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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你个鬼,你个臭小子坏得很。”吴叔叔指着他笑了笑,示意护卫打开一口大木箱。
里头整齐的码放着一摞摞厚薄不一的桑皮纸袋。
吴时来信手拿起一个,见上头写着‘南和伯叔方炯诬陷夺产害死人命案’。
打开一看,案件经过清晰、人物事件翔实,口供物证俱全,文牍功夫十分扎实。
他又拿起一个,是‘东宁伯叔焦沛与其媳通奸案’。
打开一看,同样案件经过清晰、时间地点人物翔实,而且居然连每次多长时间,玩了什么花样,都记录的清清楚楚,描绘的如同亲见。
吴时来看完,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才压住心头的异样,不禁苦笑道:“贤侄,你从哪搞到的这些要命的玩意儿?”
“来而不往非礼也。”赵昊依然抱着胳膊立在落地窗前,看那火光映红了湖面。
如今小仓山虽然在他产业里,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却是赵公子在金陵城的脸面所在。赵昊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被狠狠的打脸了。
“去年漕运集团那帮人,几次三番的搞我,我可只打了个恒通记,没跟那帮幕后主使算账呢。”
说着他伸手一拉,放下了厚厚的窗帘,冷声道:“一帮恶臭的勋贵,不收拾收拾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是小母牛被雷劈——牛伯夷带闪电了!”
“哈哈,你这张嘴啊……”吴时来知道他是真气急了,不然如今赵公子自重身份,说话可是很注意的。
他低头翻看了几份档案,心中便得出结论,这么扎实的案牍功底,这么翔实的监视记录,肯定不是赵昊那才组建没两年的江南集团能整出来的。
吴时来看到,不少案子都是七八年前、甚至十来年前的陈年旧账,那么能多年如一日对勋贵家庭进行监视,并做出专业记录和调查的组织,也就呼之欲出了。
大明有且只有锦衣卫能做到这一步? 在嘉靖朝备受打压的东厂都没这本事。更别说整天混日子的各级官府了……
联想到去年冬天,陆炜陆绎叔侄出狱,虽然落了个削职为民、发还原籍? 但终究是重获自由了。
吴时来当时以为是苏州两个陆家大力营救的结果? 现在看来? 赵昊和江南集团也没少出力……
所以说吴叔叔懂行啊,一猜就中。
不错,赵昊去年冬天在京时? 受陆家所托? 大把撒钱买住了司礼监一众大珰,让他们替关在诏狱三年多的陆家叔侄说话。
如今九大家已成过眼云烟,平湖陆家也没了东山再起的可能? 隆庆皇帝关着他们叔侄一是泄愤? 二是想看看能不能抄没陆家的家产? 来给宫里回一回血。谁知陆家的财产早就被徐阁老家吞掉了? 哪还轮得到嗡嗡?
所以陆炜叔侄已成鸡肋? 而且陆炳怎么说也是他父皇的奶兄弟? 让那叔侄死在诏狱里,也着实不好看。于是等高拱上台后,隆庆略一示意,高胡子便请旨以陆炳对先帝有救驾之功、辅佐之劳,应对其子弟网开一面为由? 释放了他叔侄。
这样既彰显了皇帝的仁德之心? 也让高拱卖了个人情给江南帮。
陆炜陆绎平安回到苏州后? 陆匡和两人商量后? 便将陆家执掌锦衣卫几十年来,暗中誊录的卷宗副本献给了赵昊。一是作为谢礼,二是此物已经不是如今的陆家能拥有的? 徒招祸尔。
赵昊命人将卷宗保存在保卫处的西山岛内库中,这次精心挑选出这两箱带来了金陵。
所以此次南京之行,他根本就是来搞事情的。在魏国公灵棚中呛声那陈王谟,不过是要让事情显得顺理成章些罢了。
赵公子可是反复强调,师出有名的重要性的。
但他也没想到,那帮人居然同样迫不及待,想要跟自己算账……
这可真是,关门挤鼻子,碰了个巧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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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吴时来把卷宗草草浏览一遍,这才疲惫的长出口气道:“太多了,我一个人可搞不掂。”
“谁说让吴叔叔单枪匹马来着?”赵昊从沙发上坐直身子,给吴时来戴顶高帽道:“以您今时今日的地位,像小辈那样亲自下场厮杀也有失身份了。您只需提纲挈领,掀开这场大戏的序幕即可,到时候自然会有无数人跟进的!”
