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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锦仪的脚步疲软无力。她晃晃悠悠地跨过垂花门,门外早有女官等着了,纷纷上来扶住她。
为首的女官笑道:“皇后娘娘命我们在这儿接引夫人。夫人的册封礼已经预备好了,请夫人移驾正殿吧。”
傅锦仪浑身都轻松下来。
这一回去的才是真正册封的地方。她是外命妇,不是皇家的人,自然不需要去太庙行礼。她听封的地方是凤坤宫的正殿,那里的前厅供奉了送子观音娘娘、千手观音娘娘等神龛,又供奉着先祖长孙皇后亲手撰写的《女则》原稿。
册封礼顺畅地很。等候多时的凤坤宫总管太监大长秋为她宣读了皇后和太后的懿旨,做正宾的醇王妃为她念诵皇室的教诲,教导她日后用心侍奉夫君和公婆等,做天下女子的表率。比起内命妇,外命妇的册封礼朴素且简陋,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唯一令傅锦仪感到意外的是,前来为她授予金册的人,是太子的嫡长女安庆郡主。
安庆郡主笑着将宝册塞给她,等她谢恩后,亲手把她扶起来了。
傅锦仪受宠若惊,站起来后连忙对郡主行礼,感激道:“郡主能亲自过来给,我一介臣妇怎么担得起呢。”
“这有什么,徐少奶奶是太子的弟媳妇,论辈分我也该称呼你小婶婶的。都是一家人!”安庆郡主笑着道:“方才你是不是被圣上吓着了?”
一提起这个,傅锦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臣妇不敢。”
“你不必在我跟前拘束!”安庆郡主笑嘻嘻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我不瞒你,我今日过来还是太子妃殿下特意拜托我的!果不其然,你差点被圣上给刁难了,若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我都准备闯进去呢。”
傅锦仪听得一惊。
“郡主您……”她舔了舔舌头:“您这是预备着要救我的?”
“是先前皇后殿下透了话给东宫,太子妃知道后,怕你应付不来。”安庆郡主说着神色得意起来:“你放心,不论你怎么应付,都有我呢!我可是圣上最疼爱的小孙女,无论什么时候,圣上见了我都会笑逐颜开地,脾气好得不得了!好在你方才没说错话,要是不成,你可要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比起宫里头的公主郡主们,安庆郡主实在是个异类。
她的性子太跳脱了,和从前刁蛮跋扈脾气暴躁的昭娇公主还不一样,安庆郡主没有什么跋扈的毛病,只是有着淘气捣蛋难以管束的恶名。
这位郡主笑嘻嘻的样子让傅锦仪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郡主还准备闯进去给我求情?”她惊愕地看着对方:“您的能耐可真大啊。唉,我这是第一回面圣,我真不知道圣上竟然会试探我……我不过是个浅薄的妇人而已,让圣上都忌惮了,还真是……”
说着顿住了。
安庆郡主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都说啦,别担心。太子妃殿下都给我交代了,日后就算圣上为难,也有人给你挡着的。唉,只是有一样,上回毓秀宫里那件事,太子妃知道对不住你……她让我过来和你说,让你千万别记恨她,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那么做的。”
这话一出,傅锦仪就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太子妃竟然拜托了安庆郡主来向她道歉?
这还真的是道歉啊,就差亲自来说对不起了。只是她和太子妃是君臣的分别,让太子妃亲自说出来,怕是不现实的。
傅锦仪其实一点都没记恨太子妃,她也不需要太子妃的歉意。
“这个……太子妃殿下真这么说?”她讷讷问道。
“太子妃原本是想将那封萧家和夏国签订的国书拿给你的。”安庆郡主撇了撇嘴:“只是皇后和太子两位殿下不肯。太子妃殿下说,她实在没有选择,在小皇孙和你之间她只能选小皇孙,哪怕是要得罪徐大将军。”
傅锦仪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太子妃小心翼翼的态度让她并不好受。一个继配的王妃,身后没有任何支持,母族陈家都只是将她当做交换利益的工具,绝不会真心为她考虑。她又哪里敢得罪手握重权的徐策呢。
如今又低着头来和她道歉。
“如果太子妃殿下实在觉得愧疚的话,臣妇就大胆收下这份愧疚了。”她看着安庆郡主道:“也请郡主转告殿下,臣妇希望殿下和小皇孙都能平安顺遂。”
安庆郡主连忙点点头。
“小皇孙到底中过毒,身子弱得很,好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安庆郡主解释道:“其实太子妃殿下绝不是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人。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太子妃之间……并不是外头传的那样不和睦。”
傅锦仪又是一愣。她这才想起来,太子妃和这位安庆郡主似乎是一对冤家?
