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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3、都因本有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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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3、

    禧恩抬眸静静地看惠恩一眼,实在是无话可说,摇摇头,“没事,我没胡思乱想。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有些鬼使神差地,禧恩出门的时候特地绕了个弯儿,从端恩书房门口走了过去——如今端恩是睿亲王,那正院里的书房便是属于他的。

    即便端恩只是弟弟,即便禧恩在那书房里念书的日子更长……可惠恩说的对,嫡子就是嫡子,庶子就是庶子;世袭罔替的和硕亲王跟小小的二等镇国将军就是不能同日而语。

    禧恩走过去时,恰瞧见端恩和祗若两个,亲自端着笸箩,端着一匣子一匣子的旧书稿出来,就趁着这早春明媚的阳光,在向阳的房檐底下晾晒。

    瞧见禧恩踱步过来,是祗若先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向他望过来,一把笑容如春日的阳光一般地明媚:“二哥!听说你和三哥的喜信儿了,给你们二位道喜了!”

    端恩便也闻声抬头,忙将笸箩放下,正正经经地给禧恩拱了拱手,“二哥大喜。咱们家一下子被指进来两位佟佳氏的嫂子,这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殊恩!额娘和大嫂欢喜得不得了,方才已是一起进家庙,给玛母拈香报喜去了。”

    禧恩却有些愣怔,看了看祗若,又看了看端恩,勉强点点头,“谢了。”

    他原本是特地踱步过来,这一刻却有些站不稳当,有些灰溜溜地赶忙出门去了。

    .

    睿亲王府门外,一条通衢的大道,显出王府的气派来。从这儿往哪个方向都是四通八达,可是禧恩却立在此处,一时茫然,竟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

    他又呆呆想了一会子,还是回头进府,换过了公服,步伐沉重地走回了宫里。

    近来有家有室的侍卫们,时常有忙不过来、就不来当班的。今儿虽然没他的班,可是他知道宫里的情形,只要他来了,就一定有空出来的缺,他就算替那人补个班就是。

    他走进宫门,一步一步地又走入这辉煌的九重宫阙里来。

    他虽然是亲王之子,可因为是庶出之子,故此爵位只能封到二等镇国将军,故此这个年纪就更不可能获得皇上的恩典在紫禁城骑马。这段遥远的路,每一日都需要他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今日,这段路对他而言,便更加显得漫长。他一步一步地走,便更觉腿脚更为沉重。

    因为今日的指婚,反倒让他更加能明白,这一步一步的距离,是他用腿脚也许一辈子也永远走不近的迢远……

    大哥宝恩,尽管身子从小就孱弱;四弟端恩,如今还是个小孩儿,可他们却都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亲王的爵位。而他,便是拼尽了努力,这条遥远的、通向权力核心的路,却也还是要他一步一步地走……这一刻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条路他究竟能走多远,这一生究竟要走多久,才能走到那个他想要到达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禧恩有些出神,被一个打横里走过来的人问了一声,他竟之前丝毫没察觉到那人的靠近。

    禧恩忙转头看去,原来是二阿哥绵宁。

    禧恩便忙请安,“哟,原来是二阿哥,我方才走得急,竟没瞧见。失礼失礼,还望二阿哥原谅则个。”

    绵宁便笑了,上前拍了拍禧恩的肩膀,“你今儿走神,我自是明白的!我听说你的喜信儿了,汗阿玛下旨赐婚,给你和老三都指了佟佳氏的格格。你这喜气盈门的,不走神儿才怪!”

    绵宁故意促狭地逗禧恩,“按你的年岁,今年才指婚,确实是有些晚了点儿……怎么样,是不是都着急了?”

    禧恩登时大窘,连连拱手,“二阿哥说笑了,可羞愧死我了……”

    绵宁左右瞧瞧,“今儿也不是你当班儿啊。再说了,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就算是你的班,你也该找个人替了。怎么你反倒自己个儿又进宫来了?”

    禧恩连连摆手。

    绵宁不由得蹙眉,靠近了压低声音问,“……怎么着,难不成竟不喜欢那佟佳氏的格格不成?”

    禧恩惊得连忙一揖到地,“岂敢,岂敢!这是皇上的恩典,奴才万死也难报答!”

