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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鸟在鸣叫,一只外来的冬鹭,落在皇城之中。
自然的气息扑面,萧索的寒风,不仅带着淡淡的凉意,更加还有许多严酷。
北风一刮,霜卷枝头,几朵尚未凋零的晚菊,谢幕。
自然之道,盈缺交替。结界或许能让春日绵延到秋冬,但盛衰之势,却本不是一座小小结界,就能改变。
局部,代替不了大道。
当结界消失的一瞬,皇城中所有高手俱都若有所感,他们骇然看着天空,眺望偏殿方向。
但是,没有嬴皇的命令,预料中的威严声音久久不曾响起,他们甚至不敢发出半点惊呼。
雪落了,今年的雪,落早了。也不知是否会让这恢宏的皇城,提前裹银装。
银装,多美的景色。这皇城,怕是从来不曾有过...
“他,何时出来。”
嬴磐涩声,表情显得苦涩,仿佛生吞了一只蛤蟆。
幸好这偏殿至关重要,比后宫还要重要,方圆数里都不许侍卫、婢女接近。否则,若让人看到堂堂秦皇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只怕要惊掉大牙。
清风白眼一翻,剑鞘一甩,平平举起,恰好让第一片雪落在了鞘梢。
“你问我,我问谁。”
同样的回答,一如方才,满不在乎。嬴磐除了苦笑,又能做什么呢?
秦、完了,不会再有绵延不衰的气运。但他嬴磐,还活着。
..........
“啧啧啧,小哥儿,何必和我等过不去呢?”
死潭外,方圆千里之内,最近的一座小镇、夜叉镇中。
倘若抢劫这种事情,在第八高等位面司空见惯。那么劫色不劫财,必定少有,遑论劫的还是男色...
夜叉夜叉,母之夜叉,谁又会想到,那样一座充满了和谐气息的小镇,有着如此彪悍的一位镇长,更是全民皆匪?
当十几名试图猥亵夏娜的青皮,突然暴毙在了街心,齐刷刷,所有镇民出动,将外来三人困围在十字路口。
五大三粗、又故作妖娆的夜叉镇长,也不知从哪里倏然蹦出,当先打头拦住了释天。
“呦,小哥儿,奴家都说了,只要你陪奴家过一夜,那么这十几条烂命我等也就不追究了。而且,另外两位、不,那女子,我亦可以用本镇镇长的名义、保证无人骚扰于她。但你背后的小伙儿,晚须得同来陪我。”
丑恶悍妇咯咯娇笑,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淫笑盯着释天,而后又把目光转向洛克,每每扫过夏娜,那种贪婪都会变成深切的嫉妒、厌恶。
周围先前还在起哄的镇民,包括叫嚣最响的屠夫,现在都齐齐低着脑袋,任由丑妇一人拙劣表演。甚至、甚至屠夫手中的板刀,隐约颤动...
释天淡淡的扫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丑妇身。他的眼中没有厌恶、没有鄙夷,有的是深深的怜悯、些许嘲讽。
“洛克,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他显然把眼前“困境”完全忽视,先天修为的丑妇、那些至少身背数条人命镇民、悍匪,在他眼里和灰尘无异。
他看着丑妇,话却不是对她说的。
丑妇有些愕然,淫笑僵在脸,屠夫的刀抖得更厉害,洛克凝神深思。
“差不多了,吾主。倘若愚昧的凡人,已经把吾等荣光视若不见。那么,诸天众的威严,应该是削弱到了极限...”
释天点了点头,流露出了真心的笑。
天道之始,众生公平。天道之终,众生也应一同归于虚无。
丑妇不知二人在说什么,然而对方轻视的态度,却无需通过语言表述。
她的心中隐隐感觉不安,心血来潮。但释天的完美、洛克的潇洒,已经让她本就欠缺的理智,完全被欲望淹没。
原本,善恶、不受掌控的善恶,都是缺乏理智的表现。
“混蛋,不识抬举!大刀,把那女的剁碎,喂狗,男的绑了!”
