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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在途中捎带上沈悦,徐勋先是对王世坤说这么多人一条船不便,魏国公府包了一条大船下来,而他则是让吴守正另找了一条船,除了几个要紧的船工水手,其他都换上了慧通手下那些人,因而沈悦一行三人在慧通护送下夜晚从高邮悄悄上船时,自然毫无惊动。 李庆娘和如意充作了前来投声徐良的慧通找来的仆fu丫头,小丫头却一身男装打扮,没两天满船人就都知道了徐良这外甥从小被家里充作女儿养,竟落下了一个娘娘腔的名声。
这会儿已经是夏末,贯穿南北的运河自然是分外繁忙。大大阳底下,就只见河面上漕船客船往来不绝。尽管如今这时节不是开春运河刚刚解冻的时候,但个别淤塞亦或是逆风逆水的地方,仍不免要纤夫拉船方才能够前行,再加上沿路各处钞关等等,若是没有门路的商户,把南货贩到北边这一路的买路费,简直比一船货的货值要高出好几倍。
自从江都一路往北,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徐勋屈指数数,过的关卡就有六七处。要不是前头那艘船桂着魏国公鹿旗子,没人敢上船盘查,这一路还要更慢。可看着岸上那一队光着膀子下头只穿一条缅裆ku的十几个赤脚纤夫,徐勋就什么抱怨都没了。
沈悦起初还有兴致趴在舷窗上看两岸风光,但十几天下来也是一丝一毫的兴趣都没了。尤其是那些从后头看去几乎是一丝不柱的纤夫,她更是连瞧一眼都不敢。这会儿见徐勋专心致志只往那边瞧,她忍不住嗔道:“喂,你都看老半天了,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没看什么,我只是想,这大热的天,着实辛苦了他们。”
“也是,咱们走了这一个月,少说雇过三趟纤夫了,真难为了他们大太阳底下光脚拉纤。回头给钱的时候,你不妨多给他们两个。”小丫头看归不敢看,但自个在这船上就已经热得火烧火燎,绿豆百合汤等等就没断过,想想人家在下头拉纤挣命,立时连连点头,随即又蹙紧了眉头道。“听说从天津卫到通州的那一程更不好走,逆风逆水,一个不好就要五天。”
“若单单是咱们这些人,不会走得这么慢,但好容易走一趟北京,这底舱里头不压上满满的货,那也就太亏了。那会儿在南京码头上装船的时候,魏国公府那条船上正经备办的各se礼物也就是几箱子,但丝绸杂货等等少说也有几十箱,说起来重量不下于那些五百石的漕船,怎么可能走得快?”
沈悦小小年纪就知道把si房钱拿出去给李庆娘开米行,这一趟去京城方才按着徐勋的嘱咐把米行转给了徐迢照应,可见骨子里是多精明的人。虽说算盘不在手边,可她伸手往虚空里这么一拨,眼睛就一时大亮,立刻死死盯着徐勋不放。
“大骗子,你别单单说魏国公,你这一船难道就没夹带什么东西?”
“当然带了。”
徐勋狡黠地嘿然一笑,却是故作高深就这么打住,见小丫头恨得牙痒痒的,死缠烂打了好一阵子,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没有带布匹绢帛之类的物事,而是一批不怎么显眼的小玩意,吃水没那么深,所以要不是魏国公府那条船实在是太慢,我们这一路原该要快一些的。”
“那你究竟带了什么?”
见沈悦瞪着自己满脸不可思议,徐勋这才解说道:“我一共只带了好些做工奇巧的竹木玩意儿,加在一块也不值几个钱。值钱的东西是有,但都是傅公公送人的,我都存在魏国公鹿那条船了,那边护卫多,再加上傅公公的人还有两个护卫在那儿,不怕有人惦记。但这些上头,是南京士林名流,例如章大司成,还有张敷华他们几个新作的诗词名句,按照原本刻好的,当初我提前了一个月,还多付了银子方才定制妥当,带到京城送人正相得宜。”
“人家送礼送丝绸,你却送这些不值钱的玩意?”沈悦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可下一刻就陡然醒悟了过来,当即指着徐勋叫嚷道,“你这个大骗子,你这是给南京城那些老先生们造势,也是用他们给你造势!你真滑头!”
“多谢娘子夸奖!”
徐勋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丝毫不在意沈悦又是叫自己大骗子,又是说自己滑头:“那些喜爱钱物的公公大人们,傅公公把礼物都给我备办了齐全,至于有些文官,落下了不送实在不大好。既然如此,礼轻情意重,我送上一个刻着牵翁诗词的笔筒,可不是最合适的?”