    绵宁便又忖了忖,左右瞧瞧,将声音压得更低些,“又或者是……你另外早已有了心上人?”

    面对这样的绵宁,禧恩自己又是万般的苦楚,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绵宁便也叹了口气,收起了笑谑来,一双眼也抬起来,高高看着碧空。

    “你的心事,我懂……当年指婚的时候儿,我自己何尝没有过如你此时一般的模样呢?”

    禧恩便是一惊,知道自己听见了了不得的秘密去!

    这二阿哥绵宁,一向性子谨肃,是一点儿软肋不肯暴露给人的,可是这会子竟然亲口与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是何意?难道是这位二皇子并不喜欢二阿哥福晋?

    又或者说,是二皇子在亲口向他透露,二皇子曾经早有心上之人?

    还是说——这位二皇子当年竟然对先帝爷和皇上两位天子的指婚,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那这位二皇子,又为何忽然将这样的秘密透露给他?

    禧恩有些承受不起,只得低低躬身,只道,“我也曾有耳闻,二阿哥当年钟情之人,乃是如今二阿哥名下的格格……这便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段佳话,二阿哥真是有福之人。”

    绵宁无声地笑起来,仿佛顾左右而言他地道,“佟佳氏与佟佳氏,你和你们家老三啊,娶亲的时候儿可得分清楚哈!”

    绵宁说了这么一番没头没尾的话,便又收敛了形色,抬步匆匆而去了,倒留下禧恩自己一个人,呆呆看了他背影半晌。

    他只担心,该不会是二阿哥用这番话在刺探他吧?难道说……他的心事竟还是露出了行迹,这便被二阿哥给窥破了不成?

    那他更得从今儿开始,更加小心才是。万万不能叫自己这刚刚开始的仕途,这么快便断了去。

    自己的弟弟,如今是和硕睿亲王;而若若——更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啊!哪一边儿,都足以断送了他的前程去!

    .

    后宫里的选秀尚未看完,这日廿廿刚回宫歇会儿,四喜从外头神色略微有异,疾步进来。

    廿廿喝一口茶,撂下,“出什么事儿了?”

    四喜忙跪奏,“……回主子,西边儿传来信儿,说——明安死了。”

    廿廿张了张嘴,心下也是颇有些百转千回的。

    这个明安,这些年来辗转纠葛了这么多回,发配到伊犁去,却竟然没能回来……虽说是罪有应得,可终究是一家人,还曾经是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当家之人。廿廿垂首,点点头,“记着备一份儿奠仪,四喜你亲自去就是。”

    四喜忙答,“嗻,奴才记着了。”

    四喜说完了这话却没走,还跪在那儿,仿佛依旧有话要说。

    廿廿抬眼,“怎么,另外还有事?”

    四喜也叹了口气,“回主子,当初明安被发配伊犁去,皇上为了记他父祖阿里衮公爷、丰升额公爷的功勋,便赏给他在京的儿子和色本主事的职衔。”

    廿廿点头,“我知道这事儿。”

    四喜缓缓道,“……伊犁的信儿刚到京,不想他家里也送了另一宗信儿——和色本竟也病故了。”

    “哦?”廿廿也不由得坐直,心下也颇有些不是滋味儿,“怎么会这么巧。”

    晚上皇上回来,廿廿还是忍不住在皇上面前红了眼圈儿去。

    皇帝都明白,拍拍廿廿的手,“明安本也不是丰升额的血脉,不过是个承继之子,故此爷就算要念及阿里衮和丰升额的功勋,却也不必对他有过多的顾惜去。

    皇帝握住廿廿的手,“只不过……爷终究念着,当年不管怎么说,还是他力排众议,将你给送进宫来。不管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可爷也还是承他这个情,要不然爷当年又如何能遇见你去?”

    廿廿还红着眼圈儿,便红了脸,垂下头去。

    “皇上……”

    皇帝拍拍廿廿的手,“不管怎么说,他也还是你的母家之人。爷便是为了推恩你的母家,也会给他家中孀妇、子嗣留条赡养之路的。”

    廿廿谢恩,依偎进皇上怀中来。

    说不清为什么,她这会子一直停不下来想要掉眼泪的感觉——或许不是为了明安父子,却终是为了曾经煊赫到满朝世家无人能比的十六房吧?

