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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阴谋,一定有阴谋!
倘若徐勋连自己都不放,刘瑾必然要怀疑徐勋派人跟着自己,已经知道了他昨夜和宁王暗通款曲乃至于歃血为盟的事。然而,徐勋却云淡风轻地示意他可以走了,刘瑾却不知不觉犹豫了。这时节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就是立马让人去通知宁王朱宸濠,那也只是让人有个应对的预备,阻挡是阻挡不住了。可要是他真的这么拂袖而去,徐勋会在这儿借题发挥闹出些什么更大的,那是谁都拿不准的!到时候他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这里,刘瑾在徐勋热切的欢送目光下,突然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地说道:“算了,咱家终究也是皇命在身,纵使疲累也得撑着点。只是,平北侯做事还是不要太武断为好!”
“哦,多谢刘公公提醒。”
见徐勋明显露出了几分失望,刘瑾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意气用事,否则指不定被这小子怎么坑。然而在两人身后通往后堂的帘子后头,朱厚照看见这一幕,却忍不住轻轻咂巴着嘴。
这明明是欲擒故纵嘛……说起来徐勋这小子果然是贼,刘瑾不是他对手!不过,刘瑾那种焦躁不安的态度实在可疑得很,难道他真的是和宁王朱宸濠有些不清不楚?不会的,刘瑾打他还小的时候就一直在他身边伺候,和他心意相通,怎会和一个外人勾搭上了!
留下了刘瑾,徐勋接下来在等待周府那边的人证物证时,刚刚那种气势凌厉的派头就完全收敛不见了。他向左右布政使称赞江西人杰地灵,向参政参议们询问督粮督册的事宜,探查今年江西乡试有什么出色人才,又掰着手指头说着朝堂上那些有名的江西人物……总而言之,他那饶有兴致的样子,使人如沐春风的言语,渐渐打消了不少人对于这么一位少年权贵的敬畏感。尽管还有人在思量这是天子信臣还是天子幸臣,可总体而言气氛已经活络了许多。
但这没刘瑾什么事,他此刻心里正烦着,根本没心思去和徐勋比拼吸引力,往日上他门上甘心投效的官员多了,这么些人他根本看不上。当然他就更不明白徐勋平日把那座兴安侯府的大门关得严丝合缝,几乎连一条缝都没留,现如今却反而对这些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人和颜悦色。简直是本末倒置。就在他被徐勋兜来转去的言语搅得极其不耐烦之际,外头终于传来了一声禀报。
“侯爷,周家的人证和物证都到了!”
听到门外禀报的人直接把自己给忽视了,刘瑾一时眉头一挑,心中更加愠怒。可等到三个人彼此搀扶着进大堂的时候,他顿时心头咯噔一下。只见其中一人一条腿完全折了。走路一瘸一拐,另一个人则是吊着胳膊,剩下一个人虽是囫囵完整,但脸上却块块青紫。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所谓物证案卷并不是一摞两摞,而是一箱箱整整搬进来十几箱案卷!
周仪此前听徐勋字字句句都是江西风土地理人才英杰,再加上这位平北侯雷厉风行的手段,有担当有魄力的作风。他起头打定这主意时的惶恐全都丢到九霄云外了。此时此刻,看到这些东西全都在手,他立时拿出自己这个三甲出身的同进士一点一点磨到从六品布政司衙门通政司经历这十几年中历练出的文牍本事来。每一箱案卷中是宁王哪一系列罪名,他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甚至其中状纸上那些泣血而书的内容,他说着更是潸然泪下,到了动情处,他竟是屈膝跪了下来,竟已是泪流满面。…。
“侯爷。早些年宁康王倒行逆施。江西百姓就已经受过一回苦,但现如今何止十倍百倍!各地都有将田宅投献王府期冀免税。但宁王一系素来名声不好,百姓不敢投献。可宁王索性一则是强取豪夺,二则是放高利贷使人以田宅抵押,一来二去侵夺官田民产不下万顷,百万亩!而江西原本田地丰饶,商贾众多,可宁王养巨盗,劫商旅,以至于行商不敢过境,百姓卖力耕种而欲求温饱不可得!历年会试,江西举子金榜题名的不计其数,在朝更是名臣济济,可宁王当道,稍有探知朝中大臣弹劾他,便使人威吓起家人,以至于赣人居官不安……”
说到这里,他突然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随即声音嘶哑地说道:“宁王封号中这个宁字,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江西有宁藩,则江西不宁,天下不宁!”
