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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副面孔依旧好看, 林幸却很心惊。她几次想跟徐溪晚解释, 嘴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什么。
“晚……”等林幸终于鼓起勇气要说,还没叫出徐溪晚的名字, 徐溪晚已经给她上完药,收拾好药箱,转身把药箱放回电视柜抽屉里,然后直接进了厨房, 压根没管林幸。
徐溪晚生气了。
林幸沮丧地想,她该生气的,都是自己太笨,害她一起丢脸。
林幸在学校的日子过得并不太好,只是她一直没敢跟徐溪晚坦白。开学第一天林幸就在班上出了大丑。
开学第一节课是语文,也就是她们班主任的课, 班主任抽查功课,一个一个地点孩子起来背诵上个学期学的唐诗, 林幸是直接从下学期开始念的, 对上学期学了什么完全茫然, 一直低着头,祈祷千万不要是自己, 结果就被班主任第一个点起来, 要求背诵。
林幸站了起来, 脸胀得通红。
班主任说:“背《咏鹅》。”
可林幸不会,她连《咏鹅》是什么都不知道。
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是站着的,她又因为个子矮,坐在第一排,一站起来,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聚集,林幸从没被这样注视过,她也答不出老师的提问,心里怕得直怦怦,脸上红得滴血,头都快埋到胸脯里去。
“背《咏鹅》。”班主任不耐烦地又说一遍。
此时班上的同学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小声喧哗。
“安静!”班主任的教鞭在讲台上啪啪拍了两下,好像抽在林幸身上一样,她吓得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弱弱地说:“老……老师,我……我不会……”
老师冷冷地低头瞥着她,林幸不敢抬头,半晌,老师又说:“那你翻开书读一遍吧。”
林幸的头埋得更深了,她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恨不能地上有个缝儿,好让自己马上钻进去,“老师,我……我……我看不懂……”她连脖子都红透了。
林幸只听自己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蔑笑,老师对着全班问:“哪位同学会背?”
班上大部分学生都齐刷刷举起了手,班主任点了林幸右边的同学,“杨雨然,你来背。”
叫杨雨然的女孩子站起来,手背在身后,一首《咏鹅》脱口而出,清脆响亮,班主任笑着夸奖,“坐下吧,杨雨然同学真棒。”末了,她又看了林幸一眼,冷哼,“某些脑子笨的同学也坐下吧。”
林幸还沉浸在自己的羞耻之中,没听清班主任讲了什么,直到她旁边会背诗的杨雨然拉拉她的衣角,小声提醒,“喂,老师让你坐下呐!”
林幸这才慌张坐下来,谁知忙乱间动作太大,把书包扫到地上,一声巨响,又一次引发了全班关注。林幸蹲在桌子底下捡散落一地的课本,杨雨然也蹲下来,帮她一起捡。
班主任靠着讲台,讥讽道:“真是笨手笨脚,还一点没有自知之明。”
林幸捡书的手一顿,不知怎么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掉下来,直直砸在手背上,她用手掌捂住眼睛,企图让眼泪别再流了,可眼睛不听使唤,越是不想哭,泪水就越汹涌,把崭新的课本打湿了一片。
她虽年幼,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却不少,可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这么委屈又耻辱,恨不得直接从这个世界消失掉。她宁愿班主任直接打她一顿,好过说这些针刺似的话。
林幸第一次知道,原来言语伤人比直接的暴力痛一万倍,又痛又无法说出口。
汉语拼音和十以内的加减算数早在上学期学完,这学期班上同学学更深的东西,林幸却连一个字母也写不好,老师也不会为了照顾她一个人特意再多教一遍,林幸只好一个人吃力地自学,好在她的同桌,就是那个叫杨雨然的小女孩心地很好,主动教了林幸许多,还告诉林幸,回家后可以跟着课本后面的光盘自己学习。