丑妇镇长终于暴露出了本性,就那德行,哪里像是什么谈情说爱的人。虽然外貌和性格没有必然联系,但总有一点牵涉,甚至行为、完全是一种性格的具现。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这就是强盗逻辑。
丑妇又一次荡笑起来,死死盯着释天,就像一头母猪盯住了白菜。
压下心中不安,她觉得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撞大运,堵了两个帅仔,今天的阳光和往日并无区别。
她又怎知,自己只是命运轨迹下的一粒微尘,最先受到影响的一批微尘。而释天,恰好捕捉到了这样一幕。
“好咧,嘿嘿!”
一听并非要自己侍寝,那屠夫立刻容光焕发,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磨刀棒,霍霍磨起了屠刀。
那狞笑的样子,不紧不慢出列的步伐,果真有些威势。
其他没有被点到名字的镇民,仿佛同时松了口气。夜叉镇镇长,向来有个特殊的癖好,那就是在狩猎猎物之前,先点一名镇民,当街行淫...
释天又是一笑,他那充满慈悲的笑,非但让母夜叉愣住,就连屠夫,都呆滞了瞬息。
而这片刻的时间,他竟然不曾出手、亦不逃跑,反如迂腐老僧般说起了“道理”。那些道理,却要比三藏法师口禅,深奥得多。
“众生皆苦,我谓此大福。苦非苦,实为妄。人妄、心妄...”
释天荣光焕发,就像一尊神圣的佛陀。他口若悬河,金莲地涌。这座充满罪恶的小镇,瞬间被佛光普照。
屠夫、丑妇、包括那些镇民,全都保持着呆滞的姿态。他们眼中戾色散去,剩下是深深的迷茫,不解。
“不懂?果真是不懂,唉”
“你们不懂,所以不需要再浪费时间,试图去懂...”
...
一个时辰后,释天走出了小镇,带着慈悲的笑。
夜叉镇,和来时一样,安静、和谐。
释天是慈悲的,他一直试图,找寻可以拯救的羔羊,就像耶稣传道。
但是,没有人,能够懂得他传的道。除了洛克、除了夏娜...
释天不是耶稣,所以他不会走火刑架。
他愿意带走干净的子民,不代表宁可为此融入污秽...
如果道理不能让尘世变得干净,那么就用鲜血去洗礼。这本来,就是他基本的责任...
...
“世尊,您为何要在那些废物身,浪费时间?有这许多时间,我们可以净化,千百倍的污秽。”
“洛克,我问你,你做事,需要理由吗?”
“世尊的目光,就是我将要前进的方向。追随世尊的脚步,净化世界,就是我行事最大的理由。”
“你说的,不错。”
“世尊,那么您行事,需要理由?”
“是。”
“为何?”
“因为这个理由,非是给我自己,而是给你们的。”
们不需要理由,因为已经拥有。”
“不,你错了。你们追随了我,沿着我的脚步,为我殿后,为我先驱。但是,这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不需要理由。你们的理由,不是净世,而是我。我本也不需要理由,因为达到了那种程度,但是,我拥有你们的信仰、信任。所以,我需要给你们如此去做的理由。”
“...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世尊...洛克知错。”
“呵呵,错非在你,你何错之有?你不懂,却为我装懂,错,在我。”
“世尊...”
“无须多言,等你明白什么叫‘缘’,你就会懂得。三位一体,我,不能只为自己活着。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他...”
“世尊...”
“哈哈哈,慎言!善非善,恶非恶。无情深埋有情伤,有情怎被无情尝?我们,本就要走不一样的道路,但为何,偏偏正反而逆?其实,我们本不会这样...是谁,让这些都变了呢?我看不透,甚至已经看不透你。我灭世,你又,要做什么...”
