夫妇与黎桓亦是不敢离开,也强撑着在灵堂里守着。
到了第四日清晨,黎言裳站起身冷声道,“你们都随我出来一下。”
焦氏心下一惊,抬眼偷偷看了看黎年信,她面色憔悴,完全没了前段日子的神彩。
黎年信亦是心里没底,直起身子跟着出了灵堂。
一行人到了正厅,黎言裳站在房中央,没有要坐的意思,目光冰冷的扫过焦氏,“梦姐儿到底是怎么进宫的?”
焦氏心头一颤,一颗心紧紧的揪扯在一起,想起被打入冷宫的女儿想起一家子差点被处斩,顿时落下泪来,悔的肠子都青了。
黎言裳不耐烦看她这一番动作,厉声重复道,“梦姐儿到底是怎么进宫的?”
焦氏猛的一震,嗫嚅道,“有一阵子我带梦姐儿赴宴,后来仝贵妃托人告诉我,说看上了梦姐儿,要把她送到宫里伺候皇上,定能成为贵人,后来仝贵妃就真把梦姐儿送进宫里去了。”
黎言裳又沉声问道,“那仝贵妃给你们许诺过什么?还有,梦姐儿进宫后为什么那么害怕仝贵妃,是否别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