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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主帅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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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主帅之死

    白傲获知西北两路的伏兵竟然被宇文肱所败,而且正在逃逸,心中禁不住大惊,他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是宇文肱为什么能如此准确地算到他伏于西北两面伏兵的位置?而且直到他发动之时才对自己的伏兵迎头痛击?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一切都在鲜于修礼的算计之中,而鲜于修礼选择自南城门出击也是故意引他的伏兵绕至南面,而他调动两路伏兵断绝鲜于修礼的后路,也正中了鲜于修礼的陷阱。

    此刻细想起来,也觉得的确有道理,否则,鲜于修礼绝对不必如此早早地开城出击,他大可在城楼上看到他们两败俱伤后再出城追杀。可是鲜于修礼却没有这么做,反而选择了险中求胜,在白傲与候景仍未分出胜负之时出城,这的确不是鲜于修礼的一贯作风,除非他另有安排。

    而事实证明鲜于修礼的确有一些让人吃惊的安排,而且极为有效,这同时再次打乱了白傲的原计划。

    候景刚才与白傲一阵硬拼,一气乱杀使得白傲所领兵士损失了小半,无论是士气还是其他方面,都大打折扣,而鲜于修礼这次所出动的,全都是精锐部队,竟然被击得节节败退,死伤无数。

    鲜于修礼对白傲即将兵败之事似乎全都不放在心上,因为在没有开战之前,他就已经对此结局成竹在胸,白傲今日未战已先败了。这绝对不是夸张,尽管白傲是个极为了不起的将才,如果单凭两军对垒,白傲不一定会输给他,甚至在谋略和兵力布置上,还会胜过他,但战争并不能只靠将军的谋略和技巧,而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且对于敌方的军情绝对不能一无所知。

    对于白傲的军情,鲜于修礼所知极为清楚,而他对于白傲来说,却全是未知之数。相较之下,白傲再如何具有军事才能,也只能处于下风,更何况,在白傲的队伍中有他安插的棋子,这也是鲜于修礼对付白傲的信心所在,更是他为什么能够清楚地知道白傲所有布置的根本原因。

    白傲所遇到的情况的确令他头大,他自然不能与官兵联手对付鲜于修礼,可是定州城虽然毫无天险可凭,但却也是坚城一座,想要强攻只怕也是不易。

    “报将军,定州城中出现异常骚乱,城中兄弟飞鸽传书说,有人烧了鲜于修礼的帅府,而且街上到处都是义军的尸体。据探子回报,东城头聚集了大量的义军,而且还看见两人驱马自城墙飞跃出去!”一名传讯部属策马如飞般赶至,递上一支缚有纸条的羽箭。

    白傲一看字条,大喜问道:“是不是飞龙寨的兄弟所为?”

    “好像不是!”

    “报,定州东面城头有讯传至!”又一名传讯部属匆忙赶至,气喘吁吁地大喜道,“鲜于修礼的帅府内几乎没有活口,所有高手全都失踪……”

    “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傲目光一移,落在一个浑身是水、仍在发抖的汉子身上,问道。

    “属下……自……河里水道潜……潜出之前,偷偷进入帅府,发现满地都是尸体,一片狼藉,几乎没有活人,后来有大队定州军士扑入帅府救火,属下才逃了出来。而街头满地都是定州军的尸体,不是被刀斩,就是被重掌法震死,更多的却是身体全无伤痕,一路蔓延到东城门,恐怕死了七八百人之多!”那汉子显然是刚才自城中的水道潜出,此刻天气仍冷,所以冻得牙关直打战,但说到后来,也口齿渐清。

    “是什么人做的?”白傲暗叫天助我也,脱下身上的披风给那浑身湿透的报讯属众披上,问道。

    “好像只是两个人,但他们究竟是什么来路属下并不清楚,只是这两人的功力高得出奇,依属下看,这两人的武功天下已经没有几人可以胜过他们,恐怕只有老爷子才有能力办得到。”那人认真地道。

    “两人?这究竟是什么人呢?”白傲心中急速思索着,但立刻道:“传我命令,立刻攻城,并通知城内所有人手,开门为我们接应!”

    白傲身边的将士神情都变得激昂起来。

    “哧……”一溜赤红的火焰升上天空,在虚空之中爆出七彩之色,然后化成浓浓的黑烟,历久不散。

    白傲望了望天空那团烟云,蓦地在定州城东也升起了这样一束烟云。

    “传我命令,自西城门强攻!”白傲高挥手中的马鞭,大声激昂地道。

    西城门,守城之兵似乎比较少,因为东门现出那幕烟云,人们都以为敌人很可能自东门进攻,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的估计有些失误。

    数以万计的人马向西城门拥至,有战车,有云梯,更有人合抬大树向西城门护城河无畏地进发。

    护城河不宽,如果有大树浮满水面,也同样可以作为强攻的垫脚石。

    盾牌手在前面如浪潮般向前推涌,更有木盾手,手持巨木盾,一步一插盾,同时以木盾作掩护张弩搭箭还击城头的箭手。

    那些抬着大树的人,树顶也横搭出几张横伸的大盾,如生出的双翼,挡住头顶不受城头的箭雨袭击,而树干本身也是一个极好的掩护体,前面的树梢上稍有些树枝,一晃一晃,可混淆城头箭手的视线,甚至可以阻止箭矢的射击,而这些人在将大树抛入水中之后,立刻取盾掩护。

    城头的掷石机如疯子一般向下抛射巨石,这也是攻城之人难以抗拒的杀招。

    掷石机可以远掷,因此战车和盾牌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如果一块大石头击在树干上,则所有抬树的人都会被撞得东倒西歪,溃不成军,那大树更有可能将一旁的盾牌手砸伤,这样他们就无法再抗拒城头的强弓硬弩了。

    虽然如此,但白傲的队伍之中并没有很多繁重的战车,基本上算是轻装,在城下箭雨的掩护之下,长长的云梯缓缓向前移动。

    已有二十多棵大树推入护城河中,虽然无法抵达对岸,但却也不能被水冲走,因为大树的根部都系有绳子,一旦抛入河中,兵士迅速将绳子套在河边钉下的铁柱上,而树身被河水冲得迅速打横,一棵接一棵,很快就能够建起一座座宽阔的浮桥。

