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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宽约十二米的塌方地面,已经远离了检测区的灯光,他们重归黑暗。
在昏暗的光线下,人偶师依旧看清了白楚年此时的状态,他躺在地上,虽然双手环住兰波做出保护的姿态,但耳部拟态在精神震荡下不受控制地出现,狮耳紧贴在头上,瞳孔涣散,微张着嘴急促喘气,这是应激的表现。
而附近有可能对他造成应激冲击的东西就只有——人偶师环视四周,昏暗环境中目之所及的只有角落中一闪而过的黑影,一只实验研究用白鼠。从医学院毕业之前人偶师每天都会与它们打交道。
见他那副失了魂的狼狈相,人偶师却笑不出来,他观察到兰波抚爱安慰白楚年时熟练平常的动作和表情,这看上去像多年前就养成的习惯。
兰波对其他人漠不关心,跪坐在地上,把小白拢进怀里,白楚年埋头抱了他一会儿,便迅速收拾起精神,表现得若无其事,抬手把兰波的发丝拢起来,咬下手腕上的蓝色塑料小鱼皮筋给他在脑后扎成一个揪。
“我没事,就是摔到了,有点懵。”白楚年的脸和兰波的脸颊挨得很近,偶尔蹭在一起。
“是吗。我捡到了一些东西,来看看。”脚步声挨到了他们近处停下,人偶师微俯下身,手里拿了一个金属质的什么东西,一松手,那东西掉落下来,掉在白楚年脚边当啷响了一声。
白楚年闻声转头过来看,这一看便立即瞳孔骤缩,像受到剧烈惊吓的猫一样炸起毛从地上弹飞了。
兰波被他的突然反应吓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掉落在地的东西,是把比普通型号大上不少的医用钳子,准确地说是一把猛兽拔甲器。
“幼体时期留下的阴影会形成持续时间相当长的条件反射。”人偶师平淡叙述道,“稍微测试一下,实验体的亲人程度是否与幼年期受到的伤害成反比,看来并非如此,似乎成年性格要更依赖后天养成而不是先天基因。”
“滚开。”兰波抬起眼皮凌厉地扫了人偶师一眼,捡起地上的医用钳子,攥在手中,一股电流从掌心涌现,钢铁通电泛红融化,铁水流淌到地上冒起滚烫的烟,慢慢凝固在地上。
“你没事吧?”他匆匆爬到白楚年身边,轻轻拍他的后背。兰波寿命太久,在世上活了近三百年,许多痛苦恐惧对他而言已经见怪不怪,可小白不一样,他刚出生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被狠狠地揉皱扯烂了。
“没事啊。”白楚年双手撑着房间中央的桌沿,低着头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
兰波轻轻抚摸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念着抚慰精神的句子。
白楚年的眼睑泛着红,忍不住握住了拳,指尖似乎在隐隐作痛。
兰波从背后缠上去,把手轻搭在他手背上,另一只手在他腹部轻轻抚摸。
厄里斯不合时宜地笑起来,搭着白楚年的肩膀大声嘲笑:“大哥,你好弱。”
“厄里斯。”人偶师叫了他一声,戴着半掌手套的右手一扬,一枚穿着带血丝线的缝合针掉落在厄里斯脚边,厄里斯吓了一跳,夸张地像触电一样跳开。
同时,胸腔核心中异样的节奏使他怔怔扶住心口,似乎里面的仿真机械核心在剧烈地搏动。
“同理心。”人偶师低声训诫。
“Gotit,gotit~”厄里斯讪讪收起嘲讽的表情,无聊地溜达回人偶师身边,双手拽着裤子背带四处看看周围的摆设。
这个潮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快要散没了的消毒水味,以及一股几乎掩盖消毒水味的恶臭。
白楚年握了握兰波的手示意自己没事,打开手电筒一寸一寸照亮房间中的摆设。
办公桌左边地上放着一个黄色的垃圾桶,里面装有医疗垃圾,人偶师的缝合针和医用钳就是从这里面拿出来的。
人偶师正站在办公桌前阅读抽屉里留下的文件。
“这里是能力检测通过的实验体做体检的地方。”人偶师放下长了霉点的文件,把装着听诊器体温计等杂物的抽屉推了回去。
黑暗的角落中,老鼠在吱吱地叫,白楚年谨慎地把手电筒的光束移了过去,看见房间最深处靠右有道门,不过用力推了推,门没动。
白楚年转过头,发现墙上裂了一条缝。
“墙裂开了。”白楚年贴着与老鼠最远的一面墙走到角落,指尖在裂缝上摸索,“像是隔壁打电钻把墙撑裂了。”不过裂缝太小,打灯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他边摸边挪动,脚突然踢到了一个箱子,于是蹲下来察看。是个保鲜冰柜,地上散落了许多打碎的药剂试管,时间太久,许多药剂已经蒸发干了,在地上留下了一些污渍。
“小白,我刚刚吃了一个甜瓜。”兰波凑头过来挤过来,白楚年一回头,正看见兰波用两根指头倒拎着吱吱乱叫的老鼠的尾巴,转圈猛甩然后往房间外的塌方沟里一扔。
“好了,它死了。”兰波安慰道。
“……你从哪找的甜瓜。”
“衣架边的果篮里。”
“那不都烂了吗?都臭了。”
“甜瓜没烂。”
“哎,别乱吃东西啊。”白楚年发现冰柜无法直接打开,上面有个密码器,但因为断电,密码器屏幕是黑的。
