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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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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虾被李飞和另一名警察一起押了出去,蔡永强给了他一点时间。旁观了一场精彩审讯的左兰和李维民从旁边的监控室走出来,左兰亢奋地称赞道:“审得漂亮。节奏掌握得特别好。”

    “多谢。这帮贩毒的,个个看着《古惑仔》长大,满嘴的江湖义气,其实一个比一个怕死。”蔡永强站起来,“他虽然不会那么快就招供,但是心理防线已经快要被突破了。”

    李维民盯着他,“可你为什么不信任我们?”他是指之前讯问的时候,蔡永强始终兜着圈子不肯把话跟他们说明白的态度。

    他这么一问,蔡大队又想起了昨天晚上被武警在外围守株待兔的憋屈事,看了李维民一眼,意有所指地勾勾嘴角,却没什么笑意,“……信任是双方的。”

    李维民看着他,“但我并没有真的停你的职。”

    “像东山这样复杂的环境,一旦站错了,万劫不复。”

    审讯室里的几位都不知道,原本押着大虾出去的李飞回来,直接去了监控室想找李维民,但此刻监控室里没人,音响设备却都开着,他正好听见审讯室里李维民和蔡永强的对话——

    “我不是你们东山的。”

    “可东山有你的嫡系。马云波是一个,李飞是另一个。”

    因为提到了自己,李飞不由自主地站住了,看着监控画面,没走。

    审讯室里,李维民没想到蔡永强竟然是这么想的,顿时多了几分震惊,“我一心为公,绝不是个党同伐异的人。”

    蔡永强摇头,“站队有站队的好处——会有很多资源帮你解决问题。可不站队也有很多好处——比如你能独立思考、自由行动,不用说违心话、做违心事。”

    李维民盯着他,“可你既然穿着这身警服,就必须要站队。而且要选择正确的那一边,正义的那一边。这是你作为人民警察的责任和义务!”

    蔡永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是禁毒大队的大队长,我的手下有二十几名弟兄。我不能凭一时意气,让弟兄们失去前途甚至生命。”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李维民突然瞪大了眼睛,“蔡永强,你说这些话难道就不心虚吗?”不等震惊的蔡永强回答,李维民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倏地指着蔡永强,嘴角已经完全压了下来,语气非常强烈地质问他:“你敢说李飞雨夜进塔寨村抓捕林胜文,不是你故意设的圈套?!”

    监控室里,李飞盯着监控屏幕,不受控制地头皮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里面的李维民压着火,声音却越来越冷,“你关心过李飞和宋杨的生命安危吗?你把他们看成你自己的弟兄吗!”

    左兰震惊地看着李维民,李维民怒瞪着蔡永强,强烈的逼仄压力从他身上无声地透出来,有那么一瞬,竟压得蔡永强本能地想低头。

    “没错,”窒息的沉默中,蔡永强终于承认,“是我故意让李飞、宋杨接待盘锦公安局禁毒支队的同志的。”他顿了顿,有点艰难地说道,“李飞带着他们夜闯塔寨村,也正是我内心期望的。你要说这是个圈套……也不为过。”

    李维民愤怒地瞪着他,一方面是因为他是李飞的领导,他有责任保证每一个警员的安全,另一方面是因为李飞是他半个儿子,面对这个设计自己养子、致使李飞屡屡犯险的混账,他当然火冒三丈,“就凭这,我马上就可以撤你的职!”

    剑拔弩张中,蔡永强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不识趣地亮了起来,蔡永强看了一眼,是陈光荣的电话。他以为无外乎就是打电话找他要人,这种时候他也不方便接,动动手指直接挂断了。他重新看向李维民,声音不卑不亢,“我可以辩解吗?”

    李维民点头,沉声,“你辩解吧。”

    “实际上,李飞、宋杨闯塔寨的那天晚上,我做了预案。我让陈自立带着禁毒大队剩下的十八名队员,就埋伏在塔寨村的外围。只要听到塔寨村有枪响,他们会第一时间冲进塔寨村,把李飞他们救出来。”

    “听到枪响?你以为你是站在百米赛跑的跑道上等发令枪吗?!”李维民打断他,“枪声一响,那意味着事态失控,是要出人命的!听到枪响才冲进去——你这是把你的指挥权交到了敌人的手里你知道吗?更何况你手机信号都被屏蔽了,你的每一个队员都相互孤立,根本谈不上配合。你凭什么认为事态还在你掌控之中?”

    完全不知道那个雨夜发生的一切竟然有这样的内幕,李飞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监控屏,只觉得后背发凉,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其实,当时我有一个预判:我认定林耀东不会让塔寨村失控。因为那是他经营了多年才打下的江山,他不会容忍林胜文这样的无名小卒一时失误,让他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所以我相信……不,我坚信——在当时,李飞和宋杨不会出事。”

    李维民怒不可遏地又猛拍桌子,怒瞪着他直接开口骂道:“你混账!你也是在这行业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警察了,在一线,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的危险是什么、子弹会从哪儿打来!就凭你这浑蛋预案,就能确保李飞他们的生命安全?你敢拍着胸脯保证吗?!”