    此时,城内也传来了喊杀之声,显然是城内的接应人马赶到。

    白傲遥遥望着那城上城下战得激烈的将士,心中涌起一股冲天豪气。

    钩索如飞蝗般抛向城垛上,众军士奋不顾身地趁城头和城内的混乱,攀梯而上,那些抬树而至的人马更为卖力。白傲搭弓而射,每箭必杀一敌,那种掌握别人生死大权的感觉竟是那么美妙,他不清楚别的将领,是否也有着同样的感受。

    “杀!杀……”白傲正在全神贯注地面对城头之时,自北面竟突然杀出数千兵马来,却是宇文肱追敌返回。

    白傲大惊,亲率两营士卒飞迎而上,他不能让宇文肱破坏他的攻城大计,而且此刻陷身这种战局只会是一件异常麻烦的事,一个不好,会有全军覆灭的可能。

    “杀!杀……”白傲也大吼一声,伏于两翼的后备军配合着他所率的两营将士自三个方向同扑而出,箭雨乱飞。

    攻城军的力量稍减,但依然有人攀上了城头,不过上了城头,仍能够活着的人却不多,城内也乱成了一锅粥。

    潜伏于定州城内的葛家军多半是一些好手,杀人如斩瓜切菜,使得城内四处大乱,他们更在城内到处放火,引得守城之兵不知敌人在何方,到底有多少人马。

    候景似乎没有估计到鲜于修礼厉害如斯,一阵混战,几乎所有将士全都是浑身浴血。

    鲜于修礼远远望见定州城内浓烟四起,心神大乱,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被人攻破了城池,总之,他此时已无心再与候景纠缠下去。

    在候景感到难于应付之时,鲜于修礼竟下令撤退,在强势之下撤退,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城内的烽火使得他无心恋战。

    候景的大军死伤累累,鲜于修礼一撤,他们士气立刻大振,紧迫而追,这些人已经杀红了眼,当然,也有人趁机逃命。

    宇文肱毫不畏怯,借着刚刚杀败白傲伏兵的那股锐气无畏地冲杀招。

    白傲冲在最前面,在他杀意大盛之时,突地感到后心一凉,竟有一支暗箭自他后背透入,禁不住一声惨号,跌下马背。

    暗箭竟是来自白傲身后的葛家军中。

    “将军!”有人忙扶起气息奄奄的白傲,惊呼出声,这一箭乃是致命的一箭,更何况白傲自马背摔下,遭到马蹄的践踏,哪还有活命的可能?

    白傲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征战沙场数载,在生与死的边缘曾多次徘徊,最终居然会如此死法。主帅一亡,葛家军的阵脚立时大乱,本来高昂的士气,一下子落到了低谷。一阵没有章法的厮杀,那拦截宇文肱的人马立刻被冲溃。

    人心思变之下,宇文肱的部下更是高声呼道:“白傲已死,敌无主帅……”如此一呼之下,声势大作,那些攻城的士卒在不明就理的情况下,全都乱成一团。

    虽然葛家军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但主帅一失,使众将士气低落,无心恋战,很快就溃不成军,所有的阵线如潮水般四散逃逸,几名葛家军的偏将奋力相抗,极力想重组大军,但却力难回天,兵败如山倒,几名相抗的前锋将领因得不到援助反遭敌军围困斩杀。

    “杀呀……”宇文肱本为一代将才,此时见己得利,更是杀得性起,纵马一路狂杀,所向无敌,山野中遍地横尸,葛家军丢盔弃甲,战资遍地。

    白傲所率领的那些葛家军本是一群从各处归顺葛荣的乌合之众,所以训练极少,纪律和军规的概念不深,在团体配合方面根本无法与正规军队相比。因此,只要有半点松懈,就立刻如散沙一般崩溃,如果是葛家军的精兵团,那就与这不可同日而语,那些都是宁可战死也不肯退缩的人物,相互协同作战能力之强,比起训练有素的皇家军也不遑多让。

    宇文肱追杀十里,杀敌近万,战绩之巨,战果之佳,只怕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而他的兵士也死伤近两千,可这与死伤一万的葛家军来比,又算得了什么?

    宇文肱还想继续追杀,但他看到那自对面奔来的鲜于修礼及其所领大军,还有后面追杀的候景。

    “杀!”宇文肱大吼一声,如猛虎出笼般直冲而出,向候景扑去。

    一时,杀机如烈酒般散漫于这片原野之中,每个人都为之疯狂,都为之振奋。

    鲜于修礼一见宇文肱追得葛家军四处逃逸,尸横遍野,禁不住大喜,众将士也士气大涨,立刻配合宇文肱,调头反向候景猛扑。

    “杀!杀……”一时喊杀之声漫遍山野,整个大地都为之震颤。

    候景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会突然杀出一个宇文肱,而宇文肱所领将士的士气之旺,几达前所未有之境,每个人都杀得近乎疯狂,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还活着,脑海中唯有“杀意”!

    候景刚刚扳回的一点优势,立时尽失,反而局势更为糟糕,可是这已非人力所能挽回。不过,官兵所受的训练比之这群乌合之众的义军要强多了,主帅未死,仍在极为顽强地拼斗着,只是节节败退,死伤更是难以统计。

    一退十里,候景仍在顽强地死命抵抗,但是他的后部力量已经撤离,而先锋残余部队也是且战且退。

    鲜于修礼静立马首,四周围满了亲兵,他只是在一旁观看这场让他最感满意的杀戮,这次行动他对宇文肱太满意了,宇文肱的确是个最为优秀的战将。

    此时鲜于修礼已开始整兵,所谓穷寇莫追,何况,他的士卒也损失惨重,这个偌大的战场还要收拾,而城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仍不清楚,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城中将所发生的乱子处理妥当。也许,葛荣和元融还有另一批人潜伏着,若再贸然追杀下去,一旦出现变故,他也输不起。再说追杀候景的事,他完全可以放心地交给宇文肱,宇文肱的作战经验绝对是一流的。