林幸的智力实在平庸,虽然有徐溪晚教她,也学得很慢,连从前班里最后一名的水平都赶不上。班主任也不知为何,好像非要找林幸的茬一样,明知林幸不会,还老是叫林幸站起来回答一些她没学过的问题,头两次答不上来还让她坐下,到后来就要罚站,站在讲台旁边接受众人围观,一站就是一节课。
小孩子是极端势利的生物,尤其在一个小班级里,班主任就是掌握绝对话语权的人,她嫌弃一个人,不用明说孩子们就能敏锐地感觉出来,然后自发地排挤孤立她,每个班上都会有这样的孩子,而在这个班上,被排挤孤立的那个孩子就是林幸。
慢慢的,连第一节课帮过林幸的杨雨然也开始讨厌林幸,在两人课桌中间的过道画了一条“三八线”,警告林幸不要越界。
尤其是今天考数学,林幸只会三道十以内的算数题,一百分的试卷只得了三分,全班最差的也都及格了,就她一个考三分的,把整体平均分拉下来,拖了全班的后腿,一向和善的数学老师都开始流露出对林幸的不满,班主任当然更生气了,班上最调皮的男生给林幸起了个外号,管她叫“林白痴”,因为只有白痴才会只考三分。
林幸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徐溪晚,徐溪晚每天工作已经很辛苦,林幸不能让她再为自己的事操心,再说,都是她自己太笨了,才会被人讨厌,林幸害怕徐溪晚也变得和学校里的人一样讨厌自己,更加不敢说。
就算在学校里偷偷哭了很多遍,放学了也要擦干眼泪,努力高兴起来,让晚晚知道,小幸在学校很努力很用功,有好好听老师的话,很乖,也并没有那么笨,过得很开心。
小小的林幸不懂大人的世界,可她也有自己的“小私心”——她的世界里只剩一个徐溪晚,没了徐溪晚就什么都没了,她不能让徐溪晚也变得讨厌自己。
她被丢弃过两次,再不想被第三次丢弃。
所以徐溪晚才会看到,比平时亢奋一点的林幸。
可是还是被晚晚发现了,晚晚还是要讨厌自己了。
下一次自己会被丢到哪里去呢?林幸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再也不可能有一个人,像晚晚对她一样好。
林幸眼睛酸酸的。
不能哭,不能哭,再哭只会更惹人讨厌。
林幸这么想着,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滚落,在脸上流成了两条小河。
不能哭,她捂着眼睛,回去,眼泪快回去,怎么这么不听话,再哭就要被晚晚丢掉了。
眼泪从她的指缝里倾泻而出。
甚至连她单薄瘦弱的小肩膀都开始颤抖起来。
徐溪晚把饭菜端上餐桌,正要回头叫林幸吃饭,就看到这么一幕。小孩儿坐在沙发上,捂着眼睛,安静地哭成了泪人。
“小幸怎么了?”徐溪晚过去,把林幸整个人搂在怀里,她以为林幸是因为伤口太疼才哭的,温声安抚,“小幸很疼是不是?小幸肯定很疼,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小幸,让你受伤,还对你摆脸色。”
“晚晚……”林幸泣不成声,抱着徐溪晚的腰低啜,“不要……不要不要我……”
“我会……我会乖……我会努力……我再也……再也不……”她哽咽得说不出来话,只能紧紧圈着徐溪晚的腰。
这是在学校里受委屈了,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徐溪晚抱着她叹息,又有些无奈,“小幸为什么总不信我呢?”
徐溪晚说:“不会不要你的。”
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林幸颤抖的肩膀终于慢慢平缓。
“吃饭吧。”徐溪晚说,“不是说饿了么。”
林幸抽搭搭跟徐溪晚走到餐厅。
这顿饭吃得默默无语,吃完饭以后徐溪晚才问她,是不是在学校里被欺负了。
林幸矢口否认。
“小幸。”徐溪晚严肃起来。
林幸吸吸鼻子,可怜地问:“你会讨厌我么?”
“不会,可是你不跟我说实话,我会很难过,每天都很难过,小幸想让我每天都难过么?”
“不想。”林幸摇头,“我想让晚晚每天都高兴。”
“小幸能把学校里的事,不管好的坏的,全都跟我分享,我才会高兴。”
于是林幸断断续续跟徐溪晚坦白,“学校里的小朋友,不喜欢我。”
徐溪晚循循善诱,“我的小幸这么可爱,怎么会有小朋友不喜欢呢?”
