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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心下一沉, 难不成…?
只是还不等她说话便又听得暗香已开了口:“奴遣人打听了一遭,今日老夫人身侧的以南姑娘去了一趟回事处问李管事要玉如意,而后没过多久, 那李管事便被带到了大乘斋, 后头就被老夫人罚了。”
她这话说完,眼看着王氏的面色是又添了一句:“还有,今日东院那位夫人也去了大乘斋。”
玉如意…
王氏脸色一变,她拧着僵硬的脖子朝那高案上的玉如意看去,她在后宅浸淫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傻得,今日之事若说与沈唯无关,她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她想到这便怒喝道:“这个贱人!”
王氏这一句添着未曾遮掩的怒气, 却是让刚刚打了帘子进来的陆步鞅皱了眉…陆步鞅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王氏, 眼见她虽然衣饰华贵可面容却因为生气而显得有些扭曲便又生出几分不喜。
王氏自顾着生气自然也未曾注意到屋中来了人。
暗香倒是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转身看去, 见是陆步鞅便忙朝人打了一礼,口中是恭声一句:“二爷。”
陆步鞅闻言也未曾理会她的请安, 只是问道:“怎么回事?”
王氏耳听着这个声音倒是回过神来, 她心下一惊, 只是看着陆步鞅的面色,心下便又有些不高兴…到后头还是暗香轻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同人说了一遭。
陆步鞅听暗香说完便已变了脸色,怪不得这阵子宝福斋里倒像是变了个样子似得, 原本以为是王氏从自己的库房取得, 哪里想到...?他想到这也未曾理会屋中还有旁人, 怒斥道:“你这个蠢妇!”
王氏原本心下的确有几分紧张, 可如今听得这话便心生不满,她好歹也是陆步鞅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却被人这般没脸!
暗香早已退了下去,而王氏仍旧紧攥着帕子端坐在椅子上,面对着陆步鞅的怒火,声音也有些微沉:“我不过是看老爷您晋升,心中高兴,这才想着好生布置一回——”等这话一落,她也未曾理会陆步鞅的面色是又跟着一句:“何况不过是几件身外物,我哪里想到老太太会这样生气?”
“您是不知道东院那位的屋子,里头摆着得可都是稀世凡品,怎么也不见老太太说道一句?”
她只要想到沈唯的屋子便更觉不爽,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越发难听:“我才取了几件东西就杀鸡儆猴,那位就算是把咱们陆家的东西都取光了也半句不说,到底还是嫡庶有别,老太太的心偏着呢。”
陆步鞅哪里想到王氏如今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眼看着王氏脸上的神色,尖酸刻薄尽显,负在身后的手便又紧攥了几分…当初他怎么会娶这个蠢妇?原本看她是王家女,虽说是庶出,可到底也是出自大家,哪里想到时间越久,这人的品性便越发遮掩不住。
他深深吸了口气,待平了心下的情绪才冷声说道:“大嫂是长兴侯的亲妹,当年她出嫁,沈家把大半的家财都给了她…你呢?当年你出嫁,王家给了你多少东西?”
陆步鞅这话说完眼见王氏面上的难堪也未曾止话只依旧同人说道:“你可知道我今次晋升是何缘故?”
王氏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她仰了头朝陆步鞅看去,一时也忘记了与人置气:“当然是因为老爷有本事,还能因为什么?”
陆步鞅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除了会算计家中的这些东西,这个女人真得是半点本事也没有…他在户部才几年光景,比他有本事的多了去了,偏偏今次陛下却提了他的位置。
这任谁都能想到的缘故,只有王氏这个蠢妇不知。
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走到王氏的身侧坐下,待取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陆步鞅才看着王氏的脸一字一顿得说道:“那是陛下念大哥为国捐躯才特意晋了我的职,那是陛下想告诉旁人,就算我陆家没了大哥也依旧荣宠不衰。”
“你如今在此处沾沾自喜,尽想着所有人都能来朝你恭贺一声,喊你一声‘侍郎太太’,可若当真是件高兴事,为何母亲半点表示都不曾有?为何你不见我有半点欣喜?”
“你整日只会说母亲偏颇大嫂,可你也不想想你这些年都为母亲做了什么?你是最早进门的,那会母亲待你如何,你可还记得?这么多年,你除了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可曾真心对母亲好过?人心都是肉长,王氏,你如今也怪不得母亲冷待了你。”
陆步鞅这话说完再不理会人,只起身往外头走去。
王氏眼见他要走忙伸手握住了他的袖子,她哪里想到陆步鞅这晋升竟是因为陆步巍的缘故…她此时面色苍白,心下也有些害怕,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发颤:“老爷,您,您要去哪?”
陆步鞅闻言到底还是停下了步子,他合了合眼而后是漠着脸色朝人看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冷声说道:“还不起来随我去向母亲赔罪?”
