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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盈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月色之下,唐曜森眼中似乎也闪着光。
她以前一直以为唐曜森是图梁桢年轻,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鲜活粉嫩,对男人而言肯定有致命的新鲜感,可这么多年过去,唐曜森对她还是念念不忘,钟盈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喜欢。
眼看这条小径要走到尽头了,钟盈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个念问:“最近你一直在国内?”
唐曜森:“J本那边一期工作差不多都已经完了,近期大部分时间应该都在这边。”
钟盈:“就真的不打算回钟氏看看?”
唐曜森:“没那么多精力。”
钟盈只能笑笑:“好吧,那你年前做的手术怎么样?”
唐曜森:“恢复得不错。”
钟盈:“那就好。”
很快出了树林,旁边有个侧门可以直接去停车场。
唐曜森停了一下,“就到这吧,空了改天再过来看茭姨。”
钟盈应了一声,“路上小心。”
唐曜森:“嗯!”
他转身准备去停车场,可走到侧门那的时候脚步又停了下来。
“盈盈!”
钟盈还站在原地,见他回头,赶紧又上前两步,“怎么了?”
唐曜森抬手蹭了下脸,“我认识一位心理医生,行业内很有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周抽时间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他不问她的病情,也不说带她去看病。
这个男人说话总是特别让人舒心。
钟盈低头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抬头时脸上换了笑容,她说:“好啊,你陪我一起去?”
唐曜森笑笑,“当然。”
钟盈:“那我下周提前约你。”
唐曜森:“好。”
钟盈目送他离开,高大身影很快没入夜色中。
她又想起前几天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她在电话里问:“……如果当年我没有把那两个孩子打掉,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当时思考了一下回答:“起码不会闹到起诉离婚。”
婚姻维持到一定时限,激情已经耗尽,需要孩子来当纽带维系,而钟盈在那个时候为了事业单方面去作了流产,唐曜森曾经为这事跟她聊过,他其实生气的并不是她为了事业而放弃孩子,他真正生气的是整件事情里面他所处的一个位置。
孩子他也有份,作为父亲起码应该有知情权,可钟盈却瞒着他自作主张把孩子流了,给他什么感觉?
他觉得自己在婚姻乃至她的人生中只是一个摆设,需要他的时候他必须在,不需要的时候完全视他为空气。她的人生计划中,连他都未必有容纳进去,更何况是两个孩子。
可是事实呢?
当然不是这样!
钟盈觉得自己对唐曜森的感情从未变过,还是如年轻时一样浓烈,甚至经历过这些事之后她爱得更深,只是有时候不善于表达,又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当然,考虑问题自己也确实自私偏激了一点,毕竟大小姐当惯了,从小众星捧月,难免自以为是,可是钟盈觉得这些完全不影响继续喜欢这个男人。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地上投下的孤影。
不,不…她得再去问问。
钟盈推开侧门往外跑。
“曜森!”
唐曜森已经站在车子旁边,正准备上车,听到喊声回了下头。
钟盈已经跑至他面前,喘着气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将来你遇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会不会再考虑我?”
唐曜森微微又收了一口气。
她这意思是还打算站在原地等?
“盈盈。”唐曜森抬手替她拨了下嘴边贴的碎发,“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或许你能遇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在这个问题上你不需要等待我的答案,我也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但有一点必须告诉你,你很优秀,你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所以没有一个人值得你为他停下整个人生。”
没有一个人,值得你为他停下人生!
钟盈站在夏夜的风中,看着那辆车缓缓驶出视线,眼泪夺眶而出。
她爱了半生的男人,温柔,理智,克制,可是刚才那段话的意思已经十分鲜明。
他不会再回头了,所以让她也别再等。
钟盈在那一刻才不得不承认,很多事在当年自己作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现在只是承受相应的结果而已。
钟盈在家休了一周,药物控制下情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钟氏的股价还在持续下跌,那段时间网上到处都是钟家的负面新闻。
股东排着队找她,起初还能应付,但股东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慢慢就有些招架不住。
期间约了唐曜森去“见”他那位当心理医生的朋友,之前其实钟盈一直都飞港湾区会诊,但现在病情已经曝光了,也没必要再两边折腾。
唐曜森那位朋友姓彭,四十左右,戴副银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
第一次并没有对钟盈进行治疗,只是以朋友的方式聊了半个多小时,聊下来钟盈感觉还不错。
“人挺好的,看上去也挺有耐心。”回去的路上她跟唐曜森说。
唐曜森:“那要不试试?”