先前还发生过安庆郡主冲撞有孕的太子妃,事后被太子罚了禁足的事情吧?
“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和太子妃……这是我们私底下商量的。”安庆郡主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你是徐家的少奶奶,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比起豫王府里子嗣繁多、又妻妾和睦,东宫中太子妃是继室,和我们兄妹三人三番五次地闹出风波,这才是圣上愿意看到的。一个乌烟瘴气的东宫,可比一个拧成一股绳的东宫让人放心地多呢!”
傅锦仪瞪大了眼睛。
安庆郡主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这个事实实在让她……
额,好吧,她只能说,这位安庆郡主和太子妃都能耐地很。
“这个主意是太子妃提出来的吧?”她询问道。应该不是太子这种大男人能想出来的损招吧!
安庆郡主果然点了点头。
“太子妃她只比我大一岁。她平日里在东宫过得也不容易,几个侧妃都比她更得宠。当初她刚嫁过来的时候,为了立足,还曾拼命地亲近我。说实话,对我们兄妹三人,她日日都是小心翼翼供着的,哪里敢得罪啊!”安庆郡主说着摇头:“只是她倒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她帮了我不少忙,又从没有害过我。”
傅锦仪说不出话了。
太子妃陈氏的生活离她太遥远,那样苦难深重的环境,甚至她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更遑论身处其中的当事人。
两人和气地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后殿的垂花门。安庆郡主朝里浅浅地瞄了一眼,摇头道:“皇祖父还没走呢!皇后娘娘先前还说了,想着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如今是不成了。”
傅锦仪忙道:“那,我就在偏殿里等着吧?”
比起圣上,皇后待她可是和气又热情。而且,她打心眼里想要多听听皇后的教导,在这种动荡的时局中。
安庆郡主却无奈地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你不知道,圣上从来不会在白天出门的!只有日头不太强烈的时候圣上才出的来,听说圣上的眼睛见不得日光!圣上是清早过来的,会一直歇在这里,连宠幸丽嫔也是……等到傍晚太阳下山他才会回去。”
这个有些骇人的解释让傅锦仪倒抽一口冷气。她连忙低低问道:“怎么会有这样奇异的症状?这是什么病?”
安庆郡主不说话了,半晌道:“我也不知道,皇后祖母不肯和我说。”
傅锦仪闭上了嘴,不敢再打听。
她想起来方才后殿里挂满了的百叶窗和无比阴沉暗淡的内室。圣上的身体……
明明中风了,却还能下床行走,甚至能够宠幸丽嫔!可是若说他病症好转,却也不见得,什么诡异的病会不能见光?
圣上的情况叫人既担忧又恐惧。
傅锦仪心事重重地往外走。
来时的轿子依旧停靠在凤坤宫外的墙根底下。她头昏脑涨地爬上去,刚放下帘子,她就迫不及待地将沉重的发冠扒拉下来,又把外头的朝袍脱下来。
跟着进来伺候的丫鬟青云连忙将预备好的两件襦裙和薄衫塞给了她。
傅锦仪一边抹着汗一边换衣裳,换的时候就发觉腰下头痒得厉害,低头一瞧才知道是起了一大片痱子。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更忍不住要挠,她撩着衣裳开始四处挠起来。
轿子晃晃悠悠地出了宫。
出顺贞门的时候,她倒想起来徐策说过会在这儿等她。掀了轿帘四处一瞧,并没看见人影。
她不指望徐策能一直等着,便吩咐直接抬回国公府里。只是刚走几步,竟从身后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原是徐策从宫墙里头出来了。
傅锦仪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也进来了?”
徐策坐在马上,伸手将她的帘子又拉开了一些,道:“瞧你许久不出来,就进来看看——刚去了凤坤宫才知道你已经出来了。我听凤坤宫里的女官说,圣上召见了你?”
傅锦仪还在挠自己的腰,一听这话,欲哭无泪道:“我都快吓死了。”
徐策眉头一皱。
“先回府!”他吩咐着,自己催马朝前走,一壁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咱们再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