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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莎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温度计, 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的小女儿躺在床上,吐息甜蜜而悠长, 脸颊上带着苹果般的红晕——这是短时间的高烧所导致的, 好在丽莎发现及时, 用酒精进行了物理降温。
现在杰奎琳已经完全退烧了,刚在丽莎的帮助下迷迷糊糊地喝了些水, 又重新睡下。
丽莎疲倦而欣慰地注视着杰圭琳的睡容:她的眉眼都因为舒适而展开了, 唇角微微卷起, 像是在为梦中所见而泄露了笑意。
天已经大亮, 丽莎在街角的咖啡店里做服务员,今天是她的休假日,这也是她放心地花了大半夜时间照顾小女儿的原因, 现在杰奎琳的情况已经完全转好了,她松了口气,扶着床边站起来, 悄悄离开了杰奎琳的房间。
她慢慢地下了楼, 奇怪的是, 今天的楼梯格外安静。
住在她们家隔壁的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往常的这个时间那对恩爱的小情侣早就在门口依依惜别了,就算没有,隔壁的门也会大开着,烤面包的香气会混合着蜂蜜或奶油的甜味飘出来。
但今天隔壁的门却紧紧锁着, 杰奎琳好奇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竟听到女人细细的呜咽和一股浓重的烟味。
她吓了一跳, 赶忙走开了。
住在他们家楼下的是一个寡居的老太太,养了三四条或者五六条颜色各异、品种不一的猫,还在门上装了一个专门给宠物出入的小门,每天一大早就把小门打开,晚上等猫儿们都回来了,又把门锁上。
往日里那些不安分的小东西早就顺着门跑出去了,今天这道小门竟锁着。
这让丽莎有些不安地停了一下,怕老太太是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了。
但她只犹豫地在门边站了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是你呀,小姑娘。”老太太温柔地说,耷拉着的眼皮下有一双浑浊却慈祥的眼睛,“别太难过了,唉……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呢?他是个多么好的人啊,我家小乖爬上树就下不来,他可帮了我大忙了。我送给他我烤的小饼干,他还会说谢谢奶奶……”
丽莎稀里糊涂地被灌了一耳朵絮絮叨叨的话,老太太说话也没有个重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丽莎却越听越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您是什么意思?”她强忍着不安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太太闭上嘴,惊讶地看着丽莎。
“正义联盟要为超人举行葬礼。”她说,“这是早上八点他们公开的消息,葬礼会在晚上八点正式举行。”
丽莎只觉得后脑勺受到一记重击。
她的身体往旁边倾斜,眼看就要摔下去,却又顽强地撑住了,只是不管是表情还是神态都显得十分难看。
丽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扔了垃圾,又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到家的时候杰圭琳已经醒了,正坐在餐桌上就着牛奶吃迷你三明治,她才刚生了一场病,精神气不太好,丽莎看她,她就抬头冲妈妈微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很快就转为了困惑。
“……妈妈,发生了什么?”
