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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晨曦渐白。
新婚第三日的清早,叶霄起了身,当穿好衣服准备出去,看到他的新妇,那个名叫若月的女子,却还是拥被坐在床上,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便走了回来,想安慰她一下,她便顺势扑到他的怀里,将他又推倒在了床上。
他已是两天没有出过房门了。
在此之前,他真的是做梦也不敢想象,自己能有如此的好运。
那日秦王找他说娶亲之事,最后他屈服于上司那近乎赤|裸|裸的明示,被迫接受了婚事。但其实在心里,对这桩婚事,他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毕竟对方是个和他素未谋面的异域女子。他猜测她应当也是出于被迫而嫁。
而且说实话,他对自己也完全没有信心。
时光流逝再不可追,他早已不是从前京都之中那个出身世族仕途无限的他了,年纪又比她大了不少。即便不论这些,光是他从前因为受伤在脸上留下的丑陋疤痕,想必就足够吓走所有的女子了。所以对于新婚之夜,他早早就做好了打算,若是新妇不愿圆房,他绝不会勉强。
他没有想到,王姊不但美貌,而且多情。洞房夜不但顺利,还超乎想象。这两天除了婚后的次日他带她去见了下秦王和王妃,剩下的所有时间,他几乎都是和她在床上度过的。他的小妻子令他感到极是快乐,犹如身在天堂。
他自然能猜到外面那帮人这两天在背后会如何拿这个打趣自己,对此,他一开始其实也感到有点羞耻。早年所受的教育,令他觉得他不该如此沉迷,却又抵不住她的热情似火。在挣扎了几次之后,他索性放开一切杂念,随心所欲,尽情享受着他得到的美人之恩。
此刻,她又在解他的腰带了。
娶了如此一个充满异域风情又热情大胆的小妻子,实是莫大之甜蜜,却又带来了点小小的苦恼。
他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低声道:“我该走了。不是说好了吗?”
见她不语,“晚上我就回来陪你了。”他继续哄着舍不得他走的新婚小娇妻。
她终于抬起头,用不太流利的话说道:“秦王殿下不是放了你三日的假吗?今日才第三天,为何你便要走了?”
“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你不喜欢我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她说完,凝视着他,眼圈慢慢地泛红,目光满是委屈和不解。
没想到她竟会生出如此的误会。这让叶霄不禁想起了昨夜她告诉他的关于她的一些事。
她说在他之前,她本是要被送去给那个又老又丑又粗野的东狄人去做侍妾的。她一度十分绝望,已经不想活了。后来嫁到这边,也依然不敢怀有任何的希望。她没有想到,她的夫郎竟是如此的英武、温柔、体贴,像山那样稳重而可靠。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他了。
她大胆又热烈的表白,令当时的叶霄十分感动,此刻又见她如此没有安全之感,愈发感到心疼。
他对她解释,说不是不想和她在一起,而是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正在等着秦王殿下去做。他也知道秦王在等着他,不想因自己而耽搁了大事,所以想要提早一天结束休假,回去做事。
她这才露出释然之色,笑了,抱着他又亲了好几下,这才放走了人。
所以今日一大早,不但贺五那些赌叶霄今日还不露面的人输得差点要脱裤子,就连秦王殿下得知,也是十分意外……
说得更确切点,对比着连婚假都没放完便大早主动回来等着做事的叶霄,天亮仍赖着不想起床的李玄度,又被菩珠无情地给嫌弃了。
他匆匆赶到坞堡前堂,见叶霄果然回来了,衣着整齐,精神抖擞,恭立在旁,看着已是等了有些时候了。
他正色道:“不是准你休息三日吗,怎不多陪新婚夫人,竟提早回来了?”