    鲜于修礼回兵,仍有数千人的阵容,伤者相互扶持,走在后面,鲜于修礼居于中间的核心部位,声势浩荡,这队人马更多了一股得胜的兴奋和欢喜之情。

    旌旗飞扬,步兵一字排开,骑兵相护鲜于修礼,高扬的帅旗,在微冷且带着淡淡血腥气息的风中猎猎作响。

    鲜于修礼高踞骏马之上,极目四顾,踌躇满志,八面威风,金甲之上点点血迹,更显得其气势锐不可当,极目之际,鲜于修礼禁不住一声长啸。

    但可怕的是鲜于修礼没有听到自己的啸声,不是没有听到,而是在他啸声发出的同时,另一声比之更为高亢,也更为幽远的啸声在不远处响起。

    那啸声似乎来自九天之外,恍惚间却摧人心魄,忽而啸声转低,却沙哑得如同九幽之下的闷雷。

    每个义军的心禁不住狂跳,血气陡升,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和一只魔手似乎在抓挠着他们的灵魂,啃噬着他们的心灵。

    战马惊嘶,人立而起,本来整齐的阵容全都乱了套。

    鲜于修礼为之色变,他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引发的啸声还是他人与之唱着同一个调子,但他听出了啸声中那沉重浓烈的杀机。

    良久,那啸声愈转愈低,然后似乎全被地面所吸收,但所有人的心神仍未平复。

    包括鲜于修礼,他不仅听出了啸声中的杀机,更听出了啸声中的哀伤,那沉迂低回、逆转而下之势就像是在哭泣,幽幽的咽泣。

    究竟是谁如此哀伤?究竟是谁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拥有如此强烈的杀机?

    杀机真实地存在,存在于每一寸空间,每一寸让人心惊的空间,竟远远地压过了数千大军的气势。

    鲜于修礼的眉头皱了皱,目光自数千士卒的头顶扫过,隔着天、隔着地、隔着寒意仍浓的春风,他看到了前方一匹白马与一个人,一个青衫老者,侧身对着他。

    不,应该是两匹马,两个人,只是那白马和青衫老人太引人注目了,抑或是他给人的那种感觉太清晰了,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世界,一个孤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

    天是他,地也是他,他仍是他,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那是一种明悟,是一个奇异的个体,但却代表的,似乎是死亡之境!

    老者转过头来。

    让人不敢相信的却是,那双眼睛,深湛如大漠般开阔的苍穹,不见底,不见边,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魔力在那双眼中不断扩张,然后,鲜于修礼发现自己被吞没了,完完全全地吞没在那充满魔力的眼神中。也在这时,他更进一步捕捉到了那眼神之中的内涵,清楚地感受到了那眼神之中的情感,悲哀、痛苦、孤寂等一切人类的情绪都在那两道眼神中激荡,也在淡化,孕育出无尽无期的孤寂。

    孤独者,是鲜于修礼,他似乎成了苍茫宇宙中唯一生存的人,找不到伴侣,找不到温暖,找不到亲情,找不到光明,甚至不知自己置身何处。那种让人心酸、心寒、绝望的孤独使他忘了自己置身于数千兵马的大军之中,忘了刚才战争的胜利,忘了所有的名与利,忘了一切,包括他自己。

    大军全都不由自主地止步,没有人下命令,但这是不约而同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来自那老者身上的气势,如浩瀚无际的大海,如连绵千里的山脉,更让人感觉到北极冰原的寒意和荒芜。

    鲜于修礼醒来了,是因为他坐下的战马失控,战马也似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人立而起,差点将他摔下马背。鲜于修礼有些狼狈,但他醒了过来,自那空无的孤寂中醒过神来,发现那眼神依然是眼神,老者依然是老者,而自己却在数千将士之中,不再孤独,不再绝望,他禁不住感动得想哭,欲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这也是一种明悟,对生、对死、对权力和荣华富贵的明悟。不过,他很快又在心头升起了一丝寒意,冰凉彻骨的寒意,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名老者代表着死神的来临!

    鲜于修礼想不出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以致惹来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他的那数千将士似乎也逐渐苏醒,同样知道了对方的来意,那是对方以一种无比的精神力量传递出的意念。

    意念,即为——我将杀你——鲜于修礼!

    老者调转马身,正面与鲜于修礼相对,两匹马转身的动作极为协调。

    “金蛊神魔田新球!”鲜于修礼一声惊呼,他终于认出了其中一人。

    不错,这两人正是田新球与神秘的凌沧海,他们终于还是来了,依旧是那马,依旧是那身装束,只是此时两人似乎融入了苍茫的天地中,与自然合为一体,无始无终,浑然无间,又庞大无匹,非任何人力可以抗衡。

    凌沧海和田新球开始驱马向鲜于修礼逼去,一步一步地逼近。

    每一步,鲜于修礼都禁不住心颤一下,凌沧海的眼神,根本就不受距离的影响,越过千军万马,直接射到他的脸上、眼中、心内。

    鲜于修礼的身前层层叠叠尽是人影,刀、枪、剑、戟、矛、斧……明晃而鲜亮,强弓硬弩,全都对准渐行渐近的两马两人。

    鲜于修礼完全受不了那种压力,那种似被一种无形的精神力紧锁紧逼的压力,凌沧海的目光似乎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所有的尘念智计全都没有丝毫作用,对于凌沧海,他似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包括他内心的畏惧。

    鲜于修礼一挥手中的斩马长刀,一声号令,弦声爆响,万箭齐发,满天箭雨,直向凌沧海射去,连阳光也在瞬间失去了光明。

    箭矢来到凌沧海与田新球身前一尺之处,纷纷坠地,如折翅的哀鸟。

    强弓利箭,竟然不能攻入他们的护身真气,这等境界,只怕天下间已经没有几人可以办到。

    鲜于修礼遍体生寒,周围虽然有数千士卒,团团护卫着他,但他的感觉就像是赤裸裸的一个人,暴露在荒芜的沙漠中,受着风沙无情的吹袭,就连手中的斩马长刀也似乎极为冰冷。

    凌沧海和田新球步过箭雨,开始与前排的义军短兵相接,他们在敌阵中迅速前进,所有试图阻拦他们的人,都立毙当场,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使他们的步伐慢下半分,他们虽是赤手空拳,但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是最惊绝的杀人利器,包括坐下的马匹!

