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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总会里乌烟瘴气,出去了也好不到哪里去,街道两边也都是各种舞厅,足浴店和小浴场,名字看上去都是五花八门,但做的营生都是大同小异。
梁桢在夜总会后巷找了个还算空阔的地方,很快梁国财从里头出来了,不大合身的衬衣穿在身上,扣子还扣错了几颗,花色俗气的领带没系好,挂到肚子那,显得邋遢又滑稽。
梁桢心里其实已经没什么可气愤的了,这么多年梁国财做了太多龌龊事,抢钱真不算什么了。
她只是觉得有一种无力感,特别是刚才见他被丁立军几个踩在脚下,衣服也没穿,就撅着个屁股穿了条松松垮垮脏兮兮的裤衩。
那模样就跟…就跟狗一样。
梁桢叹口气,她心里觉得可怜,不是可怜梁国财,是可怜自己。
这世上大概也没几对父女做成像他们这般。
她往前走了一步,问:“身上还有钱么?”
梁国财趔趄着往后退,“做…做什么?”
梁桢:“就问你,还有钱么?”
梁国财:“没了,都在你那了,就剩那么多,你逼死我也没用!”他以为梁桢还要来问他要钱,眼神忽直忽闪。
梁桢哼了声,看着梗着脖子杵那的梁国财,身形消瘦,皮肤黝黑发皱,走在路上跟从山里出来讨生活吃尽苦头的农民工没什么两样,只是这会儿他的眼睛和耳根都有些红,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腮帮上还有一个浅浅的脚印,刚被丁立军踩出来的,但并没踩伤。
“你是不是打算死在这里?”梁桢开口。
梁国财眼神一横,“臭丫头你说什么呢,老子生你养你,拿你那点钱就咒我死,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儿死还给你腾地方?”刚还有些忌惮,这会儿嘴巴一张狠劲又出来了。
梁桢也懒得跟他多废口舌,“再问你一次,你回不回芦家坪?”
“不回!”
“那你就准备饿死在这?”
“我这…这么多朋友。”
“朋友?”梁桢实在忍不住冷笑,“就你那些狐朋狗友,自己都不一定养得活,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们养你?”
梁国财被噎了下,但很快就挺着脖子反驳,“我有手有脚,也能工作,养活自己还不容易?”
“好!”梁桢点着头,“我这也算头一次从你嘴里听到工作两字,也算不容易,可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能干什么?工地搬砖?仓库卸货?还是继续坑蒙拐骗或者到这种地方喝酒嫖.娼?”
“死丫头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到底还是你老子!”
“你以为我稀罕?要不是生来没得选,我倒情愿自己一出生就丧父!”
“你……”
“还有,要不是我哥临走前交代过,你真以为我愿意管你?”梁桢提高音量,“梁国财我不妨告诉你,今天之所以我还愿意站在这跟你费口舌,不是因为你是我父亲,而是因为我哥,我哥走前让我答应必须管你,而我不想他生前苦了一辈子,死后还要不得安宁,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回不回芦家坪?如果回去,上次签的那份协议还作数,我会每个月给你打五百生活费,如果不回去,我的耐心也就到此为止,以后你要再来骚扰我,别怪我不客气!”
她一口气说完,往前又进了一步,逼到梁国财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我什么脾气你应该清楚,反正大家日子都不好过,逼急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后巷内闷热潮暗,偶尔有一丝风,但梁桢眼底那抹煞寒却如冬日里的冰刀子。
梁国财后脑勺下意识地觉得抽疼,他那有一道疤,当年被梁桢敲的,应该是有次她母亲又出逃,被抓了回来,梁国财把人摁在地上打,打得眼红了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只感觉脑壳突然“哐当”一下像是被人敲了一个洞,当时瞬间还不觉得疼,只是脑眼昏花,捂着后脑勺转过身去,梁桢站在身后,手里死死握住不知哪里弄来的一根棍子。
那时候她才几岁?五岁还是六岁?可是五岁还是六岁的小姑娘,往人脑袋上开瓢的时候丝毫没有惧意,眼神跟现在一模一样。
梁国财猛地哆嗦了一下。
“神经病!”
他推开梁桢,腿站不稳又往旁边闪了两步。
梁桢眼中煞寒收尽,又恢复平时冷清模样。
“给你三天时间,自己考虑清楚,还有,如果下次再敢对我动手,我会直接报警!”
她扭头转身,从夜总会的后门进去,正打算离开,黄毛儿突然从前面窜出来。
“大嫂不好了,丁哥跟人在街上打起来了。”
“什么?”