倘若可以,他真想休了这个蠢妇。
…
陶然斋。
沈唯侧倚着软榻坐着,她手中握着一本册子,耳听着墨棋说道:“我听说二夫人把那些东西都退回了管事处,至于那柄玉如意,二夫人原是想还给老夫人,只是老夫人却不肯收…二夫人没了法子便只好自行掏了三千两银子,择人去外头寻一柄上好的玉如意给老夫人赔罪。”
墨棋说到这也是止不住心中的舒坦,连带着声音也沾了几分掩不住的笑意:“您都不知道,二夫人出门的时候,那张脸都变了…只怕她日后瞧见那柄如意都要想起这三千两银子了。”
沈唯瞧着她这般也只是淡淡笑了笑。
她是又翻了一页手中的账册,而后才温声说道一句:“这事既然已过去了便不必再说了,没得落入旁人的耳中又起波澜。”
墨棋耳听着这话自是忙敛了面上的笑意,恭声应了“是”,只是…她想了想还是轻声说起话来:“夫人,您怎么知晓回事处那个小厮平日有记这些的习惯?今次若不是他,就连奴都不知道二夫人近些日子竟然取了这么多东西。倒也怪不得老夫人这次会这么生气,二夫人这回实在是太过张狂了。”
沈唯闻言,翻着书页的手却是一顿,不过也只是这瞬息的功夫她便开了口:“上回我去管事处的时候便觉得他机灵,何况李管事如今年岁越大,底下想上位的不计其数。既然想爬得高,自然该有些本事才是。”
墨棋闻言倒是点了点头,的确,那个小厮瞧着便是一副机灵相,若是日后回事处有他看管着,夫人倒也能够放心。
墨棋想到这便又朝沈唯看去,她心下还是觉得夫人近些日子变了许多,往日夫人最不擅长这些算计,或许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夫人去算计的…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如今没了国公爷,在这后宅内院,再也没有人可以护得夫人一生了。
夫人如今这样也算是好事。
她想到这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念及先前文渊馆传来的话便又轻声与人说道:“先前您在午睡,文渊馆那处来传话说是大少爷好似是病了。”
沈唯闻言却是想了一瞬,而后她放下手中的书册说道:“我去看看他。”
倒是未曾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隐晦之事。
沈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心下有些发闷,她头一回这样深刻得厌恶这个时代,这股子厌恶的情绪甚至令她胸口发闷就差喘不过气来…她抽回了放在墨棋胳膊上的手,容色平淡,口中是淡淡一句:“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她知道这并不符合原身的性子,可此时她却顾不得什么了。
她只知道倘若就这样回到陶然斋,面对着这些人,她终将会绷不住心中的情绪。
墨棋耳听着这话果然一怔,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着沈唯的面容却还是住了嘴…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把手上的灯笼交给了沈唯,口中是斟酌问了一句:“不若奴就在这等您吧?”
沈唯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提步往那小道走去。
她能察觉到墨棋还在那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也许她的眼中有探究和怀疑,可沈唯却不想解释不想止步,她只想就这样走下去,走到一个谁也寻不见她找不到她的地方。
…
沈唯走了许久,直到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才终于止了步子,她先前走得太快此时已有几分气喘吁吁了。
等把手上的灯笼放在地上,她便撑在那老树干上半弯着腰身缓着气,或许是这一段不顾一切得行走,又或是身上出了汗的缘故,沈唯现下的心情已不似先前那版起伏不定了。她稍稍仰了头看着天上的那弯明月,明月很清澈,在它的照映下,好似这个世界也一如它一样清澈干净。
沈唯的红唇一张一合,口中是无声念叨着:“爸,妈…”
她想远在21世纪的父母了,这些日子她白日不敢有所表现,唯有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才能轻声念着他们…往日她不喜欢爸妈干涉她的生活所以一直以加班太忙的借口不回家,就算每次打电话也说不了几句话。
可现在,她却是真的想他们了。
她想回去,回到那个时代,回到他们的身边和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可是这一切终归只是她的贪念罢了。
她甚至根本不知道21世纪的自己怎么样了,也许早就死了也不一定,只是倘若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个时代的沈唯也能和她一样穿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么至少她还能够以另一种身份陪伴在父母的身边,他们也不会太过伤心。
…
陆起淮负手站在一棵树下,他这处甚是隐蔽又没什么光亮,若是不注意的话根本无人会窥见他。他站在这处已经很久了,或许可以说,他是跟着沈唯一路到这的…先前他在小道上看到沈唯独自一人原是想与人打声招呼。
