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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岩柏跟着魏京华进了营帐。
看她脸色不善,他一时不敢说话,惟恐说错了什么。
“你还没用晚饭吧?我去把下晌打来的猎物烤了去。”殷岩柏总算找到了话说。
魏京华点点头,“去吧。”
他却呆在营帐里,脚步不动。
魏京华把先前给寇七郎扎针用的金针都从烈酒里捞出来擦干了,收入针匣。
一抬头,殷岩柏还在营帐中。
“你在用意念烤肉吗?”魏京华问。
“啊?”殷岩柏怔了怔,“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你看错了。”魏京华不动声色,“高不高兴是在心里的,用眼怎么能看出来。”
殷岩柏听她这么不冷不热的说话,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初,当初她拒他与千里之外的时候。
他立时就有些慌,较之昨晚敢作天作地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他温柔小意的觑着魏京华的脸色,“因为我带回来的那个少年?你不喜欢萨利?”
“呵,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因为他叫我一声姐姐?还是因为他喜欢犬?这世上喜欢犬的人多了,耶律泰喜欢犬,姜四喜欢犬,泥靡也喜欢犬,我都要喜欢吗?”
魏京华淡然看他。
殷岩柏霎时间明白了,她哪是不太高兴?她分明是很不高兴!
“你若是不喜欢他,我把他赶走就是!”殷岩柏瓮声说道。
“既要赶走,当初为什么带回来?”魏京华挑眉问道。
“是他偷偷放了贡布呀,若是把他留在泥靡那里,泥靡岂不要杀了他。不过是为了救他一条小命……”殷岩柏忙说。
“既是要救他,现在把他赶走,茫茫草原,他能去哪里?若是落了单,这荒原上不是有狼吗?不怕他被狼吃了?”
殷岩柏闻言噎住,也顿住脚步,他皱眉看着魏京华。
“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魏京华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呀?”
“把贡布弄丢的人不是我,从泥靡手中把贡布带回来的人才是我!你心里有气我能理解,可你……”
“我怎么了?”魏京华笑了笑,“轻易就相信别人,把一个外人带回营地里的人,可不是我吧?”
“感情还是因为萨利?”殷岩柏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我现在就赶他走!”
殷岩柏转身出了营帐。
他这么一去,竟然半个时辰都没有回来。
帐帘一动,魏京华微微抬头,以为是他回来了。
却见站在帐门口的是耶律泰。
“方便进来吗?”耶律泰笑着问。
魏京华起身,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从,她点点头,“单于请。”
“你是我姐姐,怎么跟我客气?阿姐坐。”
耶律泰身后的侍从提着两只大大的食盒。
他们进帐把食盒打开,立时香味四溢。
魏京华先前不觉得,这会儿一闻见香气,肚子立即咕噜响亮的叫了一声。
耶律泰抿嘴一笑,“我听说阿姐因为担心贡布,一直没有用饭。”
饭菜摆上桌,都是魏京华喜欢的菜式,有些更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
“这糯米藕是哪里来的?”魏京华好奇问道。
“阿姐先尝了,我再告诉你。”耶律泰笑嘻嘻的。
魏京华拿了筷子,尝了一口,糯米藕上浇了红糖熬的汁,甜中带脆,鲜而不腻。
且红糖能拉出漂亮的丝,夹在白玉盘中,煞是好看。
“唔,味道真好,比京都也毫不逊色。”
“阿姐想念京都吗?”
“不想。”
“那不如就在这茫茫草原上永远住下去吧,何必总想着走呢?这里天高地阔,大夏皇帝就算知道了,不死心……他也未必回回都能找到咱们。即便找到了,也未必能打得过呀。”
魏京华闻言,看他一眼,朝他举了举糯米藕,“真甜。”
她不过是岔开话题。
帐帘却猛地一动。
又是一阵香味扑鼻,且这香味儿里,带着些野味之气。
魏京华一面嚼着糯米藕,一面抬头。
殷岩柏手里拿着几根大叉子,愣在帐门口。
他去给她烤肉了,在京都的时候,她说他烤的野味是她吃过最好吃,最鲜美的……
可这会儿,她却坐在营帐里,吃着别的男人送来的京都小吃,一脸笑意……
大帐内的气氛有些僵。
耶律泰反应很快,他立即起身,满脸堆笑,“姐夫也没吃吧,送来的多,姐夫快坐下,陪阿姐一起用饭吧。”
殷岩柏站在帐门口没动。
从他黑沉的脸色上,不难看出,他这会儿哪有吃东西的心情,他怕是想把手里的叉子,插到耶律泰的脸上去。
“阿姐和姐夫慢慢吃,慢慢聊,我不打扰了。”耶律泰一阵清风似得出了营帐。
却是随风吹进帐中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好吃吗?”殷岩柏黑着脸问。
魏京华点点头,“糯米藕还不错,别的没尝过,坐下一起吃啊?”