这最后一句声泪俱下的控诉无疑让在场几乎所有人为之色变。宁王的封号是太祖定下的,而宁王最终移藩江西,则是太宗的决定,这周仪的话岂不是说那两位皇帝做了错事?就连刘瑾也对于这个送上门的把柄异常得意,可他还没来得及刺上徐勋一句,就被周仪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击得粉碎。
“但这些令人发指的罪行之外,还有一样最不能容忍的,宁王私交江西都司官员,害死前都指挥使戴宜,图谋不轨!”
不轨这个罪名,不论在什么时候扣在谁头上,都是最要命的罪名。此时此刻,布政司衙门的大堂上一片安静,没有人敢发出丝毫的声音,刘瑾亦然。在这死寂沉肃的气氛中,后堂中的朱厚照忍不住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强自按捺下了出去亲自盘问那周仪的冲动。
良久,还是徐勋开口打破了沉寂,却只有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此话当真?”
“这三个人证全都出自宁王府。陈宣刘良固然因为劝谏受过刑,但典宝司典宝正阎顺却曾经是宁王的亲近之人。往来宁王府次数多的人全都知道,宁王曾经多次嘉赏过他这个九品典宝正的才学,还说若非机缘太差,不至于只得了区区举人功名!阎自采,今日侯爷在堂上,布政司诸位大人都在,你就直说了!”
见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一身九品服色的自己身上,那年过四十的阎顺忍不住垂下了眼睑,旋即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下官宁王府典宝阎顺,见过平北侯、刘公公和诸位大人。”
比起周仪来,阎顺显见是个性子更加迂腐的人。周仪还是同进士出身,但阎顺却只是不问外务一心科举却屡试不第的举人,因为被宁王府招揽贤才的名声所惑,这才投进了王府,屈身做了个九品典宝。因而,听着他在大堂上说着偷听到的宁王勾结巨盗打劫商旅,派人拿着这些钱财到广东采购兵甲,以及收买江西都司上下军官……尽管他颠三倒四完全没个条理,但正因为这样反反复复说不清楚,在说到自己逃出王府的经过时又几度语无伦次,反而所有人都觉得这消息可信。
至于脸色铁青的刘瑾,此时最后悔的却是自己刚刚没有当机立断抽身而退!
尽管光凭这些人证物证,并不一定真的能够证死宁王。但那是在今次前来的是寻常文官和锦衣卫官的情况下。今天坐在这儿的,刘瑾是司礼监掌印,内官之,徐勋是平北侯,虽则爵位并不顶尖,可圣眷和实力却是顶尖的。因而,哪怕布政司上下对今天抖露出来的的大多数事情都是有些数目的,但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刘公公,你怎么看?”
眼看徐勋突然侧过头来,极其尊重而谦虚地问了自己一句,刘瑾简直没当场大骂起来。你又是撂话揽事上身,又是承诺绝不徇私,又是让人看住王纶,又是从周家起出了这些人证物证……你刚刚什么事问过我,现在却又来装样子了?
可是,既然终于盼到徐勋开始征询自己的意见了,刘瑾少不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说是罪证确凿,但案卷是民间百姓的陈词,田契等等也做不得准,至于宁王的所谓逆谋,也只是这王府三人的一面之词。若是就靠着这些定亲藩之罪,未免过于草率……”
还不等刘瑾有长篇大论的机会,徐勋便笑吟吟地说道:“刘公公既然这么说……就请刘公公前往宁王府,亲自质询此次之事如何?”
这正是刘瑾本想提的事,可此时此刻徐勋反而提了出来,刘瑾却又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有心继续推不去,可别说今日之事已经直接把逆谋两个字摆上桌面了,真的让徐勋等人回去禀报,朱宸濠决计会把他一块拖下水;可若是去……难道他真的要上那条贼船?那时候固然徐勋等人这些眼中钉能够一块儿除了,可是,他和朱厚照十几年的情分也一样没了!
“刘公公?若是你身上疲累,不如我去让人知会张公公或是谷公公?”
面对徐勋那张异常关切的笑脸,刘瑾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把心一横站起身来,却是强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家再撑一撑走这一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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