“因为我,笨。”林幸闷闷的低头数自己的手指,“我不会背诗,也不认识字,也不会拼音,也不会、算数。”
林幸说:“我是,白痴。”
徐溪晚眸色暗了,“谁这么说的?老师?”
林幸摇摇头,“张浩轩,还有同学,都这么说。”
“小幸一点也不笨。”徐溪晚笑道,“你不会这些,不是因为你笨,是因为你没有学过,其他小朋友会,也不是因为他们比你聪明,而是因为他们比你多读了半年书,学会了而已,小幸要是学半年,会背的诗、认识的字,一定比其他同学都要多。
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没有考虑周全,让你去念书,却没想到进度跟不上的问题,小幸,我跟你道歉,小幸能原谅我么?”
林幸依偎在徐溪晚身边,“不是晚晚的错,晚晚很好。”
徐溪晚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没有说话。
后来,徐溪晚带着林幸,从第一课开始,一点一点地学那本学前班教材。
徐溪晚从小孤独,没有太多朋友,以至于她没想到,小孩子之间相处会模仿成年人的社会关系,成年人那些阶层、歧视、欺凌,孩童群体统统都有,甚至还要变本加厉,比成年人世界直白严重得多。
林幸表达能力还不太行,徐溪晚从她零星的描述中也能猜到,都是一个班的孩子,即使林幸是新转来的,他们大多也只是好奇,不会无缘无故羞辱林幸,林幸在班上被欺负成这样,背后当然有人引导,谁?除了那个推了林幸一把的班主任,还能有谁。
至于原因,徐溪晚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概是徐溪晚送林幸入学时忘了“孝敬”一下这个班主任,才为林幸引来了这么一桩祸事。
越底层也越黑暗,一个小小的班主任,只因为没有收到“红包”,就敢毁了一个孩子的一辈子。
那女人是徐溪晚的助理,名叫薛曲双,听徐溪晚应声,便不再多问,驱车驶往机场。
林幸从没坐过这样干净敞亮的轿车,纯黑色的真皮座椅做工考究、质感极好,坐起来感觉比她平常睡觉的小床还柔软,脚下的羊毛脚垫一尘不染,林幸都不敢把自己的鞋子踩上去,她身上的旧袄子已经穿了一个多月,领口袖口黑乎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林幸坐在车里,僵硬得像个机器人一样,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弄脏了哪里。
车子飞速向前,林幸转头,看窗外景物飞快后退,她熟悉的房子和道路在身后越行越远,终于看不见了。
林幸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她居住的那片筒子楼,今天以前,她的眼睛里只看过被筒子楼围起来的那一片狭小天空,她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经常趴在窗户上,看窗外被电线割裂开来的星空,幻想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她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到外面的世界去,不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窗外再没有熟悉的景色,可林幸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窗外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薛曲双一面开车,一面分了个神,从后视镜里打量这个瘦小孩子,有些好奇。她接触过不少孩子,大都任性吵闹,也有少部分家教很好、乖巧懂事的,这些孩子都有一个特点——活泼开朗,即使初遇陌生人胆怯,也能很快熟络起来。薛曲双从没见过一个孩子像林幸这样,被陌生人带走,依旧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甚至让薛曲双开始怀疑这孩子是个哑巴,要么就是智力低下。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林幸被冻僵的身体逐渐回温,手脚慢慢有了知觉,因为温度升高,手上脚上的冻疮也开始发痒。刚开始只像蚂蚁咬,只有细微的痒痛,后来手脚上的冻疮发起来,又痛又痒。手上痒还好办,能自个儿偷摸着挠一挠,可她脚上奇痒无比,又不敢把鞋拖了,只好两只脚勾在一起,隔着鞋在痒的地方蹭蹭,依旧难受得很,整个人坐立不安。
