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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言一出,容忌稍显不悦。
他悄然隔开我和南偌九的距离,“歌儿孕不自知,让神医见笑了。”
南偌九闻言,不经意间将视线落在我身上,眉眼间透着淡淡的疏离,不过气质十分温和。
“无妨。”南偌九早已看透俗世,自然也看穿了容忌的小心思,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遂同独孤曦玥静坐客位。
独孤曦玥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开口询问道,“北璃王,是否有心事郁结于心?”
“并无。”我稍一愣神,并未如实相告。毕竟,我也不可能永不理会容忌,再提旧事毫无意义。
“当真没有吗?”独孤曦玥稍显困惑,而后转头询问着南偌九,“我怎么觉得北璃王体内孕灵受了北璃王情绪的影响,尤为孱弱?”
南偌九摇了摇头,“与情绪无关。孱弱是因为北璃王的身体伤了根本。”
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终于现出一道裂痕,他急声问道,“何出此言?”
南偌九略作停顿,明溪般清澈的眼眸中竟多了一丝怜悯。
他阔步上前,双指在我腕上停留片刻,旋即沉声说道,“北璃王身体旧伤刚愈,又遭小产,气血两亏。再加之葵水日受孕,且不论几率微乎其微,身体遭受重创亦是必然。”
容忌愧疚之色更显,“该如何补救?”
“只能慢慢调理。孕灵孱弱,但好在她们有自我防护意识,除却生长得缓慢些,并无大碍。若三年之内平顺过渡,三年之后方可显怀。”
三年之后方可显怀?
在我印象中,历经三年方才生子的从古至今,只有一位殷氏。
想不到,一次意外,竟让我腹中孕灵平白遭受这么多磨难。
待寝宫中只余下我与容忌二人之际,我低垂着眼帘,双手贴在平坦的小腹上,恍惚失神。
容忌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此刻,他心里定然也不好受吧?
“歌儿,让你受苦了。”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握过我的手,声色低沉,面色沉重。
我回过神,定定地看着他,将心中所想尽数倾吐,“在我决定重新接纳你的时候,备受摧残的身体却说怕了。容忌,给我一段时间。我现在乱得很,即便将你的翘臀打烂,心里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畅快。”
“知道了。”容忌闻言,凝重的面色稍有缓和。
他知我现在不想见他,遂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容忌前脚刚出屋,久未谋面的花颜醉乍然现于眼前。
“小且,一段时间不见怎么又清减了?”花颜醉红衣飘袂,举手投足间万千风华流泻。
他似笑非笑桃花眼中是浩瀚的星辰,恰如其分地与颊面上的红晕交织,妖而不媚,媚而不俗。
“一段时间不见,花兄倒是愈发妖娆了。”我淡淡地扫了一眼花颜醉,忽然间忆起若雪、清墨临了前要我交予花颜醉之物,面色微沉。
花颜醉回眸之际如娇花照水,但其身上的醇香酒味似乎比之前淡了许多。
“花兄可还记得清墨,若雪?”我将她们二人临了前嘱托我转交给花颜醉的香囊、锦帕移至花颜醉面前。
“记得。清墨古灵精怪,若雪在东临王身边待久了稍显沉静。”花颜醉微眯着桃花眼,转而抬首轻声询问着我,“她们近来安好?”
我悄然移开视线,低声答道,“都挺好的。”
“她们死了,对么?”花颜醉媚眼如丝,似醒未醒。但事实上,他一直很清醒,即便最烈的酒,也无法摧毁他超乎常人的理智。
他既猜到了答案,我也不便再隐瞒,“嗯。”
花颜醉将锦帕和香囊纷纷收入袖中,隐下眸中的沉痛,自嘲道,“说到底,还是我这万年孤独的命格害了她们。”
“花兄,这不关你的事,无需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若欲刨根问底,她们确实是被我连累,才无辜丧命。”我低低说道,心里亦十分不好受。
“罢了,斯人已逝,莫追忆。”花颜醉唇角微微勾起,笑不达眼底。
砰——
正当此时,容忌徒手捧着滚烫的药炉,破门而入。
我将视线落在他被烫得发红的手指上,不用想也知此刻的他定然被气得不轻。
花颜醉见状,唇角笑意更深,“小且宫中,何时多了这么一位身份高贵的药童?”
容忌阔步上前,将滚烫的药炉重重砸在案几之上,旋即朝我伸出被烫红的双手,十分隐忍地说道,“疼。”
我满头黑线,原想将他轰出屋,但见他一手的水泡,心一软,便稍稍凑上前,轻轻吹着他发红的手。
容忌顺势坐于我身侧,隔着面前约莫三尺高的药炉,不悦地看向面似桃花,齿若编贝的花颜醉。
花颜醉似远山薄雾的拂烟眉微挑,直接无视了容忌不善的眼神,转而询问着我,“不日前,我听闻小且有意广纳美貌王夫。难不成,小且边上这位灰头土脸的男人,是你刚刚纳入后宫的王夫?”