丽莎疾步走到她面前,把女儿小小的脸搂在胸前,杰圭琳也张开手臂,紧紧搂住了丽莎。
“你怎么哭了?”杰奎琳小声问。
“今天我们不去上课了,宝贝。”丽莎摇着头,抚摸着杰奎琳的脑袋,“今天我们去参加一场……葬礼。”
正义联盟的总部设立在华盛顿。
虽然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不可能是正义联盟真正的总部,但起码这确实是正义联盟摆在明面上的据点。
当初人们就是在此处获知正义联盟成立的消息,现在,超人的棺枢也将从这里被抬出。
大厅里空旷极了,只在最中央摆着一架木床。
超人就躺在木床上,双手放在身体两侧。
神奇女侠跪坐在超人的身边。
她的神色还算是平静,不过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她的心情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
自从将超人送到正义联盟总部大厅,她就一直守在超人身边,期间绿灯侠来过几次,不敢太靠近她,只是远远地望了望超人,又悄悄走开了。
闪电侠倒是胆子大,磨磨蹭蹭地蹭到神奇女侠身后,然后就留在原地不走了。
他盯着超人出神。
时间在蓝大个的身体上定格了,将他的最后一刻永远保留了下来。
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会相信他只是闭上眼睛小憩,因为他的面孔看上去那么光洁和柔软;他的手自然弯曲,闪电侠怀疑如果抚摸上去,蓝大个的掌心还会残留有温度。
和过去的最大不同就是超人没有穿他的制服,不过也对,人人都知道超人的制服在和那个怪物的战斗里损坏了。
他现在穿着的是一件蓝色为主色调,配一点红色做修饰的小礼服……倒是很衬蓝大个,闪电侠想。
无论如何,躺在他们面前的人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失去了生机的尸体。
他长而笔直的睫毛忽而颤动了一下。
闪电侠一惊:“他醒了!他醒了!我看到他眨眼了!”
“……是风。”戴安娜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他没有醒,闪电侠,那只是一阵风。”
“但是我真的看到了!他是真的在眨眼!”闪电侠坚持己见,“虽然他的动作太快了我没看清楚,但那肯定不是风!”
他急哄哄地越过神奇女侠,伸手去碰超人。
神奇女侠没有阻拦他,她沉默地看着闪电侠伸手过去,沉默地看着闪电侠的手僵在超人的脸上,沉默地看着闪电侠收回自己的手,沉默地看着闪电侠茫然地站在超人的身边。
“……他是冰的。”闪电侠的嗓子像是被捅了一个洞,说话时还会灌风。
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是冰的。”
超人已经死了。
死人当然是冷的。
可超人怎么会死,又怎么会变冷?
就算是现在,他躺在木床上,看起来也仍旧那么温暖,就像人们看到一团燃烧的火,就仿佛能感受到火焰的温度似的,靠近他的时候你甚至会有他还在向外散发热量的错觉。
来正义联盟大厅的人越来越多了。
神奇女侠和闪电侠待在里面不见人,绿灯侠就担任了接待访客的重任。
让那些赶来参加葬礼的超级英雄留在门外显然不妥,绿灯侠就带着他们进了正义联盟总部的待客大厅,让他们留在这里,等待葬礼开始。
最先赶到的是变种人:泽维尔学院全员和兄弟会全员都来了。
这两个队伍的人彼此依然有些看不顺眼,但这种不顺眼也是同伴之间的小摩擦,现在明显也不是让他们吵架的场合,所有人都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随后赶到的是复仇者联盟。
钢铁侠——唯一一个主动公开了真实身份的超级英雄,托尼·斯塔克——没带装甲,穿着西装就来了,而除他以外的复联成员都穿着制服。
之后到场的是一群奇装异服的怪家伙,成员里竟然还有直立行走的浣熊和会活动的小树苗,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
在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身份,直到绿灯侠认出了这个金发男人的。
“阿斯加德的王子殿下。”他惊讶地说,“您怎么也来了?”
“超人是我的旧识。”托尔低声说,“我应该来的。”
安吉拉已经走向了X教授他们,彼得差点就跟过去了,还是卡魔拉看出来安吉拉认识对面的人,拉住了彼得。
“阿斯加德的王子?”托尼出了声,“托尔·奥丁森?”