    蔡永强摇头,后来宋杨的死,其实内疚、放不下的不只有李飞,还有他。但李飞能发飙,能发泄,他却不能失控,他是下棋的人。走到今天这步,蔡永强苦笑,“我不能保证。你撤我职吧。”

    他说着,把枪和警官证拍在了桌上。李维民看也没看,“我要你的枪干什么?你本应该成为一把枪,你本来应该是东山剿毒最强的火力。可你呢?你只会把李飞和宋杨当枪使!”

    李维民这话说得太重了,蔡永强承受不起,也变得激动起来,“我是出于公心!塔寨和林耀东我早就怀疑了,可他就是不露狐狸尾巴!塔寨也永远固若金汤!东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报案的人会莫名其妙地坠海,案子会被定性成假案,好容易发展的线人死了一个又一个,明明证据确凿的制毒者第二天就能被取保候审……还要我说更多例子吗?很多事情换了别的地方叫匪夷所思,换了东山就是常态。我这个禁毒大队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掌控,证人证人死,线索线索断,那村子跟一座军事堡垒似的,根本不可能进去侦查!我这个禁毒大队的大队长当得……我每天都在对抗自己的挫败感,光这就已经让我心力交瘁。”

    监控室里,李飞跌坐在椅子上,而蔡永强对面,知道他说的是实情的李维民也沉默了下来。

    蔡永强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摇摇头,懊丧地继续说道:“可我还是要跟林耀东斗,我必须想办法撕开塔寨的口子。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林胜文案,那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机会!”

    李维民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从刚才的失控中冷静下来,缓了缓语气,“那为什么要选择李飞?就因为他是你队伍里的‘异己’?”

    “你错了。”蔡永强坦荡地迎着他的目光,“选择他,是因为他就像十几年前的我——那时候的我是初生牛犊,做事全凭直觉,而且往往都是对的。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我和李飞在审讯的时候配合默契,我们的思维方式是一样的。他遇到什么样的问题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基本上能预判个八九不离十。”他顿了顿,沉声肯定地道,“……我相信,只有他能把塔寨村撕开一个口子。”

    李飞从来没这么难受过。跟当初眼见着宋杨牺牲时的痛苦还不一样,这会儿的他颓然而懊丧,其中夹杂着感动、不满、埋怨和动容,五味杂陈,眼泪顺着脸颊流过嘴角,有一些渗进了嘴里,让他满嘴犯苦。他从不知道,蔡永强原来这么信任他,但他始终怀疑他的队长,5·13的案子如果不是李维民带着调查组来审,如果蔡永强落在了别有用心的人手里,那他就是彻底把信任他的蔡永强害了进去。可是信任他、看重他的队长,却欺骗他、隐瞒他,最后宋杨丧命,他身陷囹圄,如果不是他们蔡队的刚愎自用,事情原本就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但是如果他能够信任蔡永强,如果在最开始宋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能直接跟蔡永强汇报,事情同样也不会变成这样。他们都有错,可他们都活着,没错的宋杨却死了……

    李飞几近失控,他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后来怎么样,他完全不想知道了。他猛地站起来,强忍着泪走出监控室,一路失控地飞奔出武警驻地的大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靠着墙根,再也憋不住地抱着头泪如泉涌,失声痛哭。

    审讯室里,李维民跟蔡永强的对话还在继续。

    李维民深吸口气,“为此,你不惜把自己演成李飞心目中的反派?”

    蔡永强抿着嘴唇,“我无法告诉他我内心的想法,因为……”他顿了顿,李维民了然地替他把话说完:“因为李飞和马云波走得太近,是吗?——你怀疑过马云波,对吗?”

    左兰震惊地睁大眼睛,蔡永强却认了,“……怀疑过。”

    “结论呢?”

    蔡永强摇头,“没有证据。希望我的担忧是杞人忧天。”

    李维民盯着他眯眼睛,“禁毒大队的资源和警力没少用在马云波和几个副局长身上吧?”

    “……我承认。”

    左兰简直震惊了,“蔡永强,你身为市公安局禁毒大队大队长,你的眼里还有组织、还有纪律吗?”

    “左处,你要是在我这个位子上待上三个月,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蔡永强看向左兰,“我蔡永强自从调入禁毒大队那天起,大大小小的毒枭毒贩没少托关系想跟我交朋友,我的一个同学甚至在茶叶罐里塞了二十万现金送我……”

    在之前的讯问还没开始的时候,李维民就翻过所有跟蔡永强有关的资料,这会儿了然,“你这个同学,是已经被正法的河前村大毒枭陈光明吧?”

    蔡永强却摇头嗤笑,“你太小看东山了。陈光明送的何止二十万?他为了脱罪,送过我五百万!”

    李维民和左兰震惊地对视一眼。

    蔡永强无视他们的震惊,唏嘘着继续说道:“还有送女人的,送古董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这些是拉拢,还有威胁——我办公室的抽屉里现在还保存着他们寄来的三颗弹头。我家里的窗玻璃被砸碎过五六次,我家的锁眼被502胶水堵过十几回。我儿子……从小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恐吓,不敢上学,我只好送他去外地读书。老婆跟我长期两地分居。”他说到后来,也情绪激动地红了眼睛,“拉拢,威胁,利诱……这些事每天都在东山上演。我能做的,只有保证我和我的队员不被他们拉下水,光是这个工作就已经让我蔡永强精疲力尽了。至于别的部门的人、比我权力更大的人有没有被他们拉下水,我想你们是有自己的结论的。在这种氛围中,我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