没想到沈唯根本不曾注意到他。
他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跟着一道过来了,如今过去已有两刻光景,可不远处的那个女人却还是仰着头看着天上那弯明月。
月色清明,他看着那个女人微微抬起的下颌滑落了一滴眼泪,只是再想看时,她却已经合起了双目。
陆起淮不知道沈唯在想什么,他只知道现在的沈唯太过不对劲。
凭借他手中的那些情报,如今的这个沈唯和以前有着太大的不同,即便她平日掩饰得再好,可那之末细节的不同却也瞒不过他的眼睛。陆起淮的指腹磨着玉佩上的纹路,一双眼却仍旧一错不错看着沈唯的方向,他看着那个女人已重新睁开眼,先前眼中的那抹道不明说不清的思绪也已经收敛了个干净。
陆起淮就这样看着沈唯弯腰拾起了灯笼继续往回处走去,而他却仍旧立在此处眼睁睁得看着沈唯越走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沈唯的身影已经步入了黑暗之中再也寻不见,他才挑了挑眉转身离去。
…
翌日清晨。
墨棋拿着一把玉篦小心翼翼地替沈唯梳理着长发。
沈唯的头发被养护得很好,又黑又亮,就算不擦玫瑰露梳理起来也很是顺畅…墨棋这会一面替人梳着发,一面是不自觉地透过铜镜打量起人,昨儿夜里夫人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她有心想问人一回“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夫人不等她说话便面色淡淡说道一句“累了”,而后便早早歇下了。
她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偏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今儿个看夫人的模样和往日却又没有什么差别了。
墨棋这心中思来想去,也只能把夫人昨儿个的不对劲与昨儿夜里她说得那些话扯上关系。
夫人素来心善,以前在沈家的时候有侯爷护着,就算来了这国公府也有国公爷护着,那些内宅阴私里的事谁也不敢拿到她眼前。
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些个内宅妇人为了上位什么都干得出来。
何况夫人和三夫人的关系一直都算得上不错,如今眼瞧着三爷这幅模样,她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墨棋想到这,心下那存了一夜的疑惑便也消了个干净,仅剩的几分也只是自责。明知道夫人的性子,偏偏还要在夫人面前提起这些事,当真不该…她心下叹了口气,而后面上便又重新拾起了笑意。她的眉目温和,口中也跟着柔声说道一句:“打先前大乘斋里传来话道是老夫人昨儿夜里未曾睡好,今儿个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沈唯闻言便轻轻嗯了一声。
她自然也察觉到了墨棋面上神色的变化,虽然不知道墨棋究竟是想到了什么,不过看她如今这幅模样倒是未再有所怀疑。沈唯见此,心下便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墨棋行事沉稳又素来小心谨慎,要是她当真有所猜疑,她要解释起来却也颇要费上一番功夫。
如今墨棋既然没了疑惑,她自然也能松一口气。
沈唯仍旧端坐在椅子上,她任由墨棋替她梳着发,口中是说道:“我记得昨儿个哥哥送来的东西中有几样名贵的药材…”
她这话说完是从那妆盒中择了一支如意簪递给墨棋,紧跟着是又一句:“等过会你亲自送去三房,虽然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可总归也算是我们的一桩心意。”
墨棋闻言自是忙应了一声。
两人说话间,那绣着百鸟归巢的锦缎布帘便也被打了起来,却是倚琴走了进来。她的手上握着一道用金箔镶边的帖子,待朝沈唯见过礼便恭声说道:“夫人,这是宫里的皇后主子给您下来的帖子,邀您明儿个去宫中赏花灯。”
她忙伸手扶着沈唯往后退了几步,见那人并无余力动弹,口中却还是心有余悸得说道一句:“这西山寺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墨棋这话说完眼见沈唯面上的神色,心下便又是一个咯噔,未免夫人心软,她忙又劝起人:“夫人,这人来历不明又是这幅打扮,咱们还是别管了。”
沈唯倒不是心软,她纵然生于21世纪却也知晓在这样一个时代,人的生死最是缥缈。
只是——
她看着那人的眼睛,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墨棋见她还是不肯走,便又轻轻唤了人一声:“夫人…”
沈唯闻言倒总算是开了口:“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到底是一条无辜性命,倘若不曾瞧见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看见了又岂有转身就走的道理?何况夫君牌位置于此,我救他也总算是功德一件。”
她抬出了陆步巍说要替人攒功德,墨棋也就没了法子,她看了一眼那黑衣人,口中是轻声问道:“那奴去找寺中僧人过来?”
沈唯闻言却是沉吟了一回,此人这幅打扮又是这样严重的伤势,若是被寺中僧人所救只怕难以掩住消息…她想到这便开了口问道:“我记得我院子里有个会医术的,她今日可跟着来了?”