    不,凌沧海的背并不是可以杀人的,因为他的背上竟背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似乎熟睡,抑或死去的女人。

    鲜于修礼在感到一阵绝望的恐惧时,他终于看清楚了凌沧海背上所背负的人,那竟是凌能丽!

    他看到了凌能丽那张没有血色,却绝美如冰中雪莲的俏脸,死亡,是自她的身上传来,她似乎已经断了所有生机。

    鲜于修礼似乎明白了眼前这老者为什么要杀他,只是不明白曾与他有过交情的田新球,也帮这个不知来历的老头前来杀他。

    义军虽然有大胜后的豪勇,但仍摆脱不了纷纷在两匹马周围仆倒的命运。

    义军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这两人已不是人,而是魔!是鬼!是神!

    凌沧海和田新球像是暴风雨中耸立的高山,任是最强劲的狂风,也不能使他们有丝毫摇动,无数的兵刃在他们的身前犹如弱柳尘末一般,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鲜于修礼突地一阵明悟,明悟凌沧海那深邃而饱含情感的眼神,明悟那不动如山的气势,明悟那独立成天地的浩然正气之中的魔念,他禁不住念出了两个字——蔡风!

    一切都没有半点值得人称奇之处,在鲜于修礼的明悟之中,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不过,他却永远也无法明白田新球怎会帮助蔡风来对付他?

    鲜于修礼可以肯定,这老者就是蔡风,绝对可以肯定!对于蔡风的感觉,他实在太清晰了。

    其实,此刻鲜于修礼想到了逃,可是他却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钳住,那是蔡风庞大无匹的精神力量,凌沧海就是蔡风!

    “大帅,快走!”鲜于修礼身边的亲兵团很清楚眼前的形势,知道凭这区区数千普通兵士根本就不可能阻挡得了这两个魔神般的可怕人物。

    他们的确太可怕了!

    鲜于修礼一震,似乎又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感觉到部下的存在,勇气再次回流入手中的刀,但他不敢面对蔡风,绝对不敢!他的勇气只是用来逃命。

    蔡风的可怕,他见识过,金蛊神魔的可怕他也见识过,但此刻的蔡风和金蛊神魔似乎完全脱胎换骨成了比往昔更可怕十倍的魔神,变得让人根本无从揣测。

    鲜于修礼几乎已经绝望,唯一的一点勇气就是选择逃,奔逃,在他的亲兵团相护之下没命地飞逃!

    就在他转过马头之时,他感到后心一凉与几声惨叫,扭头之际,鲜于修礼发现三名亲兵被一杆长枪串成了糖葫芦,而枪尖在他的后心划开了一块皮肉。

    这杆枪出自蔡风之手,没有谁看见他是如何夺过这杆枪的,只是见到他手中有亮光闪过,然后几乎在同一时间便听到将鲜于修礼团团护住的亲兵发出了惨叫。

    鲜于修礼骇得几乎魂魄尽散,更加没命地策马向远处飞驰,他的身后是一队队持盾的人墙,一群愿意为他去死的亲卫。

    恍惚间,鲜于修礼似乎感觉到蔡风背上的凌能丽动了一下,那是他在发现三名亲卫串成串时最后一眼望向蔡风,他自蔡风的肩头发现凌能丽似乎睁了睁眼,也许是他看花了眼,被吓糊涂了。

    惨号之声、兵刃相交之声、呼号声、马嘶声,使得原野上成了一片炼狱。

    主帅一逃,定州义军立即四散而逸,有谁还敢不要命地对这魔神一般的两人进行拦截?

    虽有数以千计之人,但是真正能够派上用场的人却不多,而能够对这两人构成威胁的人更是没有。

    定州城内,混乱一片,四路的守城军都在对扰乱的葛家军进行围剿,城外少了忧患,自然可以全力对付城内的动乱分子。

    城中的葛家军伏兵也很快明白白傲的攻城之军被击溃,因此开始四散而逃,大街小巷打游击一般,以定州城内的数千兵力,想要堵死每一条胡同,似乎有点困难,更何况这些在城内活动的人个个都身手不凡,以一敌十还是没有问题的,因此蹿房越阁使对方不易一一应付,不过,箭利弓强,却使葛家精英也死伤极其惨重,可城内的定州义军同样损兵折将,双方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不过,攻城的计划却是再也不存在了,对于鲜于修礼来说,消除了隐患也值得,但鲜于修礼是这样认为的吗?

    而此刻的鲜于修礼什么也不敢想,只知纵马狂奔,忙着逃命,因为他的对手实在太可怕了,也不知道前面究竟是什么地方,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过他刚才并没有眼花,凌能丽的确睁开了眼睛。

    凌能丽睁开了眼,最先觉察到的却是蔡风,他与背上的凌能丽气脉相通,精神和气机将两人融为一个整体,否则,他绝不能保证凌能丽的尸体无伤,正因为他将背上的凌能丽以气机相串,才能构成一个浑然无间的整体,也更为灵活和自然,可以说,他们的生机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此一来,自然是蔡风最先觉察到凌能丽生机的恢复。

    凌能丽居然活了,蔡风禁不住心头狂喜,而杀戮并未因此停止。

    凌能丽睁开眼睛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己被绑着,而且有一股旺盛的生机和暖流在她的体内激涌、流窜,整个身子犹如一片鸿毛,悬浮于不着边际的虚空中,不!应该是一个人的背上,而两根软带紧缠住她的腰肢和身子,与此人绑在一起,而暖意与生机就是自此人的身上传过来的。

    她看到了对方有些灰白的头发,与那微带皱纹的小半边脸——这是一个老人,却充盈着比年轻人更旺盛的生命力。

    一匹白马在他的坐下,而惊心动魄的惨号、呼叫有点嘈杂,她更看到一个个生命在他的马下仆倒,有的飞出老远,但她却知道,这些人不可能再活着。而让她心惊的却是眼前人山人海,显然背负自己的人正置身于千军万马中厮杀,而敌人,竟是所有的人!

    此刻,凌能丽感受到了与他绑在一起之人的狂喜,那种心情清晰地印于她心中,如今他们一脉相连,双方的精神完全融合,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可能瞒得了对方。可是,她却不明白,这人究竟是谁?但她却知道眼前的千军万马是鲜于修礼的义军,她仇人的部下,她也记不清自己怎会在这里,如何从定州帅府之中来到了这个战场?而这里又是哪里?背负着她的老者为什么要杀这些义军?