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的绝决,胜过了我的慈悲。我慈悲着,举起屠刀。那么你,无情无义,又披感情的外衣,要做什么?
我不敢去想,不愿去想...
..........
嬴磐颓然,他坐倒在偏殿门沿。
三千傀儡,死寂着耸立在大殿中,嬴磐没有看哪怕一眼的心情。他知道,从今日起,那些彻底成为了摆设。
没有动力的飞船,岂能飞天空,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秦的根基还在、一切都还在,包括地墓,包括结界设施。但是,这一切都成了废品。
大地之墓、小六道轮回,只余下空壳。最核心、最根本的意志,彻底消失...
他看着楚翔离去的方向,目光中没有仇恨、没有怨忿,只剩茫然。
他不懂,为何那给他感觉不同、仿佛比过去善许多的男人,在毁掉自己全部的同时,甚至连一个歉意的眼神,都不曾留下。
也许,那个男人根本就未在乎过这些,什么大帝死活、王朝动荡,在他看来并无丝毫回眸的价值。
他就像一个披着人皮、长着人心的机器。心是热的,在跳动,但做出决定的大脑,依旧是冰冷的数据中枢,绝对理智的机械。
嬴磐看不清那人的灵魂,所以只能给出最直观的印象。
“杀!!!”
不知何时,宫外传来了冲天的喊杀声,皇城中一片混乱,又是谁人这般大胆。
嬴磐茫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片刻后,冷然一笑...
他有些懂了...
感情,是用来在绝境面前感动,而非平日肆意放纵,奢侈张扬。
被心控制的,永远不会明白仙佛的境界。
可惜他懂了,却明白,自己做不到...
他只是凡人...
..........
“我觉得你很可怕。”
清风如是对楚翔说。
“我觉得,你太过理智,如果有必要将我牺牲,你一定不会犹豫。”
清风知道自己不该说出这些,因为缺乏根据,也不理性。但他说了,却不曾停步。
没有停下,说明依旧坚定的追随楚翔脚步,哪怕明知对方,的确会在关键时候把自己抛弃、出卖,这就是信任、信仰!
信仰不是交易,而是单方面的狂热,纵然明知,飞蛾扑火。这和热恋中的情侣,那种无知的偏执,有一定相似程度。区别只是,后者,在某些方面依旧要求是双方面的。且不论付出或者得到,他们往往并没有如此去做、如此接受的资格。接受信仰,付出狂热,也是需要资格的。
楚翔亦不曾停下,他们行走在兵荒马乱的长街,不管是乱民、还是逡巡的军队,俱都对他二人视若无睹。
“你怎知,我会将你放弃。”
有些赌气的反问,但却不是赌气的语气,况且二者都明白,说话之人不可能有那种无聊的情绪。
清风认真想了想,不经意抬了抬剑鞘。
只见一阵狂风卷过,前方百丈外,一名暴露在铁蹄下的男孩,被卷到了路边布匹摊。
巨大的冲力把无人看管的摊位砸的倒下,男孩却因为柔物垫着,不曾受伤。事实他已经吓傻,隔着街,一名母亲正在大声哭泣,作势欲扑。
那阵突来的狂风,在散去前,恰好同时将她势头止住...
马鸣四起,奔腾声宛若万鼓齐擂。
这只是一点不起眼的骚乱,那队朝着皇城冲锋的骑兵,甚至不曾减速。
清风剑鞘落下,又或者他其实什么都没做。
摇了摇头,二人对那冲来的骑兵,直若未见。
“不知道。”
他的责备、或者说感慨,本就没有理由、缺乏根据。
楚翔见状,朝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相信我,它在跳。”
心,在跳,它是热的,也会感动。
那种力量,是唯一圣神、而不受天道掌控,超越了善恶的定义。
...
“天若有情,天亦老,你老了。”
清风嘴角翘起,他似乎很开心,竟然开起了玩笑。
楚翔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大脑。
“我本无情,为何会老去?”