我回眸瞥了眼因煎药而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容忌,抬手以水袖拭去他面上的灰土。
花颜醉撇唇,似笑非笑桃花眼中藏着几分戏谑,“原来是东临王,失敬。”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中杀机必现,额上青筋暴起,想来已然被花颜醉激怒。
脑海中,黑盒子纳闷地说道,“宿主,我怎么觉得东临王自出古战场之后,心狠了许多?当然,他即便再狠,对你也留有一份柔软。”
早前,他与祁汜大打出手之际,我便发现他存了杀心。那时候,我还以为他误会我和祁汜有染,男人的自尊心严重受挫,故而才痛下杀手。现在想来,他竟对潇洒淡然的花颜醉也起了杀心,这其中确有几分蹊跷。
我不动声色地将手轻置容忌腿上,示意他别为难花颜醉。
容忌会意,敛起周身戾气,稍稍缓和了语气,“歌儿身怀有孕,精神不济,招待不周,见谅。”
他如是说着,作势起身,欲将花颜醉轰出寝宫。
花颜醉浅笑,“听闻东临王伤了臀,近日来恐无法履行美貌王夫之责。不若,就由我代你当几日小且的美貌王夫?”
“听说,个把月前,你戒了酒,潜心整顿妖界?”容忌故作停顿,待花颜醉神色大变,他才接着说道,“妖界中人作恶多端,本王若是出兵一举剿灭妖界,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功德。”
花颜醉听出了容忌话里行间的威胁之意,粉面含怒。
不过,转眼间花颜醉又恢复了镇定,毅然起身,取下他脖颈上的颈链,将其递至我手中,“我命人重新做了条赤羽链,你好生收着。凭此链,你在妖界便可畅通无阻。”
我接过赤羽链,清浅道了声谢。
花颜醉噙着笑意,深深地看着我,“同四百年前的你相比,现在的你瘦得让人心疼。小且,照顾好自己。心有郁结大可来妖界找我,我虽戒了酒,不过陪你一醉方休不成问题。”
“歌儿,该吃药了。”容忌单手托着滚烫的药盅,立于我身侧,柔声说道。
我看了眼他再度被烫伤的手,于心不忍,遂点了点头,目送着御风而去的花颜醉。
容忌将我揽入怀中,一声不吭地将我往他腿上按,而后吹凉了黑魆魆的药,才往我嘴边送。
“乖,张嘴。”
我悄然撇过头,许是孕期对苦味比较敏感,一闻到就觉胃里翻江倒海,尤为不适。
“莫不是想要我换种方式喂?”
我连连摇头,犹记得上回,单单喂药,他仅仅只用了一刻钟时间,但他却用了一两个时辰对我上下起手。
我接过碗,强忍着吐意,一鼓作气地将黑糊糊的药汁饮尽。
他见我眉头紧皱,遂将凉薄的唇贴于我前额,低低问道,“歌儿什么时候才能不怕我?”
“谁怕你了?这里明明是我的地盘,我怕你作甚!”碍于面子,我矢口否认道,连连压下心下的惊惧,仰头直视着他。
容忌浅笑,“说的也是。既然不怕我,歌儿可否做了红杏爬墙的打算?花颜醉很好看,对吗?”
他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为的就是引出最后一句话吧。
不可否认,花颜醉的美实在天下一绝。虚**大陆美人儿何其多,但只要与花颜醉站在一起,必定黯然失色。
“怎么不说话?”容忌放下药碗,伸手掐着我的脸颊,“光好看有何用处?欲长久相处之人,好用才是关键。我敢保证,他的臀绝没有我的好看,也绝不可能比我更契合你。”
怎么说着说着,他就开始戏谑地挑着眉?
我细细一想,这才想明白他的话中之意,气急败坏地将他推搡出寝宫,“登徒子!你我已经和离了,谁要跟你契合!”
更何况,那也能叫契合?他一如既往地神清气爽,而我却从原先的活蹦乱跳蔫成了秋后杂草。
恍惚间,屋外似有红衣美人翩然起舞。
我小心地护着尚未显怀亦毫无知觉的孕肚,立于门槛处,微眯着眼眸,看着院中两团艳丽似火的光晕朝我身前迫近。
定睛一看,我惊愕地发现,不止容忌换上了一身红衣,就连父君也凑了回热闹,身上穿着并不算合身的红衣,紧巴巴皱呼呼,水神的英雄气概荡然无存。
“你们穿的啥?花蝴蝶似的,想勾走谁的魂?”我看着一身红衣风华绝代的容忌,忽而忆起我与他成婚之日,他鲜衣怒马梨涡藏笑的模样,不自觉间心驰神往。
“你。”容忌实诚地说道。
父君臊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了尘说你最好美色,于是乎为父就想着投你所好。”
“为老不尊。”我小声嘀咕着,心里却悄然地对腹中孩儿轻语,“可别记恨你们姥爷,他挺好的。也别记恨你们这没羞没臊的爹,他也挺好的。”
脑海中,黑盒子闻言,更显疑惑,“你都知他们好,为何迟迟不肯接受他们?”
“怕重蹈覆辙。”
因为在乎,所以格外谨慎。
近来,被容忌和父君缠得心烦意乱,我原想着去妖界散散心,如花颜醉所说,大醉一场将诸多烦扰抛诸脑后。但见天色渐暗,遂打消了这个念头,复而回到屋中准备小憩片刻。
奇怪的是,刚回到屋中,肚子就疼得厉害。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肚子里的小祖宗又哪根筋不对,而后灵光一现,单手轻抚腹部,低声询问道,“两只小小乖莫不是被花颜醉的美色迷到了?”
提及花颜醉,我肚子里的小祖宗总算消停了些。
我哭笑不得,前些时日还以为这俩祖宗偏颇容忌,现在方才明白,她们与我一般,见到好看的男子就心花怒放,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