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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卧床并不利于康复,医生要求梁桢在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内可以适当走动走动,可是搂下一直有记者徘徊,护工只能扶着她在病房门口的走廊里散散心。
刚走了两圈,电梯那边传来争执声。
“怎么回事?”梁桢问。
“可能又跟哪个家属吵起来了吧?”护工回答。
钟聿为了给梁桢创造一个清净的养病环境,本来是想将整层病房都包下来,但是公立医院无法这么操办,他只能让叶千橙那边又增加了几个人。
二十来个保镖从医院大门,住院楼入口,一直守到病房走廊,严严实实守得没有丝毫缝隙,这波操作弄得外界颇多微词,而那些保镖24小时跟柱子似地立在那,虽然没有影响医院的正常工作,可是遇到一些多事的家属或者病人也会经常起争执。
护工都已经见惯不惯了。
那边争执声越大,远远看着像是个女人。
“扶我过去看看。”
护工搀着梁桢往电梯那边走了段,距离拉得近了些。
“……我真是她妈,真的,不信你可以进去问问……”
梁桢听着声音觉得有点耳熟,再仔细一看,心尖猛就缩了起来,当时真的是潜意识里,潜意识里那种逃避和慌张,转身就往病房走。
“诶,太太,太太……”护工被她突然拽了下,连声就喊了起来。
急急忙忙的喊声惊动了那边。
“小桢!”
一声”小桢”从后面传过来,犹如五雷轰顶,梁桢脚步定在那。
“小桢…哎你们干什么呐,那是我女儿,那真是我女儿……”保镖不松手,不让陈芝兰近身,双方争执的动静闹得有点大,引得其他病房里的家属和病人也都探出头来看。
梁桢握拳往上狠狠提了一口气,转过身,“让她过来吧。”
保镖得令,松开陈芝兰,后者拎着一堆东西急匆匆地走过来,几步就到了梁桢面前,上下把她打量了一圈,“哎哟怎么就下床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得多躺躺,走,我陪你先回病房。”
陈芝兰丝毫没有一点缓冲,上来就跟老熟人似的,甚至将手里拎的两盒营养品交给护工提着,自己伸手就要扶梁桢。
梁桢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半步,“不用!”
或许是她眼里的躲闪情绪太明显,像盆冷水一样当头淋到陈芝兰头上,陈芝兰的表情也跟着僵了僵。
“那还是你来,你来扶吧…”她重新接了看护手里的东西,示意看护扶梁桢。
三人一同回到病房。
看护直接将梁桢安置到床上。
”你去药房把下周的药领回来吧。”
“好。”
有经验的老护工都是人精,当然看得懂主家的意思,所以拿了手机就麻溜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梁桢跟陈芝兰两个人。
“坐吧。”
“诶,好。”
陈芝兰将带来的礼盒搁下,起初想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可屁股搁到一半又站了起来。
“我挨你近一点吧。”
她直接拉了张椅子坐到了病床旁边,同一时间,梁桢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往后靠,结果动作过猛一下扯到了后背的伤,她嘴里嘶了声。
“怎么样,是不是拉到伤口了,哎你一个人可得留点神。”陈芝兰一边说一边就要过来扶梁桢。
梁桢躲了下,但没躲得开,陈芝兰顺势就挎着她一条手臂将人往后拉了把,拉完还往她后背垫了个抱枕。
“这样靠着是不是要舒服点?”
当时陈芝兰还抱着梁桢一条手臂,横跨二十多年岁月,在她印象中这是自己跟陈芝兰靠得最近的一次。
她嘴里含糊应了声,不知该作何感想。
陈芝兰又坐到椅子上,“本来早就要来看你的,但一直不知道你住哪里,之前也没你的联系方式,后来还是去派出所问了那个姓高的巡捕才知道你住这里,你现在这身上的伤…怎么样?”
陈芝兰毫无缓冲,上来就打开了话匣子,好像跟梁桢的关系一直很熟一样。
梁桢颇有些生硬:“恢复得差不多了。”
“没什么事了吧?”