清风愕然,看着前方卷来的黄尘,若有所思。
“我相信你。”
轰隆隆!
千马奔腾,其势如龙!
嗡!
只见一圈透明的波纹挡在二人身前,那冲锋的部队竟然直接从他们身体里穿过。就像那凡人视界忽视的两人,根本就是幽灵!
几百骑士隆隆绝尘,二人停止了聊天,兴许是嫌环境太吵。
待到两人行至那匆匆跑过荒凉的街道,紧抱男孩、与子团聚的妇人身边,那队骑兵,早已经驰入了皇城。
“呜呜呜”
依稀,还能听到身后,孩子的哭声,母亲的安慰。
清风看着快要落下的太阳,抱着剑,深思着。
“她们很幸福。”
楚翔眉头一挑,摇了摇头。
“但不属于我。”
他感受不到,也不可能认同。
“谢谢。”
清风真心说着,不难感受其中诚意。
“谢我做什么。”
楚翔觉得有些好笑,所以稍稍加快了脚步。
清风不言,稍稍落后半拍,看着楚翔的背影,回望那一对荒凉长街的母子。
那母亲似乎安慰好了孩子,正带着他,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跪拜。她究竟在拜什么呢?西山的暮日?
清风笑了笑,错开一步,恰好让楚翔被太阳镀色彩的背影,笼罩了整条长街!
锵!吟!
远处皇城中,一道冲天的剑光,忽然带着龙吟之音,斜指苍天。
清风瞥了瞥,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那母子仓惶回首,而后又是匆匆朝着西方拜三拜,这才拉着孩子,朝着小巷家宅跑去。
...
“他们在感谢你,我怕他们看不到,所以才代劳、谢你。”
“他们本就看不到。”
“不,他们看到了。”
“这没有意义。”
“但你做了那件没有意义的事。”
“...”
“也许是心告诉他们的,就像你比我先出手一样,是心告诉了你。”
“...”
“你是好人,我相信。”
“...”
相信我,我的心,不会代替大脑决定。
我不说,只是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我承认,我当时的确想救他们,可是我克制住了。
但我,还是出手了...
你不懂,并不是每件事情,都需要理由。
而我之所以不准备抛弃你,只因为,觉得没有哪种情况,能逼我做出不想选择的选择。
我不是好人,只是拥有一颗好心,健康会跃动的心...
..........
“道...道,请留步。”
本尊停下脚步,脸表情淡淡,寡欲清心。
“何事。”
仙人们都很简洁,不仅仅指生活,包括言语、交流。若非必要,通常,他们不会和陌生人打招呼。
一名骑着麋鹿的...长须小仙,匆匆赶。看得出,他很注重自己仪表,不是每个仙人都会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他的法力不高,用最低等的真仙来衡量都够呛,否则也不会骑着仙兽都追不本尊。也许,是某位真仙的分身...
“唉,道!道!贫道乃紫阳峰紫阳真人,正欲往珞珈山听道,不想炼丹忘了时辰,眼看就要错过这次盛会。贫道见道逐云神速,法力高强,又是同路,想来也是往那珞珈山去的。还请道慈悲,载贫道一程,日后定有重谢。”
那道人说完,躬身行礼,这在仙界,已经是大礼,毕竟都是高等生命。他的语气平静,半点不显焦急,虽然是求人,气度不卑不亢,果然是神仙中人。
本尊瞥了瞥眼前道骨仙风的家伙,他刚到仙界,哪知道见鬼的珞珈山。
“没空。”
直截了当拒绝,身形一闪,本尊已经不知所踪。
“唉”
却见那道人招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奈何本尊避免麻烦,早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罢了。”
那道人倒也洒脱,不见怨恨、不见失落。只看他皮鞭凌空一抖,也没抽到鹿身。“啪”的一响,那尚未成年、但通人性的仙鹿,直接转身,看似打道回府...
“仙路漫漫,何以为期。”
“神通玄玄,众妙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