    她看到了鲜于修礼的帅旗,帅旗斜斜地插着,显出鲜于修礼那仓皇奔逃的背影,她从来未曾想到,战争会是这个样子。

    凌沧海两骑很快冲出了敌阵,鲜于修礼的背影在远处林间若隐若现,那些定州的起义军哪里敢追?全都四散而逸,这两个人太可怕了,众起义军并不想死。

    生命始终都是值得留恋的,即使再怎么艰苦,活着就有希望,对于这两个神秘如死神般的人物,他们唯有以敬而远之的方法避开。毕竟,这是一群没有什么组织观念的乌合之众,主帅一逃,人心尽散,如一盘散沙般,各自流窜,他们并不像鲜于修礼的亲兵,那些人乃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为了主帅,他们可以牺牲一切,包括生命!

    远处再次传来喊杀之声,却是宇文肱率兵回返,如潮水般的大军再次向蔡风和田新球拥来。

    “这是哪里?”蔡风背上的凌能丽有些虚弱地问道。

    蔡风扭过头来,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凌能丽那逐渐恢复红润的俏脸,心中激起了无限的喜悦和激动。

    凌能丽真的没有死,他所有的杀机一时间荡然无存,此刻的心情,又岂是语言所能描述的?

    蔡风呆了,呆呆如傻子一般,眼神没有半丝移开地转首注视着背上的丽人,他怕自己目光一旦移开,眼前的玉人就会一去不复返似的。

    凌能丽扫了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一眼,禁不住低下了头,不敢正视那熠熠的目光,也无法理解这老者眸子里如海潮般的柔情,心中更是一阵羞急和恐慌,暗自思忖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会这样?这人又是谁?他这样背着我又有何企图?”但更让她暗自心惊的却是那如潮水般拥来的义军。

    杀喊之声夹杂着如雷马蹄声使整个山野狂震,让人根本无法静下心来细想,热血也随着沸腾、激涌。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凌能丽恐慌地要求道。

    蔡风一愣,却转向田新球笑了笑,那种欢悦之情溢于颜表。

    “主人,要不要继续杀?”田新球望了望漫山遍野涌来的义军,恭敬地问道。

    蔡风心情极好,杀意也尽消,更觉得有些倦意,毕竟他们是人而并非神,功力也会随着长时间的杀戮而慢慢消耗,在前一刻,是仇恨支撑着蔡风狂热的杀机,而此刻他却是满心欢喜,哪里还有杀人的欲念?而且,这一阵杀下来,也不知击杀了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血迹,他不想再去多杀太多无辜,不由道:“我们走!”

    “杀啊!”义军狂怒地喊道,他们并没有见过刚才蔡风杀人的场面,可是他们却知道鲜于修礼是因为这两个人而逃窜,因此,他们要杀死这两个人。

    箭雨如瀑布般自蔡风和田新球后面赶至。

    “嘣!”那捆扎凌能丽和蔡风的两根软带被蔡风的真气给震断。

    凌能丽一惊,但立刻发现自己竟坐到了马前,而箭雨却在他们的身后纷纷坠落,连马匹都未曾受伤。

    凌能丽心中的惊骇是无与伦比的,眼前这老者的动作之快,功力之深厚几达天人之境,那些箭雨如受一面无形的屏障所挡,而这无形的屏障正是自老者身上散发出来的先天真气,而她也同时看到了田新球,但是她并不认识改装之后的田新球。

    这两个神秘的人物竟以两人击溃千军万马,这使她如置身梦中,可她清楚地感觉到这不是梦,而且真实得无话可说。她嗅到了淡淡的血腥,那是洒在这片原野上的热血,地上一具具尸体是那般真实,漫山遍野,难道这就是战争的本质?凌能丽那颗善良的心在颤抖。

    此时她感觉到有些冷,其实这只是一种感受,一种心寒的感受,为战争,为死者,为那弥漫的烽烟。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凌能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竟然显得无比冷静,望着蔡风的目光,是那般无畏。的确,世俗的风霜让她改变了很多,整个人都变得成熟,遇事不慌,显得那般冷静,似乎恐惧再也无法威胁到她的心灵。也许,她知道,要发生的事她阻止不了,不会发生的事,她不用担心,因此,也就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她去挂虑,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那也便不会有什么好怕的,她已经死过一次,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蔡风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可是言语之中的欢喜却是无法掩饰的。

    凌能丽一愣,这语调极像一个人,在她的心中禁不住多了一阵幽思,可是命运却总是喜欢捉弄人,她禁不住暗中叹了口气,忖道:“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

    “这些人全都是你们杀的?”凌能丽奇问道,虽然她对一切都没有什么很大的兴趣,可是对于这件事似乎仍然有些好奇,因为这就像一个神话。

    “不错!”蔡风并没有否认。

    战马在飞驰,横尸几乎长达一里,死者逾千人,凌能丽看得心底直冒寒气,若说这是以两人之力所杀,的确让人有些难以相信,可是这似乎又是真实的事,因为并肩作战的人只有这两人。

    “我怎会在这里?”凌能丽吸了口凉气问道。

    “我以为你……你死了,所以便背你杀出定州城,谁知你仍活着。”蔡风说话的语气微微有些激动。

    凌能丽愣了半晌,禁不住深深打量了蔡风几眼,心中却涌出了一种莫名的感受,她觉得对方那眼神的确有些似曾相识,熟悉而又陌生。

    一个以为她死了,反而背着她的“尸体”杀出定州城的人,究竟有何意图吗?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呢?为一个已死的人而冒着生命之险杀出定州城,谁肯做呢?

    凌能丽心头一动,想到刚才鲜于修礼逃窜的身影,禁不住试探性地问道:“你一出城就前来击杀鲜于修礼?”