钟盈笑笑:“也行!”
唐曜森:“那到时候我让他跟你联系!”
两人加过微信了,第二天钟盈就收到了彭医生制定的治疗计划,她看了下,没什么太大问题,就应了下来。
初次治疗应该是定在一周以后,那阶段蒋玉茭的情况已经越来越糟,几乎已经不能进食,只能靠营养针来保持基本体能。
梁桢此后又来看了她两次,最后一次大概是六月初吧,天气已经有点炎热,那天刚好送豆豆去学钢琴,中间有两个小时空档,她开车往南楼这边来拐了下。
蒋玉茭刚打完一针,状态还行,被扶着坐起来,还跟梁桢聊了几句,结果第二天清晨,天才刚蒙蒙亮就接到钟盈的电话。
“我妈可能不行了,你要有时间的话来医院见她最后一面吧。”钟盈的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但里面已经有明显的泣音。
梁桢挂掉电话之后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又下楼去跟沈阿姨交代了几句,开车往明德赶,可车子还没上外环,电话又来了。
梁桢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号码,心里抽了一下。
“喂…”
“少奶奶,老太太……老太太走了…大小姐让您不用来医院了,直接去南楼……”
当时梁桢的手机连着车载系统,小芸哭啼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四面八方像是响彻整个车厢。
她看了眼时间,早晨五点四十三分,初夏的晨曦已经从天边泛出一丝微光……
上午九点左右,蒋玉茭的遗体从医院运回南楼,之后钟家发了老太太去世的讣告。
很快蒋家那边的人也都来了。
老太太生前并不喜欢铺张,要求自己死后丧礼也不必大办,用她的话说:“已经冷清大半辈子了,只想安安静静地走。”
不过即便是这个要求也未必能够满足,因为蒋太哭得实在太大声,张口姑姑姑姑地嘶喊,中间还哭晕了好几次,看样子像是比钟盈还伤心。
虽说不必大半,但毕竟是钟老太太的葬礼,规格也不低,只是没有大肆请很多人,只叫了平时往来比较多的亲属朋友。
老太太的遗体在南楼放了一天,第二天造成被抬去殡仪馆,火化前有个小型遗体告别会。
梁桢把豆豆接了过来,盖棺之前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头。
钟盈第一天还能勉强撑得住,要推进去火花的时候哭得圈在地上,蒋烨和唐曜森几个拉都没拉得起来。
豆豆大概也被这个架势吓到了,在旁边悄悄拉了下梁桢的手,“妈妈,姑姑为什么要哭得这么凶啊?”
孩子对于生死的概念淡薄,梁桢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姑姑的妈妈走了…”
豆豆又朝哭得快要晕厥过去的钟盈看了一眼,转过来看着梁桢:“那姑姑以后都没有妈妈了吗?”
梁桢:“是啊,没有妈妈了…”
豆豆眼睫毛垂了一下,没再接茬,但抓住梁桢的那只手不知不觉收紧了一些,梁桢眼眶发酸,将另一只手也盖过去,把豆豆的小手牢牢攥在手心。
老太太的遗体被推进去火花了,钟盈被人摁在外面的长廊,蒋太陪着,旁边小芸从包里给她拿了水杯和药。
梁桢看不懂药瓶上的英文,但猜测应该是镇静的精神类药物。
钟盈吃了两颗,蒋太在旁边给她顺着气。
半个小时之后火花就结束了,工作人员从里面捧了只骨灰盒出来。
蒋玉茭一生无子,独有梁桢这一个女儿。
“来,去抱好你妈妈的骨灰。”蒋太在旁边提点。
钟盈被小芸搀扶着,骨灰盒上已经贴了照片,照片上的人穿了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面容严肃,盘着头发,颧骨有点高,脸更显得消瘦。
梁桢觉得照片应该是不久之前拍的。
火花之后一行人去墓园,从灵车上下来,按旧俗应该要钟盈捧骨灰盒,钟聿捧遗照,可钟聿从头到尾都没显身。
“姑姑生前一直把阿烨当半个儿子,要不照片让阿烨拿吧。”蒋太过去要取相框,原本捧着骨灰僵坐在位置上的钟盈猛地一下串起来。
“不用,钟家还没死绝,还有人!”她抽了相框转过去,一下放到梁桢腿上。
“让豆豆捧!”
梁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