“哦,你这是要把这帮南京勋贵,变成人人喊打的丧家犬啊!”吴时来顿时懂了。
“难道他们不是吗?”赵昊淡淡一笑。
“倒也是。”吴时来不禁莞尔颔首,南京勋贵本来就以当初靖难之役,站错队的建文旧臣居多。一百多年来远离北京,更是边缘化到极点。不然也不至于都抱着个漕运不撒手,实在是没别的出息啊。
就这,还让漕运总督府渐渐占了上风,漕运总督一个文官压得总兵府一窝子勋贵服服帖帖,不是一群菜伯夷是什么?
“吴叔叔不是一直担心,高阁老会跟你秋后算账吗?”赵公子从桌上拿起漂亮的玻璃酒瓶,给吴时来倒了杯血红的葡萄酒道:“小侄帮你想了一篇大文章,做好了不说高升,但保准高阁老也动不了你。
然后他也给自己倒一杯,与吴时来轻轻一碰道:“题目就叫《奏请整顿留都勋贵疏》,如何?”
“唔……”吴时来端着酒杯沉吟起来。赵昊的意思他太懂了,在大明官场上,声望就是升官梯,就是护身符。身为越中四谏之一,这套他太熟了。
而且吴叔叔现在身为操江都御史,原则上长江沿岸城市的不法之事,他都可以风闻上奏,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无可指摘。
与其整日惴惴,不如开他一炮,把声望刷得高高的,那样高拱也奈何不了他了。
而且说起刷声望,还有比这群勋贵更安全高效的吗?
没有了。
吴时来沉吟片刻,拿定主意道:“行,我上这个本。然后呢?”
“吴叔叔上疏之后,就不用操心了。”赵昊笑道:“南京城这么多饥肠辘辘的御史呢,就当帮他们完成今年的任务了。”
“那好,你来安排。”见他成竹在胸,吴时来也不瞎操心了。江南帮如今虽然缺少大佬在朝廷坐镇。但江南乃文运昌盛之地,进士像韭菜似的割了一茬还有一茬,是绝对不会缺少打手的。
说起来,他就是江南帮的打手出身啊。吴叔叔便笑道:“只是这股风潮掀起来,该当如何收场啊?”
“这是勋贵们操心的事。”赵昊呷一口美酒道:“他们什么时候认清楚,自己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可怜虫,不再那么膨胀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呵呵,也是。”吴时来想想,不禁笑道:“这些家伙无法无天惯了,哪个不是一腚的屎?还不夹起尾巴来做人,不是找死是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闪身进来一人,凑到赵昊耳边低声禀报起来。
那人都进来好一会儿了,吴时来才发现他,吓了一跳。“这位哪儿冒出来的?”
“来报信的。”赵昊冷笑一声,转述那人禀报的内容。原来是方文打听到,勋贵们做了两手准备,除了在小仓山纵火外。还在天黑前派家丁出城,要假扮长江水匪绑他的票!
吴时来吓了一跳,怒道:“贼子敢尔,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反正出了什么事,往百万漕丁身上一推,与他们有何干系?”赵昊哂笑一声道:“人在确信威胁不到自己的情况下,都格外胆大。”
“我回去就调兵护送你去苏州,看谁敢动操江衙门的船!”吴时来霸气四射道,长江可是归他操的,怎么能容忍别人乱来?
“吴叔叔稍安勿躁,咱们不妨将计就计,趁机把事情闹大,”却见赵公子诡异一笑,朝着吴时来低声道出自己的打算。
“我的天,你这样行吗?”吴时来倒吸口冷气。
“这有什么不行的。”赵昊却信心十足道:“我这次要让他们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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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小仓山失火的缘故,赵公子取消了翌日回苏州的计划。
第二天,他亲自视察了火场,慰问了青楼的店东和姑娘们,并表示小仓山管理公司,将免费重建这家青楼!同时采取更严密的防火措施,以杜绝再次发生火灾。
然后赵昊又拜访了上元知县张东官,亲自报案小仓山被纵火,张东官表示一定严查不怠,全力维护本县的营商环境。
在赵公子为昨夜火灾善后的同时,陈王谟的弟弟陈王诚也在十几名家丁得簇拥下,骑马由神策门匆匆出城了。
赵昊忽然改变行程,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得赶紧通知埋伏好的人手稍安勿躁。别等半天等不到,以为错过了,就打道回府去了。
一行人又出了上元门,便纵马沿江往下游奔去。
傍晚时,陈王诚等人奔出八十余里,来到长江北新洲。北新洲是一处江心沙洲,位于瓜洲与仪征之间的江面上,州上芦苇茂密,沼泽遍地。
因是刚淤出的沙洲,目前还不宜居,因此只有秋天才会有两岸的农民驾船来收割芦苇,这时节无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