    蔡风愣了一愣,竟避开凌能丽那有些逼人的目光,默认了。

    凌能丽心中的情绪犹如江海倒卷,她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个陌生的老者和中年汉子之所以格杀鲜于修礼及其千军万马,全都是因为她,这样两个陌生人只以为她死了,就背着“尸体”杀出定州城,再在千军万马之中追杀鲜于修礼,不用说也知道是为了她。可这世上又有谁会为她去做这些不要命的疯事呢?而且根本不图回报,哪怕付出他们的生命。这使她感到困惑,也同时心中涌起无限的感激。其实,连她自己也无法读懂那种感情,对于这两个人,她也不知该如何感谢,可是她却想不起有这样两个曾经相识的人。

    “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凌能丽有些感动地问道,此刻她知道眼前这两个神秘莫测的人对她绝对不会有恶意,一个肯为死去的人而拼命的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死人活过来的时候伤害她。

    蔡风想到自己只有一个月都不到的生命,心中禁不住一叹,更泛起一阵揪心般的痛,半晌才道:“我受朋友之托,答应他要保你平安!”

    凌能丽再一愣,此时那些喊杀之声渐传渐远,原野之中,处处都是尸体,处处都是一片凄惨的死气,冷风卷过,战场的余烟袅袅飘荡于虚空中,似乎是为千万死去的灵魂唱着哀歌一般。

    凌能丽似乎没有想到竟会死这么多人,她似乎也从来都未曾经历过战场的场面,以前只是听说战争的残酷,可是此刻亲历战场,那种残酷的场面比她想象中更要强烈百倍。

    很快,蔡风诸人就已经甩开了鲜于修礼的追兵,鲜于修礼也很清楚,即使他属下的那些骑兵追上蔡风又能如何?那只是送死,这两个敌人太可怕了,但是他却知道,有这样的敌人存在,他永远都不会有安宁的日子。

    定州城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鲜于修礼还必须尽快回城处理事务。

    蔡风刹住马匹,田新球也同样刹住了,因为前面横着一排健马,这条路并不是很宽,那一排健马已经将这条道路全部堵住。

    “刘寨主!”凌能丽惊喜地呼道。

    蔡风的目光在这一排人脸上扫过,正是飞龙寨主刘高峰和付正华诸人,一行八人占满了整条山道。

    “凌姑娘,你没事吧?”刘高峰见凌能丽安然无恙,禁不住大为欣喜地问道,同时目光有些异样地望了望蔡风和田新球,却并不认识这已经改装的两人。

    “啊,寨主,我说的两个神功盖世的大侠就是这位凌沧海前辈与战龙大侠!”郑飞忙抢着介绍道,言辞之中充满了无限的敬意,显然对凌沧海与战龙能身入定州城救出凌能丽而敬佩不已。

    “久仰,刘高峰见过凌前辈,我们已在寨西店准备了酒宴,还请前辈赏脸。”刘高峰恭敬地道,他自然听郑飞诸人说起过凌沧海,更得知凌沧海就是凌能丽的祖父,是以格外尊敬,而且此刻凌沧海能自定州城中救出凌能丽,不用说也可知道其的确身怀绝世武功。

    “老爷子,你们回来了!”刑志和李宝欢喜地自众人身后挤了出来,刘高峰迅速策马让开道路。

    “凌姑娘现在可以祖……”

    “哈哈,各位盛情我心领了,不过老朽仍有要事待办,不能相陪。”蔡风忙以沙哑的声音打断冯敌所言,旋又对马前的凌能丽道,“凌姑娘,就是他们托我们保你平安的。”说话之间,目光在冯敌诸人脸上扫视一遍。

    冯敌诸人一愣,满头雾水地望着蔡风,不明白蔡风此话是什么意思,皆心中忖道:“这就奇怪了,凌姑娘不是他的孙女吗?怎地不称她为孙女而唤凌姑娘呢?而且不承认是他自己一定要救凌姑娘,反而将功劳归结于他们身上呢?”

    “凌前辈不是凌……”

    蔡风一笑,打断付正华的话道:“适逢其会,应该的,你们不必说什么感谢的话,刘寨主,你的情我心领了,至于酒宴嘛,你给我留着,我什么时候有空,就来找你们共求一醉,如何?”

    刘高峰乃是老江湖,立刻明白眼前这老者不希望别人提起他与凌能丽的关系,虽然他不明白这之中有什么隐情,但既然人家不想他人提起,如果硬要强提的话,反而不好,不由得笑道:“既然凌前辈的确有事,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不过,随时欢迎你去我们飞龙寨作客,别说一桌酒宴,就是十桌、百桌,只要凌前辈高兴,也无所谓!”

    蔡风笑了笑,有些滑稽地道:“那太浪费了。”

    刘高峰一愕,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前辈教训得是。”

    “凌姑娘,老夫此地之事已了,我们就此别过吧。”蔡风说着跃身下马,向刘高峰道,“我的坐骑送给凌姑娘,你现在也要还我四条腿吧?”

    刘高峰和众人全都一愣,立刻明白蔡风的话意,跟着笑了起来,他们只觉得这老头有点玩世不恭之意,语意恢谐,更使人能体会到他那无羁的性情。

    “如果前辈不介意我这匹黑不溜秋的炭头的话,就送给前辈代步好了。”刘高峰跃身下马,拉着坐下的那匹毛色如黑炭般更带一丝油光、没有半根杂毛、神骏异常的骏马笑道。

    “嘿,其实我早就看中了这匹马,现在你说出来当然是最好不过了。”蔡风耸耸肩轻笑道。

    刘高峰与众属下禁不住全都为之捧腹,此老的确有些滑稽,使他们很难将之与一个绝世高手联系在一起。

    凌能丽心中禁不住升起一股崇慕之情,她想到了义父蔡伤,想到了师父五台老人,那都是慈祥温和的长者,而眼前的老者虽然也身怀绝世武功,可给人的感觉却是那般平易近人,随和可亲,与人所想象中一派严肃的宗师形象相去极远。

    凌能丽跃下了马背,一下扑跪而下,蔡风似乎早有准备,伸袖一拂,笑道:“凌姑娘大可不必行如此重礼,老夫怕折寿三十,你就随便说声谢谢好了。”

    凌能丽只感一股柔和的劲气相托,竟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知道对方执意不受此大礼,又听他这般一说,只觉好笑又是感激,不过,此老行事古怪,单凭这些言语之中就可以听出。