托尔看过去。
“你弟弟在我这里,”托尼说,“我们稍后再谈谈他做的事情。”
接下来又来了很多人,很多出名或者不出名的超级英雄,或是亦正亦邪的超级人类。
甚至还有不少奇形怪状的外星使节——他们的种族、国家或星球都曾受到超人的帮助,听说超人的葬礼,都不远万里地赶来。
有些从超人的死讯刚刚传出就开始赶向地球了,奔波了许久才抵达目的地;还有一些恐怕还在路上,他们会错过超人的葬礼,只能在超人的墓碑前瞻仰。
大厅内的人越聚越多,渐渐坐不下了,先到者也很好说话,待客厅里的椅子被拆下来,人们从坐着改成站着,有些人默默不语,而有些人则和周围的人轻声攀谈。
他们大多都是在说和超人有关的事情。
“他性情坚毅。”有人说,“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坚定的人,他好像很清楚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要达成怎样的目的,他甚至也很清楚要怎么对待那些坏人。”
“在遇到超人之前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做了很多坏事——不,没有最糟糕的那种。”又有人说,“是超人找到了我,帮助了我,让我明白我过去犯的错和怎么去弥补。”
“他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人。”有人说,“我们齐聚在这里,我敢说,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曾受到过他的帮助,不曾被他救出苦海、施以援手或者耐心安抚。”
“一个人能在不危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做点好事就已经能算是一个好人;在此基础上,要是能坚持不懈地做好事,就能被所有人赞美为高尚;超人呢?我们都知道这么多年里他是如何去做的,他总是在帮助别人,哪怕牺牲自我。”
“……”
大厅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心生悲凉。
渐渐有人抽泣,更多人则是红了眼眶但不发一言。
超人静静地躺在木床上,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一睡不醒。
——但仍旧有无数人,期待着,渴望着,等待着他重新醒来。
卡尔觉得自己好像是遗忘了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飞在天上……虽然飞在天上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一件值得吃惊的事情,超人出现的时候总是“从天而降”的,飞翔于他而言是一种本能……但像现在这样,仿佛从梦中惊醒,醒来后却发现自己飞在天上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今天的天空十分空旷。
地球也给他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往日里十分熟悉的东西都变得极其陌生,好像他的所见只是一场模糊的梦。
等等,梦?
卡尔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警惕地四处张望,觉得自己可能是碰到什么能操控意志或是思想的敌人,他在记忆中搜寻着有可能出现的敌人到底是谁,然而迟迟得不到最终的答案,或者说看过平行世界后可能的人选实在是太多了,这一点反而干扰了他的判断……
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
轰隆隆的巨响声仿佛能震破他的耳膜,卡尔的心跳变得急促起来。
他眼中的所有星星忽然都熄灭了,一团硕大的红光重新点燃了晦暗的宇宙,它划破天际直冲他而来,卡尔意识到这是一颗流星,一个已经死亡的星球遗留下来的些许碎片——
不,这不可能。
然而某种预感已经占据了卡尔的全部思绪。
他茫然地在原处悬停了几秒,忽地回过神来,鼓起勇气冲向那颗越飞越近的、气势汹汹的流星,他紧紧抱住流星的前端,用胸膛抵住了它前进的力道,这并不比想象中更困难,它在卡尔的手中驯服下来,和空气摩擦所产生的火焰也渐渐分散,暴露出这颗流星的真容。
不,这不可能。
可事实就这么摆在卡尔的眼中:它不是一颗流星。
它是一支火箭。
一架飞船。
显而易见的……显而易见的氪星设计,绝对出自氪星的科技成果。
跨越了漫长而艰辛的星际旅途后,它的外壳遭受了各种不同的损毁,整体结构也已濒临崩裂,那些斑驳的涂层和向外凸出的金属无一不在说明它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经历了多少险境,又度过了多少危机。
要不是卡尔在亚历山大的教导下对氪星足够熟悉,他绝对没办法在第一时间认出这架飞船。
其实就算现在他也不能特别肯定自己是对的,因为氪星对他来说太遥远了,氪星是一个全息投影,一个梦境,一个美好但不存在的故乡。
他爱它,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它。
为什么会忽然飞在天上,为什么星星忽然全都熄灭,这些问题忽然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卡尔颤抖着手打开了飞船的船舱,他的思绪纷乱,可听觉依然灵敏,在打开船舱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那个小小的船舱里,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