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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秉笔太监戴义在傅府大发雷霆,把李荣给她的那几个随从宦官都赶回了京囘城。
这个消息在傅容的推波助澜下,很快传遍了全城。紧跟着又不过数日,当日被徐勋邀去小酌几杯的林瀚张敷华章恐,就从徐勋那儿先后得知了消息——戴义这几个从人都不是自个的亲近人,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调拨给他的。
于是,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消息,道是先前胡亮等三个言官都曾经有来自京囘城的信使去拜访过,一时间南京囘城里流言蜚语不断。有的说先前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就和徐勋有些龃龉,于是借刀杀囘人,又要打击章恐,又想要败坏徐勋的名声:有的说李荣想要大囘权独揽,故而连同囘僚身边都要安插人手监囘视:也有的说是朝中大佬如今以北人居多,因徐勋是从金陵出去的,故而有囘意打垩压……总而言之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而作为风口浪尖上的徐勋,跟着徐良去拜祭过母亲方氏的坟茔之后,反而并不出门,仿佛丝毫没有衣锦还乡的自觉。
南京囘城的这些风囘波暂且还来不及传得太远,而天子脚下的京囘城,却已经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先是南京一个监生举荐南京吏部尚书林瀚,紧跟着马文升继之前连疏求退之后,又是一道奏疏送到了御前,举荐南京吏部尚书林瀚继任自己的天官之位。而之后没两日,南京刑部尚书张敷华以及南都官囘员二三十人的联囘名折子也送到了京囘城,同样是举林瀚为吏都尚书。在这上囘上囘下囘下一片哗然之际,焦芳终于难以耐住性子,悄悄地联络了刘瑾。
“刘公公,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刘瑾盯着焦芳看了许久,突然尖着嗓子提高了声音,“你还好意思问俺皇上是什么意思,你敢说你不知道马文升和宫里谁仇怨最大,现如今谁正在憋足了劲想赶他下囘台?好啊老焦,你如今成了部堂就不把俺放在眼里了,敢情你还在和李荣眉来眼去是不是?俺都已经听说了,怪不得这回都是李东阳和刘大夏门下的人在闹,原来是李东阳在为刘大夏争这个天官的位子,你倒好,身为他们的同年,这援护的功夫做得不错!”
刘瑾素来刚愎,说话又尖刻,焦芳险些没被这番话给噎死好半晌才使劲定了定神解释道:“刘公公,你这话从何说起?你听我说……”
“俺不听你说,这些天乱七八糟的传言俺都听烦了!”刘瑾没好气地一挥手,一口打断了焦芳的话,“要早知道你是为了别人争这个位子,俺费那么大劲干嘛,还让李荣捡了便宜,俺吃饱了撑着为人作嫁衣裳!你回去好好想想清楚,究竟是你那些同年要紧,还是俺这个宫里能给你通消息的来得要紧!”
焦芳还来不及再说几句话,就只见到刘瑾站起身来招袖而去,气得发昏却又不能当众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出了刘宅。直到出门上了自己的轿子他才低声连骂了几声混账蠢货……”可终究记着上一次的教训,不再拿扶手出气。轿子晃晃悠悠出了胡同还没走上一箭之地,他就突然蹬了蹬下头的板子,见轿子停了,旋即随从过来打起了轿帘,他不禁眯了眯眼睛。
“我没记错的话,先是南京国子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监生举荐林瀚,紧跟着是马文升,再紧跟着是张敷华他们的联囘名折,每道折子中间相隔的日子都不过三两天?”…。
那小厮是专管打探这些消息的,闻言连忙躬了躬身轻声说道:“回禀老囘爷,确实如此。”
焦芳闻言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从何天衢率先发难弹囘劾马文升老迈昏囘庸开始,到现在约摸才过了半个月多一丁点,倘若是八百里加急送信到南京,徐勋不但应该得到消息,而且反应的时间也足够了,这兴许就是来自金陵的一次反击。想到这里,他点点头吩咐继续前行,可等轿帘一落下,他就狠狠捏紧了拳头。
这个刁滑奸诈的小子,他想方设法把人赶去了南京,却没想到这小子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笼络上了南京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士大夫!是了,兴许举荐林瀚之事便是交换条件,可恨马文升竟然也会应下此议,若是让这事成了,他焦芳这几十年岂不是白活了!事到如今,也顾不上当初他是怎么挑唆的刘大夏,先说动了李东阳拿下位子再说!