“嗯。”
“哎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当时看那枪打你身上,我急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说这么些年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了,要是最后……”陈芝兰说着说着情绪就上来了,眼圈泛潮泛红。
梁桢看着她抽了纸巾坐那哭哭啼啼,细数自己的心疼和担忧,内心竟生出一片荒凉。
“…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多年了,时常带着豆豆去我店里吃饭,却一直不肯认我,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把你和小波丢在卢沟坪?我承认这事要怪我,这些年我也后悔过,可是你想想我当时的处境,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陈芝兰说一段,哭一段,断断续续,抽抽泣泣,眼泪鼻涕和皱纹全部糊到了一起。
至今团聚,原本真该是个分外悲伤的事,可梁桢心里却无端生出一些厌烦。
她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认陈芝兰,一是内心深处存了某种偏执,二来也是真的讨厌要处理眼前这种场景,然而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要走到这步田地。
“以前的事就不说了吧,我并没有怪你,我不怪,我相信我哥泉下有知,应该也不会挂在心上。”
梁桢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特别平静,以至于陈芝兰抬头看她,也被她脸上淡然甚至有些冷漠的表情弄得有些懵。
两人之间的交谈,一个情绪过于饱满,上一秒笑,下一秒却能哭,而另一个全程冷静,甚至看上去都显得疏离,这样不平衡的交流方式实在难以持续。
最后陈芝兰大概也看出梁桢的“不热情”。
“那什么,你身上还有伤,要多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她“知趣”地起身离开,临走前还要了梁桢的联系方式。
屋里一下子清净了。
梁桢看着床边陈芝兰坐过的那张椅子,还有后边桌上摆的两盒东西,一盒是牛奶,还有一盒是类似蛋禁品的营养品。
“二十年”未曾相认的母亲,如今拎着营养品来医院探病,一口一句苦衷,梁桢想,这真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钟聿进来的时候梁桢正靠在床头发呆,楞是没注意屋里进了人,直到眼前有只手掌晃了晃。
她出神,反应过来。
“来了啊?”
“什么来了啊!”钟聿被她愣愣的样子逗乐,“一个人坐那想什么心事呢?”转身又看到桌上摆的两盒东西,问:“刚有人来过?”
“嗯。”
“丁立军?”
“不是,他来怎么可能给我带东西,是我…”
一声“妈”在嘴里打了个圈,最后梁桢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是陈芝兰。”
“陈芝兰?”钟聿想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所说的“陈芝兰”是什么人,再看梁桢的样子,脸上显然没有半分与亲人相见的样子。
他叹口气,坐到床边上,“她来看你?”
“嗯。”
“你们相认了?”
“算是吧。”
“然后呢?你不想见她,还是不愿认?”
梁桢低头,双手交叠着摆在膝盖上。
她以前是有点不敢认,但内心又渴望见她,所以才会隔三岔五跨半座城带豆豆去芝兰小馆吃饭,但如今呢?
“你知道除夕前晚我为什么会在芝兰小馆吗?”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没聊过绑架的事,那晚就像一个禁忌,梁桢不说,钟聿也不问,可现在她主动提了,钟聿肯定要顺着她的话往下讲。
“为什么?”
梁桢回忆那晚的场景。
“那晚我本来应该飞米国了,可是因为暴雪的缘故,航班延误了两个小时,就在准备登机的时候接到陈芝兰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说被蒋烨的人绑了,让你去救她?”
“没有,如果真是这样我不会蠢到自己跑去芝兰小馆救人。”
梁桢搅动着手指,回想除夕前晚在候机大厅接到的那通电话。
“…当时她哭着喊我的名字,说梁国财在她店里找她麻烦,带了人去砸东西,让我过去帮忙。”
“然后你就信了?”
“我不能不信,因为我当时在电话里确实有听到梁国财的声音,而且我也了解他的脾气,如果真的被他找到芝兰小馆,他确实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且当时陈芝兰在电话里哭得很厉害,我没办法置之不理。”
“所以你就真的从机场赶了过去?”
梁桢苦涩笑了笑,“当时离登机只剩吓半小时,但即便这样我还是打了辆车赶过去了,可是结果呢?”
“结果就是陈芝兰跟梁国财一起联合起来骗了你!”
其实事情到这钟聿已经能够猜出来了。
那晚高博授命要对蒋烨进行“围剿”,蒋烨或许是从哪里得到了风声,知道自己插翅难逃,所以迫切需要想办法脱身,那种情况下绑个人质是最快捷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可是绑谁呢?
豆豆一直被“关”在南楼,钟聿也不露面,根本近不了他身。
唯独只剩下梁桢,可梁桢出入都有保镖跟着,即便是从南楼去机场的路上钟聿都安排了人,蒋烨无从下手。
然而他一直是个好学又聪明的人,此前将梁桢的出生背景调查得清清楚楚,知道她在泞州有个“失散多年”的母亲和一个“不知好歹”的父亲。
钓鱼就要有诱饵,陈芝兰无疑就是当时最有效的一块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