叶霄恭声道:“多谢殿下垂爱。属下知殿下有重要之事,关乎都护府之大计,不敢因我之私事而耽搁殿下的计划。属下也休息了两日,差不多了,该回来做事了。”
李玄度有些感动,但亦觉微微的别扭,心想幸好他这话没叫她听到,否则,有如此一位连新婚也不忘公事的勤勉下属在,往后自己的境况只怕更加艰难,想在她那里多偷个片刻的懒,想必也是不成了。
他很快收了杂念,神色随之转为郑重,说道:“原本是想等你明日休息完,我再去于阗。你今日既回来了,事不宜迟,这边的事便交托给你,我今日便就动身走一趟,去探望下于阗老王。”
叶霄知他计划去于阗的目的,那便是联合于阗,共同对付宝勒国。
宝勒国人口近十万,胜兵约三万,不但是西域中部最大的国,且扼住了沿此西去的一条便捷主道,地理十分重要,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中原皇朝和北方政权极力拉拢和争夺的对象。
宝勒国在十年前菩珠父亲行走西域之时,一度归向了李朝,但这些年,随着李朝不再经营西域,再次被东狄牢牢控制。怀卫此前去往京都,以及后来李玄度送他西归,皆无法走这条近道,只能取南道迂回往来。
南道之上,亦分布了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国家,于阗便就是其中的一个大国,因远离东狄,相对得以自立,加上乐慕中原,至今仍归向李朝。王子尉迟胜德也是去年才从京都回的国。
于阗的国力自然远不及宝勒,倾举国之力,胜兵七八千而已,但若能联合,加上上术,都护府下有万人可供调配,到时谋宝勒之战,并非没有可能。
但这只是一个设想。
于阗名义投向李朝,到了关键时刻,出于各种考虑,未必就会愿意真的出兵助力都护府。所以李玄度在刚到这里的时候,便就计划尽快亲自去一趟于阗。
之前事情千头万绪,他没法离开。如今上术国归附,都护府的各项事务也逐渐步入正轨,叶霄知他心事,这才提早结束婚假,好让他可以脱身前去办事。
李玄度命人将张石山和张捉叫来,留张石山,全力配合叶霄守好坞堡。张捉则选一百士卒随他上路。
交待完了各项事务,李玄度回去告诉菩珠,他今日便就动身去往于阗,半个月内,应当能够回来。
今早还在嫌他偷懒,没想到才转个身,他竟就要去别的地方了。
菩珠起先微微茫然,很快,她反应了过来。
西域不是平静的乐土,而是一片充满了各种风险和不确定的危险之地。
她的父亲便是罹难在了这个地方。
或许往后,他像今日这般的突然出发,就是一种常态。
她得学会习惯才好。
他方才也告诉了她他这趟于阗之行的目的。
以于阗和李朝的关系,他这趟不会有什么危险,充其量也就是于阗不愿真正效力,他白走一趟罢了。
所以,她也完全不必担心什么。她在心里又这般对自己说道。
她默默地和阿姆一道替他收拾了行装,送他出发。他让她不必送,她便停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从葡萄架下穿过院落,朝外走去。
日光的影,透过葡萄枝的缝隙,斑驳一片,落在了他的背上。
半个月……好似要好久才能过去……
她的心有点空,看着他越去越远的背影,越来越空,越来越空……
忽然,在他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她看见他的脚步一顿,似乎迟疑了下,最后转头,望了她一眼,随即抬手,示意她过去。
她心一跳,立刻朝他飞奔而去。
不过是从屋子的门口跑到院门口,如此短的一段路罢了,她竟也似跑得心慌气短,呼吸紊乱。
“殿下还有何事?”她喘着气问他,胸口微微起伏。
他瞄了一眼,低头下来,将脸朝她凑了过来,唇附到她耳畔,和她喁喁细语:“叶霄坏了孤的好事!本想今晚再好好教你几式新想到的防身术,等教好了,孤明日再去于阗……”
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总之,你在家自己好好练习前次我教你的,不许偷懒。等孤回来,孤便要考你。”
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菩珠眼前浮现出他那回“教”自己“防身术”时的情景,面庞登时布满了红晕。
李玄度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光天化日,如此不知羞耻的话,他怎会说得出口……
他却气定神闲,语气自若。
“记住,到时若是未见进步,孤必重罚不饶……”
菩珠忽然一下子又被他给弄糊涂了。
难道是自己想岔了,他其实真的是在说防身术吗?
可是那天晚上,她明明记得,他根本就没教自己几下……
他到底是在调笑,还是在说真的防身术?
他见她微微仰面看着自己,唇微张,一动不动,表情显得有点呆,倒是他从前未曾见过的模样。
他的眼底掠过了一缕暗不可察的笑意,抬起手,轻轻地拧了拧她红扑扑的一侧面颊,最后道了句“在家乖乖等着我”,这才丢下她,转身迈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