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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山林间积雪深已没膝,路越发难行,人困马乏,后方追兵的灯球火把,在山下如同一条火龙蜿蜒而行。
耶律休哥脸色铁青,也不知道齐人是猜透了自己等的心思,还是根本就没想太多,而就是按照常规,在北方和东方布置了重兵,总之,护卫着大可敦一族的两万多精骑,出城后,便遭遇连番血战,现今,却被困在了这幽州城北四十余里的翁山山脚。
一天一夜的鹅毛大雪,使得骑兵的机动力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不但奔驰困难,更留下大片踪迹,根本便摆脱不了追兵。
两万多骑兵,现今未在激战中失散,未掉队的,余下的也不过四五千骑。
其实好像从出城突袭前的一刻,就有了不好的征召。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数百齐人勇壮,杀散了准备点燃仓廪的己方军卒,等自己大队骑兵赶过去,将这些齐人勇壮大部分屠戮,小部分逃亡,但本来准备的柴薪等起火之物都不知道被搬去了哪里,再想准备,从豁口冲进来的齐兵,却已经极快的杀到,显然,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入城后首先便要保护城中仓储。
无奈下,大批的粮草、钱物、布匹等,为了南征在这南京幽都府的海量囤积,只能留给齐人。
那一刻,耶律休哥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出了北城,立刻遭遇了顽强的阻击,连场血战,齐军一波波一层层的围堵。
从幽州城北到这翁山,四十余里,却好像死亡之旅,甚至,一些落单的骑兵,还遭到了齐人百姓自发组织的义勇的围殴,就好像,这二三十年的怨恨,要在这一刻尽情发泄。
而现今,人困马乏,被困山麓下。
自己提议,下马,牵着马匹翻过翁山,虽然没什么人反对,但显然,很多将领,对自己已经不太信服。
有人窃窃私语的抱怨,甚至,并不太避忌自己能不能听到。
轻轻叹口气,耶律休哥望了望前方夜幕中白茫茫前路,心中,越发忐忑。
……
幽州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当然,其中自发的有,但许多,也是心中惶惶,是以,才对“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表现的更热忱。
攻克了幽州,也就是辽人的南京幽都府,陆宁知道,这个消息传回京师,会令群臣、军民,是如何的振奋,自己的声威,定然一时无两。
但是陆宁心中,却没什么欣喜的感觉。
在城外、城内各处军营转了转,越是看着这些军兵朴素而快乐的笑脸,简简单单的酒肉犒劳,就好像,过年了一般欢腾,尤其是自己巡视各营,他们那发自真心的拥戴和激动,陆宁心中,越是叹息。
在幽州冷冷清清的宫中小憩了一会儿,精神头渐渐回来。
琢磨着幽州到底是升为中京还是升为北京之时,陆平来到了行宫。
偏殿中,看着陆平两鬓渐渐出现的白发,陆宁微微一怔,说起来,陆平不过三十多岁,却不想,两鬓已经有了白发,固然是体质关系,后世所说的“少白头”,但这几年,他殚精竭虑很是操心也是必然的。
毕竟,陆平、陆兴、陆青是自己最早十三太保中,三名最终成长为一方统帅的人才,陆青作为亲军统领,时常在自己身边,陆兴性子比较豁达,只有陆平,身为京戍大营指挥使,出身又不好,现今却统领自己亲军外,最精锐的一军,想来陆平总是希望将事情做到最好,所谓鞠躬尽瘁事必躬亲,如此,便很劳累了。
在各大营招讨使中,陆平的才具应该不是最突出的,但绝对是对自己最忠心的。
“当年东海之时,可曾想过今日?”看着偏殿中,颇有北地风格的盘龙柱,陆宁感慨的说。
“奴那时不敢多想。”圣天子提及昔年东海,陆平也微微有些激动。
十三太保,现今在陆宁面前,还是以奴婢自居,陆宁纠正多少次,也想过要他们回复本姓,但如此,倒好像不是奖励,而是一种贬谪,会令他们误会自己的意思。
毕竟现今的陆姓,乃是国姓,自己亲自赐姓,就更恩宠满满。
“陛下,夷懒残部被困翁山,外间天罗地网,雪深路艰,不日必然成擒。”陆平又赶忙说正事。
陆宁点点头,现今的所谓翁山,就是后世颐和园的万寿山。
“还有,方才快马来报,高使君已经击溃顺州城外契丹军。陛下正在休息,便没敢惊扰。”
陆宁微微颔首,幽州被攻陷的消息,现今应该已经到了高怀德处,高怀德也必然北进,趁势收复幽州诸州里最北的檀州。
而陆兴的河北军也在重新集结。
虽说,耶律罨撒葛只要不继续莽,逃回塞外的问题不大,毕竟,回塞外有多个不同的途径,要围堵一支机动性很高的骑兵队伍在关内,对方不恋战的情况下,简直千难万难。
但陆兴也必然希望一雪前耻,能多多截杀北逃的辽骑。
“奴也已经遣派使者,去招降蓟、平、滦、景、营五州。”
陆宁微微颔首。
这五州,都在关内,但只有蓟州属于幽云十六州范畴,此外,平州是个前唐就有的大州,也就是后世的秦皇岛卢龙,其余滦、景、营三州,都是小州,本来都是平州地,如滦州,是契丹人所置,营州,是前唐时失去辽东营州,是以在河北地设营州安置逃回的难民,耶律阿保机时,又被用来安置从定州劫掠的奴隶户。
想了想,陆宁道:“告诉儿郎们,再辛劳一些,明日拔出一军,去威慑这五州。”
蓟州还好说,距离幽州极近,幽州被攻克,不说蓟州民心所向,如果不降,其生存基础都不复存在,毕竟经济民生,都依附幽州。
但是,平州之地,从后唐时便被契丹人占据,契丹人统治很久,而且,东段临海长城现今不是明长城时期,契丹人来去自如,是以,如果不遣派军马过去,仅仅靠使者口嗨,未必能令平州地归附。
当然,幽州被攻陷,辽主失陷南地生死不知,契丹地,必然极为恐慌,也正是趁机扩大战果之时,平州地,只要派遣一支军马去,收复不难。
说着话,陆宁看向桌案上舆图,心里有一个计较,一时难以决断。
按理说,战事进行到这里,完全可以告一段落,尽取幽云十六州,自己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安定幽云军心民心,尽快消化同时准备抵御契丹人的疯狂反扑。
但是,耶律罨撒葛的莽进,却给了自己一个千载良机。
要不要,率所有骑兵出塞直扑三百里外的辽中京?