“就在前面路口,好像是为了个女人,哎哟我也说不清,你赶紧跟我去看看。”
小黄毛拽了梁桢就往外头跑,出了夜总会就是条主街,两边花花绿绿挂满了灯牌。
这个点街上已经很热闹。
“不好,把巡捕招惹过来了!”
果然听到了巡逻车的鸣笛声。
天水街这边做什么营当大家都心知肚明,前几年整治过,无奈盘根结枝,后来上头就换了思路,每晚派人看着,轮流巡逻值班,所以只要街上有任何风吹草动,很快就有巡捕能赶到现场。
梁桢跑过去,拨开人群,刚好看到丁立军和他的工友,还有另外几个群殴的人一起被巡捕押上车,后面还跟了个装扮俗艳的女人,只是女人低着头,长发盖住脸,梁桢没看清她的长相。
人被押上去后车门就关了起来。
两警员清场,“行了行了,别在这围着了,散了吧!”
大家各自推搡着散开,小黄毛要冲上去问,被梁桢拉住,退到一边看着巡逻车呼啸着从街上开出去。
等人都走了,梁桢才开口:“怎么回事?”
小黄毛:“我也不知道啊,就丁哥说要出去找你,当时我还在大厅,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人喊打架了,跑出去看就见丁哥跟人扭打在一起,然后老付跟大刘都冲了过去。”
老付和大刘应该就是丁立军一起叫来的两个工友。
梁桢:“那刚一起被带走的那个女人你们认识吗?”
小黄毛:“不认识,不过看打扮像是里边的姑娘,我们平时也不来这玩儿,哪会认识。”
梁桢:“……”
“刚打人那男的你们认识?”这时旁边突然又冒出来个女人,假发,假睫毛,亮晶晶的超短裙,香水浓得梁桢往旁边闪了闪。
小黄毛应声,“对啊。”
“那你朋友挺牛逼啊,在这闹事,跟强哥抢人,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啊?”小黄毛表示没听懂。
梁桢上前,问:“抱歉,你说的强哥是谁?”
女人转过去把梁桢上下打量了一遍,红唇一勾,“你新来的吧?”
梁桢:“…是。”
女人:“难怪不知道了,强哥是珠珠的老板。”
梁桢皱眉,“珠珠又是谁?”
女人嗤了声,大概觉得梁桢问了个很傻逼的问题,显然没兴趣再跟她扯下去了,伸手勾住小黄毛的脖子,“小哥,要不要进去玩玩?”
小黄毛吓得连连往后退。
女人唾了口,“瘪三!”踩着高跟鞋扭着屁股走了。
梁桢看着灯红酒绿的街道,门口男男女女浮影丛丛。
她扶额退到一边,这TM真是……她想骂人!
好在丁立军打得并不严重,很快梁桢便接到了派出所打来的电话,那边让她过去领人。
小黄毛催她赶紧走。
梁桢抚了下额头被汗浸湿的头发,“不去!”
“咋能不去呢,不去丁哥就得在里面呆着了。”
“让他呆一晚也好,长点记性!”
冯菊丈夫的事才刚刚解决没几天,眨个眼的功夫他又给她惹事,而且这次更厉害,还直接在天水街开打,连梁桢都知道这地方邪门得很,水这么深,指不定招惹了谁后边有什么势力。
纯粹作死!
梁桢直接在路口打了辆车回去,但心里到底不安稳,晚上也没睡好,第二天没去店里,请了个假去派出所。
到那边差不多九点半,所里已经上班了,梁桢找到相关负责人,正准备签字办手续,听到后边有人问:“昨天在天水街打架被带过来的,有个叫丁立军的,还在吗?”
梁桢闻言转身,见一高瘦女人站在那问办案民警。
民警朝梁桢这头指了指,“你去那边先办手续。”
女人走了过来,说明来意,这边警员给她递了张单子,“身份证给我,先在上面签个字。”
女人低头从包里掏出身份证,梁桢看她在纸上落款处工工整整地写了“高玉珠”三个字。
“你是丁立军什么人?”警员问。
她想了想,“算是…家属吧。”
“怎么都是家属?”警员看了眼旁边的梁桢,“这位也说是他家属,你俩不认识?”
梁桢:“……”
十分钟后丁立军从里头出来,呆了一晚上,衣服发皱头发蓬乱,脸上还有伤,原本是低着头慢吞吞地走,结果一抬头看到站那的梁桢和她旁边的女人,整个人神情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