这种密码器和入口大厅楼梯间的差不多,通电的时候需要输入密码才能打开,断电的时候自动锁住液压锁,里外都打不开,除非暴力打砸,但锁的材质和测试拳力的那块金属板一样,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轻易砸开的。
“这里有电控箱。”人偶师用拇指手电照亮左边墙壁,掀开电控箱的外壳,仔细查看:“开关是人为关闭的。”他把总开关扳了上去。
只听头顶的照明灯发出一些嘶嘶声响,然后噗地亮了。
房间被照得十分明亮,除厄里斯之外,三个人都遮住了眼睛以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
“不错,这下子光明多了。”白楚年面前的冰柜也亮起绿灯显示正在运转,密码器按键亮起,显示需要输入六位密码。白楚年耐着性子从背包里拿出解码器,接在密码器上等待读取。
“你跟柜子较什么劲啊,有门就砸过去啊。”厄里斯已经烦躁得等不及在砸门了,不过门另一面好像有东西抵着,很难推开。
白楚年这边解码器读取完毕,密码自动填入,冰柜的液压锁喷气放开。
柜盖一开,成群的苍蝇扑了出来,像一股嗡鸣的黑色旋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剧烈的恶臭。
兰波尾尖放电,一张霹雳电网从小白面前拉开,罩住了冰柜,苍蝇噼里啪啦被电网烧焦坠落,一两分钟过去就被清理了七七八八。
这冰柜里血腥狼藉,四壁都被污浊血迹铺满,一具高度腐烂的无头尸体蜷缩着蹲在里面,身上穿着109研究所的白大褂。
“嗬,这味儿,得死了不少时候了。”白楚年提起作战服衣领上的小型金属半脸防毒面具扣在口鼻上,“找找他身上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兰波便趴在冰柜沿上伸手进去翻找。腐肉污血和尸油沾染到他的手臂上,但不消十秒就被净化了,翻找许久,他依然洁净。
人偶师不禁在心中感叹,人鱼的确是种古老神秘又圣洁的生物。只有这种能维护所居星球向复原而非破坏方向发展的高级生物,才配生活在世上。
兰波在尸体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张身份ID卡。根据磁卡上的信息得知,死者名叫艾比多,alpha,所属部门是“标本室”。
厄里斯还在砸门,不断发出噪音,白楚年又托腮思考起来,在脑海中复盘这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人偶师:“软组织被蝇蛆吃得差不多了,成虫孵化完全,死者应该死亡近四周了。有两个要点,一,失去头部的人类仅凭身体无法完成爬进冰柜再盖上盖子这么复杂的行动。二,尸体动作自然,并非人为放进冰柜。他把冰柜里的东西都扔出来,然后蹲进冰柜里,很显然是在躲避什么。意味着凶手在后面追他。是人么,还是实验体。”
白楚年:“他跑出来,用密码打开冰柜盖,敞开放着,然后跑去关闭电闸,再回来躲进冰柜想把自己锁住,结果凶手抢先一步把他头砍了,把盖子拍上了。”
人偶师:“或者他先蹲进冰柜里,然后凶手砍了他的头,再给他盖上了盖子,最后关上电闸把他锁起来。”
白楚年:“凶手把他头带走了,或者咬掉吞了。”
“嗯。”
“算了,这问题没什么意义,等会儿再琢磨。”白楚年插兜走到厄里斯身边,厄里斯还在用力砸门。
“这门没锁。但是推不动也砸不动,对面好像有很多东西倚着门呢。”厄里斯甩了甩手。
白楚年也试了试,的确不容易推动,门像实心的似的,似乎有东西在对面紧紧地抵着。
兰波也试着推了推。
门缝里隐约传出一串电蚊拍电蚊子的噼啪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毫无阻力,兰波用力过猛一个踉跄险些跌进去,被白楚年抓住手臂拽了回来。
兰波皱眉扫扫肩头的灰尘:“根本没有东西堵着。”
“先进去。”白楚年谨慎地探进半个头观察情况,里面由于电力恢复而变得明亮,这里和地铁安检机差不多,只不过地铁安检过的是行李,这里要过的是整个人。
在封闭的安检通道外有一个执勤桌,桌上放着电脑用于检查安检成像。
兰波对这里还算熟悉,没犹豫就掀起遮光铅帘走进了黑暗的X光安检通道里。厄里斯也经历过研究所的安检,知道没什么可怕的,于是拖着人偶师追了上去。
白楚年刻意放慢了脚步,走上安检传送带时又无声地退了下来。
他悄声坐到安检电脑前,试着把艾比多身份卡上的权限码输入了电脑。
监控电脑成功显示出安检X光成像。
第一个走过去的是兰波,他只有骨骼能被照出来,任何内脏都被胡乱流窜的电流包裹,无法成像。
看来正因如此,兰波在培育基地和研究所中才未被发现体内珍珠的存在,被贸然注射了拟态药剂造成了悲剧。
“兰波……”白楚年深深叹了口气。
兰波的x光安检成像移动离开后,厄里斯跟着跑了过去,成像是个全身都实心的球形关节人偶,只有后颈腺体那一块像普通内脏那样成半透明像了,其他部位都是陶瓷,白花花一整个,根本照不透。
白楚年最想看的其实是神圣发条被人偶师藏在了什么地方,他的围裙口袋里果然有机关,神圣发条就藏在机关夹层里。
除此之外,人偶师其他器官和骨骼都和普通人类一样。除了心脏。
很奇怪,心脏这一块白花花的照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