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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胡洛北一把揪住医生的衣领,“你再给我说一遍!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院、院长……”医生差点没哭出来,“您、您……”
猛地被胡洛北推开,胡洛北大步走进手术室,病床上,雪白的床单已经拉了上来,遮住了病人的头脸,胡洛北伸手去,想要拉开确认,却怎么都狠不下心,手到半空中,又狠狠地收回来。
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她死了。
莫子茜死了。
那个背叛他,伤害他,对不起他的女人死了,奇怪的是,他这时候想起的,却不是她背叛他,伤害他,对不起他,而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我要你们这对狗男女给我的孩子偿命!”
那是怎样凄厉和绝望的一句话!
胡洛北满脑子都是莫子茜最后的样子,披头散发,她眼神里的恨意,她背后残阳如血,她说“对不起,我没想伤害月牙儿”,她说“我只是想和你对话”,她说“你一直问我要什么,胡洛北,我想要你们这对狗男女给我的孩子偿命!”然后她最后,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把月牙儿抛了上来。
而她自己,越来越快地掉了下去,像只断线的风筝,然后——“砰!”
血色在她身下蔓延。
他赶不及,他从天台上往下看,就只能看到一个渺小的影子,这么小,这么远,远到他看不清楚她最后的表情。他冲下去的时候,就只剩了一滩血,人已经没了,被救护车带走了,就只剩下血。
看热闹的人们指指点点,风有点凉,吹过他的心口,像穿过一个大的黑窟窿,他觉得那个位置特别空,特别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直到他站到这里,站到病床前,看着沉默的床单雪白,心里才恍恍惚惚浮起第二个念头:她至死都恨着他。
他的妻子,至死都恨着他……
胡洛北不知道自己在手术室里站了多久,又怎样被人劝出去,耳朵里灌了多少安慰的废话,又怎样行尸走肉一般回了家。也不知道昏睡了几日,到醒来的时候,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再一次想起这个问题:莫子茜死了。
就算他躲进梦里去,她也还是死了。
他都没能梦见她。
屋子里忽然变得空空荡荡。其实在这之前,因为宝宝的病,莫子茜长时间住在医院里,并没有回来过几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他不觉得空,现在环视四周,只觉得这个家里,空得可怕。
这个家是莫子茜一手一脚布置起来,每件摆设,每件家具都像是有声音有记忆,莫子茜是个无处不在的影子,她在那个罗马柱旁,摸着下巴沉思:“我们做个什么浮雕好呢?做只小天使好不好?”
她在窗外的喷泉边上,张着手臂一脸陶醉地说:“秋天里,连喷泉都带了桂花的香!”
她在花丛中,朝他招手:“洛北洛北你看,昨晚玫瑰开了!”
那都是很久以前了,后来……后来都只剩下影子,无声无息地浮在空中,和空气一样透明,也和空气一样,不引人注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被从这个家里抹去的呢?是从宝宝生病开始,还是从宝宝被鉴定和他DNA不符开始?
胡洛北抱住头,他不记得了,他也不想记得!
他只记得莫子茜最后奋力把月牙儿还给他,她说“我没想伤害月牙儿”,她说“我只想和你对话”……如果不是月牙儿脚滑遇险,她最后,想和他说的,到底是什么话?——他不知道。
但是有人应该知道。
不对,他为什么要知道!那个女人——她死了他为什么要这么难过?那个女人她背着他偷人!她生了别人的儿子,还栽赃给他,要不是宝宝得了遗传病,他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给别人养了三年儿子!
对,他为什么要这么伤心,这么难过,以至于浑浑噩噩地睡了好几天?他不该高兴吗?他不该高兴得跳起来开瓶酒庆祝一下吗!胡洛北看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战战兢兢地说:“院、院长……需要您签个字。”
“什么字?”
“您的夫人……火化。”最后两个字,医生快要哭出来了,然后就听到“砰”地一声,胡洛北把手机扔了出去,砸在墙上。
医生抱着文件夹在胡宅门口瑟瑟发抖: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他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郑、郑小姐,我求你了,你来一趟吧……”
半个小时之后,被胡洛北狠狠砸在墙上,却还坚强地活着的手机里传达出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爸爸、爸爸月牙儿来看你了!”
“爸爸你在吗?”
“爸爸!”小女孩的声音从开始的甜蜜,到带上了一丝忧虑。
手机里久久没有人回话,牵着月牙儿的郑司音不耐烦地跺了跺脚,叱责小医生说:“就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洛北平时好吃好喝养着你们到底有什么用!”
这时候门无声无息地开了,郑司音抬头一看,吓了一跳:“你、你是……洛北?你怎么、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不过几天不见,素来以风流倜傥著称的胡洛北胡院长,竟然穿了皱巴巴一身不知道几天没有换过的睡衣,满脸胡茬,眼窝深深陷了下去,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可怕。
月牙儿却直扑了上去,哭着喊:“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胡洛北弯腰抱起月牙儿,转身进了门,却把郑司音和小医生关在了门外。
“洛北、洛北!”郑司音急得猛按门铃,但是门里跟死了一样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