    “前辈对小女子有再造之德,甘冒大险出入千军万马,如此大恩岂是‘谢谢’两字可以包含的?请前辈受小女子一拜!”凌能丽执意要拜地道。

    蔡风心中暗中忖道:“我岂能受你此礼?要拜我爹还行,拜我却万万不可。”见凌能丽执意要拜,不由得大急道:“我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你最好少来这套,如果不愿意说声‘谢谢’那就拉倒,我也不稀罕你这跪拜什么的。”

    凌能丽更是一呆,心中忖道:“这老前辈可真是怪了,竟如同小孩子心性,如此倔犟。”

    冯敌和刘高峰诸人禁不住全都看傻了,皆在暗自嘀咕:“你既然是凌姑娘的祖父,不说一拜,就是十拜百拜也受得起,而且你对人家又有救命之恩,受一拜又有什么关系?”他们隐隐猜到眼前的老者身份并不简单,但却不会有什么恶意,否则也不会冒此大险去救凌能丽了。可是他又究竟是何种身份呢?能身具如此功力的人,放眼整个江湖也是少之又少,虽然刘高峰诸人并未见到眼前这老者真正出手,可是冯敌却见过田新球出手,而能成为如此一个高手的主人,其功夫自然更高了。

    “不知战兄他日可否同来飞龙寨?今次能救出凌姑娘,战兄可是出了很大的力呀,在这里,刘某代表全寨兄弟向战兄弟表示真诚的谢意,但愿他日战兄与凌前辈同聚飞龙寨,刘某定当倒履相迎。”刘高峰似乎也觉得有些冷落了田新球,不由诚恳地道。

    “哈哈,好说,你谢过我主人就行。其实,我也没什么功劳,我只是听主人的吩咐办事而已,不过今后如有机会,定会上飞龙寨喝上几杯!”田新球早已不记得往日的事,就算记得也只是一点点零碎的、十分模糊的印象,对飞龙寨的记忆非常淡,因此并不知道对方就是与他有着深仇大恨的冤家。

    “既然前辈如此坚持,小女子只好说声谢谢了,如果有什么事情用得上小女子,小女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凌能丽果决地道,同时也立身抱拳鞠了一躬。

    “哈哈,我用得上你的地方,只有一个。”蔡风语气一转道。

    “前辈但说无妨!”凌能丽不再拘束地道,她对眼前这个古怪的老人的确十分感激,就像是尊重义父一般。

    “我用得着你的地方,就是你要好好活着,八十年后,再请你帮我买副棺材,如此而已。”蔡风语气虽然滑稽,但其心却善,他只想凌能丽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只要再过八十年,管你买不买,那时候你已是九十多岁了,就算死去也不冤,是以蔡风心中忖道:“再过一个月,你就永远也见不到我了。不过,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我死也少了一份牵挂。”想到无奈之处,禁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

    蔡风的话让刘高峰、凌能丽诸人全都一怔,他们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竟会说出这样一件事,想想八十年后,那是怎样一个光景?刘高峰不由忖道:“八十年后,你还不一百四十五岁了?哪有如此长命的,即使凌姑娘八十年后也快一百岁了,而自己诸人肯定都已经撒手归西了。”

    “怎么,怕我不能再活八十年吗?孙游岳为老夫测得一字,说老夫能活到一百八十八,老夫今年六十八,八十年后才一百四十八岁,即使孙游岳测的字不太准,打个折扣也可活到一百五十岁,我让凌姑娘八十年后送副棺材,是有备无患,你们以为我会那么早就死呀?不过,那棺材一定要豪华而且舒服,凌姑娘不会吝啬吧?”蔡风胡诌道。

    众人中只有冯敌和刘高峰听说过孙游岳大师,他两人心想:“如果孙游岳大师真的这么说了,那事情可能的确不假。说到孙游岳,可还算得上是陶弘景大师的半个师父,就是因为孙游岳传授符图经法给陶弘景,这才使陶弘景成为天下无人不服的圣手,也走出了武道涉足医道和其他,这也是陶弘景武功无法追及天痴尊者的原因。”

    “如果小女子八十年后还活着,一定会为前辈送去。”凌能丽对眼前这老者再多了一份感激,对方似乎看穿了她并没有想好的念头,才会说出如此一个可算是请求的要求。

    “那我不管,你想办法也要让自己再活八十年,我看得出来,你只要好好活着,一定可活一百二十岁,虽然比老夫差了些,可也十分不错了。我跟你说啊,八十年后,不见不散,嘿嘿,说不定到时候老夫返老还童,变成一个年轻小伙子也说不准呢,但愿到时候你还这么美。好了,不跟你聊太多了,李宝,咱们走!凌姑娘,我们八十年后见!”蔡风嘿嘿一笑,翻身跃上马背,向凌能丽认真地道。

    凌能丽一呆,隐隐听出蔡风语气中的酸涩之意,但她却不敢肯定。

    李宝和刑志也不要马车,跨上两匹马就走。

    “前辈,前辈……你仙居何地呀?”刘高峰似乎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禁不住高喊道。

    “哈哈,在天之涯,海之角,有事老夫会找你们的,省得购买棺材,这种便宜老夫怎肯不占?”蔡风高声笑答道。

    “寨主,你们不知道凌前辈住哪儿吗?”凌能丽一惊,奇问道。

    刘高峰摇摇头道:“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啊!”凌能丽一惊,问道,“他不是说是你们托他保我平安吗?”