徐溪晚注意到了林幸的异动,不过她懒得搭理,只瞥了林幸一眼,继续撑着头,闭眼假寐。
薛曲双心细,发觉林幸的异样,从后视镜里看她,温柔地问:“小朋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幸一惊,吓得不敢再动弹,双唇微微颤抖,嗫嚅着回答:“没、没有。”声音蚊蚋一样细弱,畏畏缩缩的。
徐溪晚听了,闭着眼睛,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朋友你不用怕,姐姐不是坏人。”薛曲双笑得吹风和煦,愈发温柔地安慰林幸,“你不舒服就告诉姐姐,姐姐带你去看医生。”
“没有、没有……”林幸拼命摇头,眼神惊恐,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孩子,怎么胆小成这样。
薛曲双暗自叹气,看林幸眼里含着泪的模样,只好专心开车,不敢再问。
林幸受了惊吓,连手脚的冻疮痛痒都忘了,等确认她们不再注意自己,心里定了,痒痛感又像潮水般袭来,这回她连隔着鞋子搔痒也不敢了,全靠耐力忍着,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看看窗外的风景,分散注意力。
徐溪晚抬起半边眼皮看了眼林幸,这孩子大概是真的难受,尖瘦的一张脸龇牙咧嘴,憋得通红,就是这样,依然一声不吭。
徐溪晚摇头,怀疑自己是不是领错了人,林灵那样钟灵毓秀的人物,怎么会生出这样唯唯诺诺的女儿?可在此之前她已经调查过三遍,就是这个孩子,绝不会有错。
机场在远郊,开车需要大约两个钟头,冬天日子短,等薛曲双把车开到机场时,天已经全黑了,她看了眼时间,正好晚上六点,于是问徐溪晚:“离登机时间还早,要不先吃点东西?”
“不饿。”徐溪晚说着,指了指林幸,“你带她去吃吧。”
薛曲双看向林幸,林幸立马又正襟危坐,薛曲双笑了,轻声细语道:“小朋友,跟姐姐去吃饭好不好?”
看到林幸瑟缩着点点头,薛曲双先解了自己的安全带下车,走到林幸那一侧,打开车门,领林幸去吃晚饭。她伸手去牵林幸的时候,才发现这孩子的手又红又肿,生冻疮的地方通红油亮,跟个小馒头似的,难怪在车上的时候那么坐立难安,薛曲双惊叹,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么能忍,成年人的手冻成这样也未必忍得住,她在车里坐了两个多小时,硬是一声也没吭过。
停车场阴冷,下车时林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薛曲双摸了摸林幸的衣服料子,那身棉袄不知洗了多少遍,里头的棉花都结块了,毛衣也是硬邦邦的,完全没有保暖效果,难怪林幸穿得这样多还冷得直哆嗦。
机场附近没什么好吃的,小孩又大多爱吃汉堡薯条之类的洋快餐,薛曲双便带林幸去了麦当劳,她不知林幸口味,按照店员的推荐点了个儿童套餐,又找了处靠里的单人位子,放下餐盘,嘱咐林幸一个人吃,吃完乖乖坐着不要乱跑,等她回来。
“姐姐。”林幸拉了拉她的衣角,怯怯地问:“你不吃么?”
薛曲双稍微一愣,笑道:“我不饿,小幸自己吃,姐姐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嗯?”
林幸乖乖点头,“好。”
目送着薛曲双出了麦当劳,林幸才回到自己的位子,她个子太矮,半跳半爬才坐上椅子,闻到油炸食品的香味,肚子忍不住咕噜一声。她从没吃过这样的东西,只有一次舅妈买给弟弟吃,她隔着门闻到了一点味儿,真是香极了,隔了那么老远依旧香气扑鼻,林幸当时闻着味儿直吞口水。
林幸先把每样东西分出来一半,给薛曲双留出来,这才开始吃自己那一份,饮料只有一杯,全部留给薛曲双,她双手捧着一块麦乐鸡,小口小口地慢慢吃,林幸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油炸食品的香味在嘴里蔓延,她吃完一块,恨不得连手上的味道也嗦干净,才依依不舍地吃第二块。
儿童套餐的分量本就不多,林幸再怎么珍惜也很快吃完了,肚子里并没有什么饱腹感,好在她长这么大从来也没吃饱过,压根不知道饱是什么滋味。薛曲双还没有回来,她听话地坐在原处等,手脚的冻疮又开始发作,林幸四下瞧瞧,确认没人注意自己,便悄悄把手伸到鞋里面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