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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鹿微微问。
她的语气很淡,仿佛并不好奇梅姐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只是聊到这里,随口一问罢了。
她现在对任何话题都提不起兴趣,除了林琛的下落,除了父亲的死因。
梅姐心里也清楚,但还是继续说道:“我从小就长得漂亮,因为漂亮,所以经常受到优待,也因为漂亮,经常被人看不起……有点花瓶的意思吧,老师觉得漂亮女孩都很浮躁,难以沉下心学习,同学呢,就觉得我有这么一张脸,没必要努力,最好的出路就是去唱歌跳舞,当个明星。”
这些话无疑在剖析自己。
鹿微微有点疑惑,不明白梅姐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间说出这些话。
梅姐说:“我报考警校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更叫他们吃惊的是,我居然真的考上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会儿,略微垂眸,接着说:“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摆脱隐形的歧视,但我没想到,工作后我依然被歧视,原因还是……我漂亮。因为太漂亮,再怎么打扮低调也没用,便衣工作做不了,证人也对我没有信心。有时候需要通宵盯防嫌犯,领导不敢安排我和男同事一起行动,就怕我这张脸分散男同事的注意力,于是我只能留在后方做文员工作。”
梅姐抬眼看向鹿微微,“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林琛。”
鹿微微心中微动。
“林琛很直接,说我漂亮,适合做潜伏工作。”梅姐勾唇笑了笑,“说白了,就是做卧底,靠美色迷惑犯罪分子,然后搜集证据线索的工作。我当时很生气,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最后居然还是要靠脸吃饭。”
鹿微微淡笑着接了一句:“梅姐是有实力的人,美貌只是锦上添花。”
梅姐也笑,“他当时也说了类似的话,虽然我很不服气,但工作还是安排下来,当时需要线人接近一个绰号叫‘水鬼’的黑|帮|老大,而我是最佳人选,毕竟漂亮嘛。后来,我在警署的档案被全部抹消,身份变成了夜总会里一名服务生,顺利成为‘水鬼’的女朋友……”
鹿微微听着皱起眉。照这样说的话,梅姐在任务结束后,应该回警署才对,为什么后来依然呆在夜总会,一直没回去?
“林琛是个很聪明的人,而聪明人往往不会满足于眼前的成果。”梅姐风轻云淡说着往事,“他想通过‘水鬼’挖出另一个行踪更诡秘、手段更毒辣的大毒枭,这个毒枭跟警方周旋了十余年,不少警员死在他手里,自己却连一根毛也没掉过。大约是失败的次数太多,大家对新行动都没什么斗志,也对林琛的部署不抱指望,当然,他们更加不信我这个‘美色’能起多大作用,可是最终,所有人都错了。毒枭被逮捕归案,林琛功成身退。”
鹿微微知道那桩案子,而且印象深刻。
那次算是林琛的成名之战,当时新闻热议了好几天,缴获的毒|品数量惊人,所有人都以为林琛会晋升提拔,没想到新闻发布会后,林琛转去了刑侦部门。原来他是上级派去缉毒队的“临时工”。
梅姐说:“你看,林琛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有自己的计划,有自己一套做事方法,从不会跟旁人解释,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他,不信任他,但是他们最后一定会发现,林琛是对的。”
兜兜转转,原来想说的是这句话。
相信他么……
鹿微微默然看着地板,眼前再次浮现爸爸被车撞死的一幕……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苦涩又颓然。
她该相信什么?若是相信林琛,就意味着她这十几年来得到的父爱全成虚伪;若是相信爸爸,则意味着自己要接受林琛亲手毁了她的至亲至爱。
无论哪一边,她都不想选。也不能选!
无法做出选择的鹿微微龟缩在自己的壳里,默然打量着外面发生的一切,不言不语,也不愿思量。
她无声的深呼吸,低声问:“大案告破,也有梅姐一份功劳,为什么会离开?”
“因为他说我不适合当警|察,而我觉得他说的。”梅姐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盖下眸底的浮涌,像是有点烦躁,她抽出两根烟,自己点燃一根,又递给鹿微微一根。
“最后一支烟,抽完以后我们俩一起戒烟,怎么样?”
鹿微微接到手里,轻轻捻了捻,淡笑:“好。”
两个女人在客厅里吞云吐雾,各怀心事。
半晌,梅姐才开腔:“其实我是被开除的。”
鹿微微略微惊讶,抬头看她。
“那个叫‘水鬼’的人……”梅姐犹豫了一会儿,再次说道,“他喜欢我……那个男人也真够蠢,一张漂亮脸蛋而已,有什么可喜欢的?我明明好几次都露出破绽,他愣是没看出来,这要是搁古代,肯定是个昏君!”
语气虽然恼怒,却也带着一股子亲昵感。
鹿微微问:“案子结束后,他没找你麻烦吗?”
作为黑|帮|大佬,身边藏了警方的线人,这是多没面子的一件事啊!
梅姐重重吸了一口烟,吐出白色烟雾,神情晦涩。
“他死了。”
又急促的吸了几口,雾气缭绕,一张冶艳明媚的脸逐渐变得模糊。
她说:“没见过这么蠢的,被我出卖了,还非要护着我,最后被人打成筛子……临死前把夜总会的产业留给我,说自己就算死了,也会护着我,不叫我缺衣少食,真是蠢死了……”
鹿微微听了怔然,喃喃:“难怪你一直呆在夜总会。”
任务结束了也不归队,这种性质很恶劣,自然会被开除。
“没办法,不守着的话分分钟就被别人占去。”梅姐讥讽的说道,“那个蠢货一天到晚就知道什么好兄弟什么讲义气,全是狗屁!这些年如果没有我坐镇打理,他的场子还不知道要被人吞几回!别的我不管,可夜总会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谁都别想占半分便宜!”
话说完,又陡然泄气,自嘲的笑了笑:“哎,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都是好几年前的老黄历了……”
梅姐摁灭香烟,轻轻拍拍鹿微微的背:“再难也会过去的,比起我跟那蠢货的狗屁兄弟抢地盘,你要好运得多。”
至少,你的那个他,总有一天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