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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海的脑袋有点发晕,如果不是他还能感觉到右眼皮突突直跳,他甚至会怀疑这颗脑袋不是他的。
一定是今天早晨睡醒后眼睛睁开的方式不对,他应该回去睡个囫囵觉,睡醒后重新睁开眼,或许他看到的就不一样了。
可是除非他现在当场表演晕倒,否则他是不可能有睡觉的机会的。
他当然不能晕倒,他从小混混做起,一直坐上七条好汉的第三把交椅,流过多少汗,流过多少血,他走到今天不容易,别说晕倒了,今天哪怕他退走,这脸也就丢到家了,以后谁还服他?大当家会不会废了他?
一想到大当家温十七,许大海就打个激凌。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年头,小年轻全都这么狠吗?
眼前这个孙子辈的小黄带子,也是个狠角色,但是和温十七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温十七,是许大海这辈子见过的最狠的人。
想当初,七条好汉的大当家是温老虎,三年前的一天晚上,温老虎暴亡,留下遗嘱把大当家的位子给自己的侄子温十七。
温十七拿着温老虎的遗嘱出现在七条好汉时,没人服他,也没有人相信温老虎会留有遗嘱。
温老虎就不是一个会写遗嘱的人。
可是温十七太狠了。
那时二当家是高斗银,裘胜是三当家,而他许大海只是裘胜手下的一个喽罗。
高斗银跟着温老虎出生入死十几年,温老虎的几个子侄全都认识,却没有听说过这个温十七。
高斗银第一个不服。
那一次,温十七把高斗银从上到下,从咽喉到肚子一刀劈开,当着裘胜和许大海的面,把高斗银的五脏六腑硬生生拽了出来!
当时在场的,还有高斗银带来的十几名手下,根本不用温十七动手,这些人是裘胜和他许大海亲手杀的。
这十几个人,都是平日里和他们称兄道弟的,而这十几条人命,就是他们交给温十七的投名状。
温十七留下了他们的性命,裘胜接替高斗银做了二当家,而他许大海则做了三当家。
温十七不管帮派里的事,全都交给了他们二人,渐渐的,他们不再提心吊胆,而七条好汉也比以前更加兴旺。
保定府里有县衙、州衙和府衙,另外还有两座卫所,以前七条好汉没少被这大大小小的衙门当狗一样使唤,使唤完了还要盘剥,可是这三年却是风平浪静,无论是衙门还是卫所,全都没来找过他们的麻烦。
而裘胜和许大海,也谨记着温十七的叮嘱,一不惹宗室,二不惹军队。
这是美好的三年,也是发家致富的三年,裘胜和许大海每次喝酒时,都会感慨万千,若不是当年他们两个脑子转得快,现在就和高斗银一样,早就变成了孤魂野鬼。
可是今天,这美好的生活受到了冲击,严重的冲击。
许大海稳定心神,阴沉着脸,瞪着面前的周骋。
这小黄带子背后还有人,他说的那位姑奶奶?能被小黄带子叫一声姑奶奶的,十有八、九也是宗室。
一个老太婆,好端端打起帮派的主意了?玩叶子牌手风不顺,就来赌坊里寻找心理安慰?
这不可能啊。保定府虽然离京城很近,可是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位宗室,一位是太祖皇帝的从姐,比太祖皇帝还大了十几岁,改嫁嫁到保定府,三十年前就死了,骨头都烂没了。
另一位是镇国将军的三儿子,谋了保定前卫的差事,去年来的,有几次在街上见过,看上去老成持重,不像是个惹事生非的。
所以,现在金宝赌坊里的那个老太婆,肯定和这两位没有关系。
如果和这两位没有关系,那就只能是从京城来的。
许大海心头一震,几个月前,温十七曾经把他和裘胜叫过去,让他们的人留意茂槐胡同的一家人,另外,还让他们管好手下,没事不要往朝阳里那边转悠,他多问了一句:“朝阳里住的那位富贵公子哥?”
温十七冷冷地道:“那位公子哥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你们的人也少过去,别以为你们神不知鬼不觉,他没来铲平你们,是压根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当时他还想再问,裘胜使个眼色,他才把想问的压下去。
后来裘胜悄悄对他说:“大当家一直都说两不惹,那位公子哥十有八、九就是两不惹里的。”
朝阳里的那处宅子,七条好汉早就盯上了。只是见出出进进的都是练家子,他们一时没有摸清底细,还没有下手而已。
温十七既然说过了,他们也就断了心思。
莫非这小黄带子周骋和里面那位老太婆,是和朝阳里的那位公子哥儿有关系的?
许大海抱抱拳,道:“周家小哥,不是我不向你引见我们大当家,实在是我也不知道大当家在哪儿,这是真的。”
周骋眼皮耷拉着,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
正在这时,有人尖叫:“二当家,是二当家,二当家出来了!”
许大海吃了一惊,抬眼看去,只见金宝赌坊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走出来的那个,真的就是二当家裘胜!
可是,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呢?
许大海揉揉他那像跳舞一样的眼皮,这下子看清楚了,裘胜肩膀上还驮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裘胜就像一头卖苦力的大骡子,背负着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的双手,正卡在他的脖子上。
不,这不是手,这哪里是手啊。
阳光下,那双爪子亮光闪闪,这分别是铁勾子,是刀子。
许大海看着卡在裘胜脖子上的那双利爪,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还是不要喘气了吧,万一脖子动了动,那双利爪刺进去,这就一命呜呼了。
裘胜面如死灰,他从金宝赌坊的大门里走出来,踩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手下,每一步走得无比艰难,就好像他踏过的不是一具具还在喘气的肉身,而是刀山,是火海。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像许大海一样,屏住了呼吸,仿佛那双如刀子一般的利爪是卡在他们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