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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羡和童战雪并肩站在一起,他这是第一次看到基地成员集合,人数比他预想的要多,除了季林这些龙组的核心成员外,还有一些山河镇的精锐,一共二十人,吴难不算,他算炎组的人。
吴羡略微算了一下,炎组目前只有四个人,加上龙组和山河镇的二十人,再加上童战雪,这一次将有二十五人进入古战场。
二十五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他希望自己带这些人进去,也能安全的带他们出来,最好一个都不少。这么一想,肩膀上的压力就忽然大了许多。
童战雪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吴羡都没怎么仔细听,但有一条命令他听的很清楚,就是让每个人都留下一封遗书,听说这是每次执行任务前的常规。
吴羡的心微微紧了一下,但其他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每次去执行任务前都会留下一封遗书,大部分都用不上,但也有少数人的遗书会被交到他们的家人手里。
执行任务就和上战场一样,伤亡都是无法确定的,除了实力之外还要靠运气,运气好了,顺利完成任务了,还能平安回来,运气不好,恐怕连尸体都被就地掩埋。
遗书是他们留给家人最后的东西,每一次都会很认真的写,然后统一放进自己的衣柜里。这次也是一样,童战雪说了解散之后,他们就各自回去写遗书了。
吴难有些懵懂的问吴羡:“我还要写吗?”
“你写给谁?”吴羡翻了他一个白眼。
“你呀,我就只有你一个家人。”吴难说的理所当然。
吴羡继续翻白眼:“你是不是傻,我也是要进古战场的人,我要是死了,你写给我有什么用?”
“你不会死的。”吴难笃定的说道。
吴羡就笑了,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行了,有时间写遗书不如抓紧时间修行。”
“那不行,修行是修行,遗书还是要写的。”吴难嘟囔着就果然去写遗书了。
吴羡:……
真是拿傻孩子没办法。
吴羡凑了过去想看他写了什么。
“现在不能看。”吴难挡住了他的视线:“教官说了,遗书是人死过之后才能看的。”
吴羡切了声,拍了他一下就出去了。
吴难这才开始很认真的写遗书,就像小学生写作业一样认真。
大家都在埋头写遗书,外面很冷清,吴羡坐在走廊的台阶上摸出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又吐出来,烟雾在灯光下缭绕,平添了几分寂寥。
“在想什么?”童战雪坐到了他身边,轻声问道。
“你遗书写好了?”吴羡不答反问。
童战雪摇头:“我没有家人,不需要写遗书。”
这话说的很稀松平常,但吴羡却听的有些心疼,她从记事起肩膀上就扛着许多的责任,每次执行任务她的压力比所有人都大,她和其他人的感情比他还要深,她都没有退缩呢,他怎么有脸生怯?
“你想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吴羡又把自己刻意转移的问题绕了回去。
童战雪点点头。
吴羡狠狠吸了一口烟,又全部吐了出来,说道:“我刚才在害怕。”
“嗯?”童战雪略有些不解。
“刚才那么多人站在我面前,每一张脸都很鲜活,每一条命都很鲜活。我看着他们的脸就在想,是我带着他们去冒险的,万一他们其中有人死了,我该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待?忽然间我就感到了无比巨大的压力,我在想当年我爷爷不肯加入山河镇,不肯要战友,是不是也怕承担生命的重担。”吴羡微微垂着头,他承认,肩膀上第一次承担如此重任,他害怕了。
他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前面十九年都活的普普通通,奶奶对他的要求就是开心就好,从不要求他一定要成为人上人。
忽然有一天他拥有了特殊的能力,忽然有一天他的肩膀上承担了太多太多的责任,他会感到害怕是最正常不过的。
同时他又很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他是一个大男人,居然害怕承担责任,这种感觉很糟糕,糟糕到连抽烟也缓解不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如果足够强大的话,他就不会有这样的忧虑了。
而他这种心情,童战雪能够完全理解,因为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一开始的她也像吴羡一样,害怕,退缩,可慢慢的,她就适应了,适应了死亡和离别。因为就算再强大的人,也阻止不了生命的消失。
“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童战雪问吴羡。
吴羡闷闷的嗯了声。
童战雪继续道:“所以每个人的命数都是固定的,什么时候死,以什么样的方式死,谁也掌控不了。不管你多强大,你永远掌握不了命数。我从前也不明白这个道理,拼命的修行,强大自己,以为强大了就能保护更多的人了,可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强大固然能保护更多的人,可有些人的命数到了,你根本留不住他的命。”
这些安慰的话就像隔靴搔痒一样,对吴羡来说左耳朵听右耳朵就出去了,不过心里还是舒服了一点,他道谢道:“谢谢你童教官。”
“我不是在安慰你。”童战雪摇头说道:“我是在给你打预防针,吴羡,你是一个将领,你知道将领最先学会的技能是什么吗?”
吴羡摇头。
“不是行军打仗的本事,也不是调兵遣将的能力,而是先要学会漠视战死的士兵。如果因为有人战死将领们就退缩了,不打仗了,那么何来我们如今的太平盛世。任何战争都有流血和牺牲,当我们面对有战友倒在脚下的时候,我们第一时间想的并不是内疚,而是继续战斗。你明白吗?古往今来的和平都是战争和流血换来的。任何人的死亡,都不是你的责任。你的责任只是减少死亡,你不是神,阻止不了死亡。”童战雪把曾经老局长对她说过的话告诉了吴羡。
她相信吴羡一定能听懂,他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只是缺乏当将领的经验,没人会是天生的将领,全都是后天磨炼出来的。
而吴羡也真的是听懂了,童战雪说的没错,和平都是战争和流血换来的,如今的太平盛世是用无数鲜活的生命换来的。他不能退缩,也许一时退缩了可能心里会好受一些,可当有更多无辜的人因为他的退缩而死的时候,内疚就会成倍百倍的扩大,直至将他吞没。
“童教官,谢谢你。”这一次,吴羡非常认真地看着童战雪的眼睛,她的眼睛漆黑又明亮,就像指路灯一样。
童战雪的唇角在灯光下泛起淡淡的笑意:“叫我名字吧,我早就不是你的教官了。”
吴羡的唇角也泛起了同样的微笑:“战雪。”
他从没告诉过童战雪,他很喜欢她的名字,刚毅,冷傲,像开在冰天雪地里的一束寒梅,耀眼又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