焦芳在外咬牙切齿,可宫里的朱厚照却轻囘松惬意得很。
毕竟,免去了早朝,虽说每次便朝都要打足了精神应付那些文武大臣,一言不合争执起来亦或是招袖而去已经是家常便饭,可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毕竟是多年的规矩,该争的他在文华殿中就已经争了下来,不能争的他也只好暂且放过,因而下午晚上的时间都是自个儿的。此时此刻正值春光囘明媚,而同时让他心情更舒畅的是,他终于可以不用避人耳目偷偷摸囘摸和周七娘在仁寿宫相见。
张太后禁不住容尚仪不断吹风示意,终于决定从宫人当中挑几个人跟着他上西苑服侍。而容尚仪更是算计仔细,把周七娘拨到太素殿,其他两个一个拨到凝和殿,一个拨到迎翠殿,互不相干谁也不知道谁的事,这就为他提囘供了天大的方便。
因而,这会儿他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太素殿的凉榻上,一面看着徐勋捎带进来的书信,一面在那嘿嘿笑着,一点都不在乎那频频落在自己身上的嗔怒目光。良久,他才一骨碌爬起身来,涎着脸凑到周七娘面前,讨好似的把手中一沓信递了过去。
“要不要看看?那是小徐跟着平北伯下江南的见闻……啧,要不是他沾了和平北伯同姓的光,这么好的差事怎么轮得到他。”
“你们两个都是一丘之貉!”周七娘又好气又好笑,差点忍不住用手指头去点朱厚照的脑袋,“也不想想,他是公差,居然送这种私信过来,给人发现怎么了得?还有你,跟着皇上到西苑学骑射的,却溜到这里偷懒,被人发现你这差事以后还想干?上回皇上身边的小瑞公公过来,我差点都吓得魂都没有了,幸好小瑞公公为人和气不为己甚,否则你可倒霉了!”
“那是那是,小瑞公公是皇上亲自挑的人,当然和气生财!”
朱厚照缩了缩脑袋打了个哈哈,暗想瑞生这老实本分的关键时刻也能做戏,还端起架子说了他两句,否则那一趟就差点被看穿了。这一茬不好再提,他连忙炫耀道:“偷懒归偷懒,可皇上身边的人里头,就我骑射功夫最好,昨天你又不是没瞧见,驰射功夫我能十箭中七,就是那个带乓打过胜仗的平北伯,如今在射术上头也要甘拜下风!”
“吹,你尽吹 ……”周七娘横了朱厚照一眼,可想起昨日他太阳落山后带着自己去驰道上表演骑射给她看,那种跃马弯弓的英姿看得她目弛神摇,她的口气忍不住就缓和了下来,拉着朱厚照坐下就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既然精擅骑射,就应该努力为自己争取个好前程。御马监掌印苗公公不也是擅长武艺,这才能领乓吗?你若是能够让皇上激赏你的本事,异日放出去做监军太监,跃马沙场杀鞑囘子,也是一代英雄!所以,别把时间都荒废在了眼下这些小事上,你如今得意靠的是李公公对你青眼看待,要是能像平北伯那样建立战功……”…。
不等周七娘说完,朱厚照就突然打断了她道:“七姐很仰慕那些战场立功的大将么?”
“啐,什么仰慕!”周七娘脸上一红,随即脸上就露囘出了几分怅惘,“我有一个待我很好的舅舅,去年就死在了虞自岭……多亏平北伯打跑了鞑囘子给他报了仇……”
这一刻,朱厚照甚至有些嫉妒起了徐勋能够沙场建功,可是很快就振奋了精神—一没道理徐勋都能做的事情,他这个皇帝居然做不到!于是,他须臾就拿出十八般本事哄得佳人破涕为笑,可紧跟着的下场就是被人二话不说轰了出来。
“你有这功夫胡搅蛮缠,还不如多多去练习练习武艺,以后也当个平北伯那样的英雄!”
被轰出来的朱厚照不得不把满腔郁闷全都轰在了那些箭靶上,这一轮的驰射练习下来,当箭袋中为之一空时,十个箭靶上竟是稳稳当当地扎着八支箭,喜出望外的他立时把那些不满都丢到爪哇国了。去浴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爽衣袍,他出了门预备回宫的时候,却和刘瑾撞了个正着。
“皇上这是要回去了?哎,俺来晚了!”刘瑾满脸堆笑地行过礼后,就跟在了朱厚照身后亦步亦趋,一面走一面说道,“听说平北伯打南边写了信和””
“是啊是啊,这小子尽在那撩囘拨联的性子,说江南这个好吃那个好玩,指量联离不开京囘城,下次他回来联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联的厉害不可……”
听朱厚照这么说,刘瑾又试探一二,得知徐勋丝毫没谈及政事,他心中一宽,旋即就笑吟吟地说:“皇上也不必羡慕他,奴婢听说外头有几个西域的喇囘嘛到了京囘城,下头很有几个精擅相扑的大力士,这可是江南决计没有的,不知道皇上可有兴趣去瞧瞧?”
“咦?”朱厚照立刻停下了步子,歪着脑袋沉吟了好一阵,本打算叫上周七娘一块去看,可一想到她那训斥起人的样子,再想想她口口声声说徐勋是英雄,他立时打消了这念头,心里发了狠也要练出个英雄让她瞧瞧,当即点点头道,“好,等去清宁宫和仁寿宫给太皇太后和母后请过安之后,咱们就趁晚上溜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