神武军,应该这两天便到居庸关,加之自己能集结的双马乃至三马骑兵,大概有两万多骑。
现今辽国群龙无首,必然混乱,率两万多精骑,取了其中京?
以水师袭锦州、来州,尽取中京之地?
而且,如此的话,扩地数百里不说,还将契丹人的反扑,全部牵制在中京一地。
若不然,契丹人反扑,战火还是在幽云烧起,便是自己再怎么做好防范,百姓也会遭殃。
不过,此招太过凶险了,首先,便是下了中京,孤军深入,从此要应对契丹人疯狂反扑,和耶律罨撒葛的莽进,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此招,多少寄希望于自己的后手,就是想办法令契丹诸部分裂,但一切都是理想状态而已,还说不定,下了中京,令契丹人同仇敌忾,反而不利于自己的下一步。
可是,如果等耶律罨撒葛逃回辽地,各自休养生息,那么,再想出塞开疆扩土,势必要比现今付出更多的代价。
以齐军军备来说,和契丹骑兵作战,防守,总比进攻要来得得心应手。
尤其是中京,有着大量农户耕地,草原之地,暂时,自己的奴部陆完颜部,也可以迁徙过来。
便是不从中原输粮,给养也没有太大问题。
如此,幽云之地,大可在失去契丹威胁的情况下休养生息,这人口诸多的原本富裕之地,潜力很大,但如果经常遭逢战乱,其潜力便很难挖掘。
而且,一旦能在中京一带站稳脚跟,战马补充等等,有了更多的来源,幽云安居乐业,国力大大增加。
但在中京想站住脚,不用想也知道,必然要经历无数血战,将契丹人彻底打残,其才能接受,中京之地,已经再难收复的现实。
但现今,自己疲惫之师,孤军驻扎在几百里外的契丹地,同时抵抗契丹的连番猛攻,自己的精锐士卒,如此消耗,殊为不智。
特别是中京,现今契丹中京,和历史上不同,历史上要几十年后此地筑造出中原似城郭才立为陪都,而且,实际上,取代上京,成为了辽人统治中心南移后,现实意义上的首都。
而现今,这大定城不过是座土城,但因为是睡王经常的捺钵地,土城北方的草原,更是五院部其中一支的游牧地,又随着契丹势力西扩,此地渐渐成了辽地南部的中心,是以,耶律罨撒葛登基后,将这皇族的大义头下军州,升为中京,也是消减南京幽都府对北方越来越大的影响力的原因。
而既然原本是头下军州,就可以知道,这里的南人、奚人、渤海人耕农,本都是皇族的奴隶户。
中京现今只是土城,耶律罨撒葛本来征募各部族筑城,将原本的低矮土城筑高,正准备引入砖石加固,但刚刚初具规模,就被齐人北伐打断。
大定城,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半成品。
所以,防守的一方,远不似中原巨城那般占便宜。
在中京死守应对契丹人猛攻,并不是合适的地点。
当然,契丹各部,虽然被耶律阿保机一统,但内部同样有着诸多矛盾,若能加以利用,也未必就一定要和契丹全族在中京血战不止。
说起来,要不要强袭中京,现今实在是个难题,战略问题,不经过实践,有时候很难知道对错。
或许,袭中京的战略加之后续操作取得一定的成功,会在史书上被认为是神来一笔,又或者,兵败后,先前的胜利果实都保不住,变成了史书上最大的昏招。
何况,从自己征北汉,到现今已经七八个月过去,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也是必须的。
陆宁看着塞内塞外舆图,渐渐看向了一处地点。
心里,也慢慢有了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