“别的男人送来的饭食,你跟我说还不错?”殷岩柏磨牙嚯嚯。
魏京华看他一眼,“你非要问我。”
“你……”殷岩柏胸膛一起一伏。
他呆立了片刻,忽然提步,豁然向前。
砰的一声,他把手里刚烤好的狍子,野鸡等物全都扔在桌案上。
“我知道了,总算知道为何我带回来一个少年,就惹你发那么大的脾气了!”殷岩柏忽而坐在她对面,认真说道。
魏京华猛地一抬头,“你知道了?”
她还有些惊喜,某些人也不是榆木疙瘩嘛。
“你一口一个外人,他对谁来说是外人?还不是对耶律泰来说吗?因为他是月氏人,你觉得他跟着来的目的不单纯,或许就是为了给泥靡探听消息!”
殷岩柏的话还没说完,魏京华就低头去吃饭了。
“耶律泰叫你一声姐姐,怎么没见你那么反感?他救了贡布,也叫你姐姐,看你的样子却恨不得把他的嘴给缝上似得。”殷岩柏眯眼看着她,“这区别对待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魏京华嗓子眼儿里一噎,她连灌了几口水,才把噎在喉咙里的东西给冲下去。
“是啊,我这人有偏见,有歧视,只对我看的顺眼的人客气。我看不顺眼的,理都懒得理。”魏京华笑着说道。
说完这话,她就不再理殷岩柏了。
任凭他道歉,他哄劝,他求饶……
她就是不理,连个眼神都欠奉。
有人曾说,男人不怕你跟他吵架,不怕你骂他,男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你对他的无视……
魏京华这般无视他,无疑狠狠伤了他的自尊心。
殷岩柏也忍无可忍的沉默下来。
“你赶他走了吗?”魏京华吃饱以后,忽然问道。
殷岩柏表情一僵,捏了捏拳头,“没,没有。”
“哦。”魏京华点了头就去洗漱。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你必有你的理由。”
“如果我就是为了气你呢?”
魏京华脚步一顿,狐疑的回头看着殷岩柏,“那你试试?”
殷岩柏立时服软,“不是不是,他哭得可怜巴巴的,说他如今已经是回不去了,若是回去必会被泥靡打死的。若是离开大营,用不了多久就得被狼给吃了。他哭得痛,两眼都哭肿了,我还没见过一个男孩子哭成这样的。”
魏京华张了张嘴,一句话含在她嗓子眼儿里,险些脱口而出……
但看殷岩柏那张理所当然,茫然无知的脸,她又懒得说了。
想起两个人回来,竟然是共乘一骑,那少年从殷岩柏后头跳下来……她浑身的热气蹭蹭往脑门儿上蹿。
她自然也想起来,当初,殷岩柏受伤时,他们两个共乘一骑的情形。
“我看他着实可怜,便想着叫耶律泰给他安排个去处。不管是打杂还是烧火做饭,叫他有条活路就是了。”殷岩柏轻叹一声,从背后猛地抱住她,他的下巴搁在她肩头,“大风大浪都过了,能不能不在小事上跟我置气呀?我不怕你打我骂我,就怕你气坏了自己。”
魏京华哼了一声。
“叫耶律泰亲自给他安排活儿,嘱咐人盯着他,防着他,那么十几岁个少年,他能成什么事儿?你别担心了。”
魏京华无语凝噎,谁说她担心了?她根本就没在意这些好不好?
“我知道,遇见寇七郎,又见京都里来的人,搅动了你的情绪,似乎破坏了咱们一直以来计划好的事儿,让你心浮气躁……”
“不是……”
“我已经想过了,我写信给皇兄,叫一只鹰给送回去,告诉他,我离开西北了,告诉他我会去的远远的,此生再不相见,叫他不用因为我多费心机了。”
殷岩柏说完,下巴上的胡茬在她颈窝处轻轻蹭了蹭,一副缱绻温柔的模样。
“去哪里?”魏京华问。
“南下呀,不是说过了吗,要去看看南方的小桥流水,过安静的生活。”
魏京华咧了咧嘴,“南境没有人认识你吗?南境不是天子的疆域吗?我们去了南境,不用过东躲西藏的生活吗?”
殷岩柏被她连声质问的说不上话。
魏京华从他怀里转过身来,仰脸看他,“还是你想让咱们的孩子,也像今日的星辰一样,猝不及防的,忽然找不到爹爹,或是找不到阿娘了?”
“咱们的……孩子?”殷岩柏重复了一遍,他的表情霎时间精彩极了,“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