    从明安革爵,廿廿就隐隐有感觉,十六房便要从此衰落下去了。只是没想到,明安父子都这么快就身故了,那十六房的命运仿佛便也当真落到了实处去。

    虽说廿廿曾经看着十六房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不顺眼,可那终究曾经是她母家合族的荣耀。如今一旦荣光散去,雕梁画栋终究要积下尘埃,她的心便也是悲凉的。

    皇帝心下疼惜廿廿,便赶紧裹住了嘴儿,这一晚耐心地抚慰、想要熨平廿廿身上、心上的悲凉去。

    次日一早皇上起身去了,廿廿还躺在衾帐里,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道舒舒那边儿得了信儿,心下又该是个什么滋味呢。”

    月桂想了想,“该是天都塌了的感觉吧?”

    当日皇上的旨意传下来:“额亦都为本朝开国勋臣,其后嗣如阿里衮、丰昇额,均曾为国宣勤,著有劳绩。丰昇额之子明安,未能承受朕恩,自获咎谴,旋即身故。念其祖父前劳,是以加恩将伊子和色本,赏给主事,令其在吏部行走。”

    “今闻和色本又已病故,且伊家现有两世孀居,情殊可悯。明安之次子那苏巴图、尚在穉龄,著加恩赏给主事,在家支领半俸,以资养赡。俟伊年长及岁,再行带领引见当差,用示朕笃念旧勋、推恩后裔至意。”

    明安次子那苏巴图年纪还小,还在上学,尚未及岁。但是皇上还是赏给了主事的职衔,是给他一份俸禄,用以养赡家人。

    .

    经各旗都统衙门、户部、皇后、皇上的几轮初看、复看,嘉庆九年的八旗秀女挑选终于办完了。

    被“上记名”的几位秀女,都留宫居住些日子,最后再从中挑选人品行为都出众的。

    忙完了这事儿,便已是三月。

    自从进了三月,廿廿不知怎地,便颇有些疲倦之感。

    先前忖着,怕是一来因为选看秀女,颇为费心和劳累不说,又因有明安父子相继身故的事儿,牵动了廿廿几寸伤感去的缘故。

    更何况,原本就有“春睏”这一说呢。

    皇上三月要去谒陵,瞧着廿廿有些疲倦,这便叫廿廿不随驾一起去了。

    原本因为去年秋狝,廿廿没随着去热河,这回皇上便怎么都希望廿廿能陪他一起出行的。

    廿廿便含笑道,“我没事儿。与皇上说好了,一起去。”

    可是皇上不放心,攥了廿廿的手坐下来,伸手去探廿廿的额头,“……爷心有余悸,怕还是前年在热河那会子的病根儿没除尽。”

    廿廿含笑摇头,“都这么久了,亏皇上还放在心上。真没事儿。”

    廿廿自己心下有数儿,前年那回事实际别有内情,是她在借力使力罢了,实际上自己身子没什么要紧的。

    “再说,今年是额涅二十周年忌辰的大日子,我怎么能不去给额涅亲行祭礼呢?”

    皇帝便也欣慰点头,“额涅是九月初九的生辰,你是十月初十,这本来就是缘分。况且二十之数,正应和了你的小名儿,故此爷今年才特别想有你陪着去啊。”

    廿廿便笑,“那皇上还犹豫什么?咱们去呗!今年皇上去谒陵的日子晚,都三月了,天儿都暖和了,我自没事的!”

    皇上想了想,便也点头,“既如此,等咱们从皇陵回来,顺路过汤山行宫,便叫你去泡泡温泉,驱驱寒就是!”

    廿廿含笑点头,“好啊!”

    因廿廿打定了主意要陪皇上谒陵去,这便跟皇后的亲蚕礼撞了期。

    原本家里有諴妃呢,便是廿廿不能亲蚕,一切都交给諴妃便也妥当。可是在挑选恭代行礼的嫔妃人选时,廿廿还是略微犹豫一下,最后将华妃给加上了。

    连皇上都挑眉看廿廿一眼。

    廿廿静静垂眸,“今年是个特殊的年头,华妃从转过年来身子一直不大好,便当给她冲个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