    “我们没有哇,他说是……是……”冯敌吞吞吐吐,却不知该下该说。

    “是什么?”凌能丽心中升起一团疑雾,问道。

    “他说是你的祖父,这次自海外回来就是要去猎村接你前往海外,刚好在这里得知你的消息,就前往定州城了。”冯敌最终还是将事实说了出来。

    “什么?我的爷爷?”凌能丽讶然惊问道。

    “是呀,他是这么说的,我们也不知道凌姑娘有没有祖父,见他武功这么神奇,既杀元融的人,又杀鲜于修礼的人,反正不会是我们的敌人,就由他们去了。谁知道他们竟真有这么大的神通,将凌姑娘自鲜于修礼的魔爪中救了出来!”付正华补充道。

    凌能丽听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他不是凌姑娘的亲人吗?”郑飞讶然问道。

    凌能丽摇了摇头,忖道:“难怪他也姓凌,叫凌沧海了。”突然心头一动,隐隐捕捉到一些什么。

    “那凌前辈又是怎么救出你的呢?”刘高峰疑惑地问道。

    “我一醒来之时,就发现被他缚在背后。”凌能丽也有些茫然地道。

    “啊!”所有人全都为之愕然。

    “事情是这样的……”凌能丽便讲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自凌能丽被鲜于修礼所擒之后,由于她的绝世姿容早已慑服了鲜于修礼,当时土门花扑鲁送凌能丽入鲜于家族之时,鲜于修礼还没怎么在意,不过他的二儿子鲜于猎却为之倾倒,更一直产生了非分之想,几次为凌能丽以死相协,这才使鲜于猎没有得手。而后来,鲜于修礼将凌能丽献给破六韩拔陵,鲜于猎几乎为之得了相思病,而凌能丽的言行性格与聪明慧洁也深深吸引了鲜于修礼,那时他就有些后悔不该将之献给破六韩拔陵,不过,最后却是谁也没有得到凌能丽。

    这次,凌能丽因报父仇而刺杀鲜于修礼,反而遭擒,虽然众将士要杀她,但鲜于修礼却以她可要挟蔡伤和蔡风、更可牵制葛荣的理由保住了凌能丽,其实却是怀有私心地将她藏在内庭,这样一来,却把鲜于猎的异心给诱发了,鲜于猎又怎肯放过凌能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鲜于修礼不在帅府的机会,就要行非分之举,此刻的凌能丽哪还有反抗之力?为免于羞辱,她假意依从,却以先淋浴为由,而趁沐浴之机服下一种假死之药,将所有的生机断绝六个时辰,这是一种没有经过验证的极度险药,稍有不慎就会真的一命呜呼,而凌能丽却毫不犹豫地赌上一赌,哪怕是死,至少不会受人污辱。

    当鲜于猎发现自己上了凌能丽的当时,对方已经气绝,心脏不再跳动,身体逐渐冰凉,在他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蔡风却破门而入。

    蔡风一探凌能丽的鼻息和心脉,他也以为凌能丽真的死了,那种悲伤和痛苦之情竟使他抚尸呆愣愣地蹲着,只知不停地滑下久未流过的泪水,杀意也在狂涨。

    鲜于猎一见有陌生人闯入,并抱住凌能丽的尸体,禁不住大惊,又见蔡风呆如木头,此时不下手还等何时?抓起一张檀木大椅,“哗……”的一声直劈蔡风的顶门。

    檀木椅竟碎裂成无数块,而蔡风心神依然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般懵然不觉,头顶上还有几块碎木,也不还手,甚至连看也不看鲜于猎一眼。

    鲜于猎骇呆了,望着蔡风那悲痛欲绝的眼神,心头在发寒,不过,蔡风仍在流泪,便证明他并没有死。鲜于猎再次抓起一张大椅,又是一劈,却是同样的结果,椅子碎成木屑,而蔡风犹如露出一角的巨石,那露出的一角虽小,但即使千百人一齐摇,它也定稳如泰山,分毫无损。

    鲜于猎劈碎了第四张檀木椅后,整个人都几乎吓疯了,那种心灵上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他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鬼,魔鬼!在慌乱中,他抓到了一柄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谁留下的,总之,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了,此刻他的思绪全都惊吓成一片混乱。

    他的刀斩落在蔡风的头顶,但是刀依然是碎裂了,裂成十九截,而蔡风似乎一点都未曾感觉到。此刻的鲜于猎已经陷入了疯狂,他挥掌拼命地击向蔡风身上,可他感到一股无匹的反弹之力震得他倒跌而出,手臂也同样被震碎。

    蔡风似乎这才清醒过来,也许是鲜于猎击中了蔡风的神藏穴,使蔡风自悲痛之中回过神来。

    蔡风抱着凌能丽的尸体,缓缓立身而起,眼中尽是杀机地扫了地上凌乱的碎片一眼,似乎有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鲜于猎此时几乎已经陷入疯狂,见蔡风站起身来,吓得连滚带爬地向外跑去,口中惶恐地喊道:“快截住他!快!快……”

    蔡风立刻明白眼前这人正是逼死凌能丽的凶手,悲痛霎时化为杀机,这一刻他发誓要杀死所有逼死凌能丽的人,不管谁阻拦他,都得死!于是就酿造了定州城中无边的杀戮,更大破鲜于修礼的义军……

    听到这两个神秘人物竟在千军万马中追杀鲜于修礼,还杀得定州军四散奔逃,鲜于修礼狼狈逃窜,刘高峰等人几疑自己听错了,更对这两个神秘人的身份充满了猜测和幻想。

    但却没有人能够猜出这两人的身份,更想不到天下间哪来这样两个厉害的人物,出入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几有当年常山赵子龙之神威,长坂坡之战,七进七出,当者披靡!

    “难道那两人真是自海外归来?”冯敌暗自忖道。

    “对了,李宝和刑志是泰山英雄庄的弟子,那两个神秘人物是不是英雄庄的高手?”郑飞突然发言道。

    “不可能,英雄庄绝无此绝世高手。”

    凌能丽说完却不再言语,也似乎并未听到众人的议论,她只是在想那似乎熟悉无比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凌沧海在最初与她对话之时,与刚才同刘高峰对话的声音有些不一样,那就是说,凌沧海可能只是在掩饰着自己的原声。

    那个令凌能丽熟悉又似有些陌生的声音,还有那种眼神,那灼热狂喜而又充满似水柔情的目光,在他们被绑在一起时,当时她并没有注意,可此刻想起来,对方那种眼神是多么熟悉,那不像是自己梦里千百度出现过的眼神吗?可是,对方只是个老者……

    “寨主,凌姑娘,三子公子有事求见!”一名小厮打扮的汉子飞马赶来,远远地呼道。

    凌能丽一惊,自思索中醒过神来,刘高峰也吃了一惊,调转马头,忙问道:“三子公子在哪里?”

    “他在寨西店中等候寨主和凌姑娘。”那小厮一带马缰,健马“唏津津……”一声低嘶,立即打横,看来小厮的马术还算不错,手劲也似乎极不赖。

    “我们快回去,别让他久等了。”刘高峰心中微喜道。

    ——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