上层靠近船头的舱房中,这一双小儿女正在斗嘴;同一层靠近船尾的舱房中,两个多年的老友亦是在那儿chun枪舌剑。徐良和慧通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因而即便慧通对徐勋已经近乎于心悦诚服,仍然免不了掏心掏肺地劝解徐良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云云,结果这么一晚,徐良免不了就想起了那一座被挖了的坟,当即脸上就黑了,一时竟翻起了旧账。
“我怎么知道徐劲竟是个疯子,居然能把事情做到这份上!”慧通被这么一说,脸上有些柱不下来,当即一拍桌子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俩好,长房那几个人留着,有朝一日铁定会成了祸害,还不如用这个绝户计一块除了,傅公公一怒,他们没一个能有好下场。这是意外,意外你知不知道?再说了,要不是这么个意外,你能像眼下这么心里舒坦?”
“我怎么舒坦了,我儿子的,川……”徐勋的半截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口,一时恼羞成怒地冷笑道,“要不是出现这样的巧合,看我不找你算账!”
“这就是了,坏事办好事,要不是发现那具棺材空空如也,你们就算是父子相认了,彼此心里头也会都留下芥蒂。如今可好,全都结了,要说你应该好好谢谢我才是!”得理不饶人的慧通见徐良强自扭过头去不理他,他冷不丁又重重一拍桌子道,“要说吃亏的是我才对!按辈分那小子怎么也该叫我一声伯父的,结果倒好,老子上次好心办坏事,还给他低三下四地赔罪,这世道真是倒过来了!”
“谁让你险些坏了他的大事?”徐良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这才扭过了头来,“我可告诉你,到了京城也和从前的规矩一样,你给我让手底下的那些小喽老实些,别以为到了京城就能求起来。以前认识你的人还不少,哪怕风声早就过去,哪怕西厂日后真的要重开,你也不是那么轻轻巧巧就能洗干净案底的。
“这话不用你说,要不是为了这个想当初我早就选了那小子给我的另一条路,跟着叶广去跑tui干事算完!”慧通没好气地抄起茶盏一口气喝干了,这才喇嘴一笑道,“就算真的要翻身复出,不捞一个比总旗大的官,老子还真不屑去干!”
两头说得正热闹的时候,船上各处的人突然只觉得船身一震,继而竟是缓缓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几个人就都出了舱房。倚着栏杆的徐勋探头一看,却只见前方又是一处税关,十几个税丁不由分说拦了好些船下来,其中不少甚至是官船。眼见暂时动不得,徐勋正暗自思量怎么回事,等了许久,前头那艘船便搭了长长的船板过来,说是王公子请他去叙话。
这一路上徐勋原本还担心王世坤耐不住xing子要过来,岂料这位魏国公的小舅子竟是在这最是平稳的漕河上犯了晕船,头几天吐得昏天黑地,现如今才逐渐好些,可还是不能随便挪动。此时此刻,被人放在躺椅上抬到船头的王世坤见徐勋稳稳当当走在那晃晃悠悠的船板上,不一会儿就跳到了船尾快步走来,他一时忍不住哀叹了一声。
“这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凭什么你生龙活虎什么事没有,我就得在舱房里直哼哼?”
恶狠狠地抱怨了一句后,见徐勋笑吟吟地递过了一袋腌渍梅,他方才不情不愿接过嚼了一颗,继而就沉下脸说道:“我刚刚使人去问过了,前头临清关的税监杜公公据说和建宁侯张鹤龄有些交情,因此得了皇后娘娘青眼,这才谋到了这个位子。他新官初来乍到铁面无si,谁的面子都不卖,船料和货税都是随他一口断定,没一个夹带的能逃过去。前头已经被挡了好几艘官船了,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船料和货税应该是多少?”
“真按照规矩,顶多几十两足够了,怕就怕那死太监他子大开。!”王世坤这一趟京师之行是好不容易才和大姐争取来的,这会儿往日的纨侉派头竟是都收了起来,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却又说道,“要紧的是这临清地面上魏国公府影响有限,还不能闹大。”
徐勋沉吟了片刻,随即就开口说道:“这样,你先让人去打探打探前方几艘官船都有些什么人。等过关的时候,你和四公子不要出面,我去应付。”
同行的魏国公府四少爷徐叙这会儿也跟了出来,听徐勋竟是这么说,他眉头一挑便上前说道:“若是徐兄应付不下来,那又如何?”
“应付不下来就应付不下来,到时候说不得把姐夫的名头亮出去再说了。”王世坤二话不说挡在了前头,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叙道,“要不,叙哥你去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