当年原身出嫁的时候,沈西风不仅把沈家大半家财都予了原身,还替她安排了不少人。
有会管理庶务的,有懂医术的,也有烧得一手好菜的…
当真算得上是费尽心思。
墨棋闻言便点了点头,口中是轻声回道:“她名唤入药,今日也在随侍之中。”
“你去把她叫来,记得不要惹了别人的怀疑…”沈唯这话说完眼见墨棋面上的踌躇,她知她心中所想便又跟着一句:“放心,他如今已昏迷过去,何况他这样严重的伤势哪有力气来害我?去吧,早去早回。”
墨棋知道夫人素来是有主意的。
如今见她已发了话便也不敢再多言,她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见他果真昏了过去便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疾步朝禅房小跑而去。
等她走后——
沈唯便提步朝那黑衣人走去,等走到人的身侧,她便半弯了腰身居高临下得俯视起眼前人。男人早在她们先前说话的时候便已昏迷了过去,此时他无声无息得躺在这处,隐约可见的半张面容俱是一片惨白…她想起先前那一瞥而过熟悉的眼睛便朝人伸出手,却是想取下他的面巾看上一回。
只是她的指尖刚刚触及那块面巾便又收了回来。
他既然这番打扮总归有不想旁人知晓身份的缘故,如今她趁人昏迷揭下面巾终归不好。何况原身自幼生于沈家,所识之人也都是些名门世家的子辈,这人身上这样重的血腥气只怕并不是这汴梁城里的人。
原身又岂会识得他?
先前那一抹熟悉感,许是她瞧岔了也不一定。
沈唯想到这便又重新直起了腰身,她也未再理会男人,只仍旧立在这老梅树下与男人保持着三、四步距离的样子。
男人原本在沈唯靠近的时候便已醒了过来,只是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便一直佯装昏迷的模样,此时见人又往后退了几步,他才不动声色得睁开一双疲惫的眼睛朝人那处看去…沈唯背身立在老梅树下,她此时正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梅花。
大抵是梅花清幽——
沈唯闻着这股子味道倒也合了一双眼睛。
此时午后阳光正好,穿过那团团簇簇的新旧之叶打在沈唯的身上,倒像是给她凭得渡了一层光似得。沈唯因为如今还在孝期装扮也不过寻常,可此时眉眼舒展,唇角微勾,尤其是脸上那一粒若隐若现的小痣也因为这番笑意显得很是灵动,远远看去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有风拂过,头顶的梅花也被风打落了不少,有不少还落在了沈唯那一身月白色的斗篷上。
因着沈唯是背身的缘故,男人也只能隐约窥见她的面容,他原本还想再细细辨别一回只是他实在失血太多,原先也不过是强撑着,此时见沈唯对他并没有加害之意便又沉沉昏了过去。
…
墨棋因着心中藏着事,又怕沈唯有危险,这一去一回也不过花了两刻钟的模样。她远远瞧着沈唯立在老梅树下安然无恙的样子总算是歇了一口气,与人说话的声音也平稳了许多:“夫人,人来了。”
沈唯闻言倒也回过了身。
她看了一眼立在沈唯身侧的入药,口中是说道:“不必多问也不必多言,先去替人看一看,可能救?”
入药知晓事态紧急自是也不敢多言,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朝人打过一礼便往前走去,待走到男人身侧的时候她是先看了一回那血迹而后是转身与沈唯说道:“夫人,箭上并没有毒,只需拔出箭再替他上药包扎一回就好。”
“只是…”
她说到这却有些踌躇,连带着声音也放轻了些:“夫人金贵之躯,未免鲜血污到了您的眼,请夫人先回去吧。”
沈唯倒不怕这些,不过她出来也够久了,未免旁人怀疑倒也该回去了…因此耳听着这番话,她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温声一句:“等替人包扎完你也早些回来。”
待人应了声——
沈唯便也未再多言,只由墨棋扶着先朝禅房走去。
只是还不等沈唯走到禅房便瞧见陆起淮从小道上走了过来,他眼瞧着沈唯倒是一怔,而后便又快走了几步,等走到人前,他是朝沈唯拱手一礼而后是与人恭声一句:“原本以为母亲在禅房,儿子正想过去给您请安。”
陆起淮这话说完眼见人裙摆上的血迹,低垂的眼中便闪过一道暗芒。
“我先前吃得多了便出去散食了…”等这话一落,沈唯是又看了一眼人,口中是问道:“有什么事吗?”
陆起淮闻言便又抬了脸,午后的暖日打在他的身上,他仍旧是素日清隽温和的模样,连带着声音也很是温和:“无事,原本是想问下母亲打算何时启程?既然母亲刚散食回来,那么便等母亲休息过后再启程。”
沈唯见他这般安排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他的安排,而后她便仍旧由墨棋扶着往禅房走去。
等到沈唯转过小道——
陆起淮原先温和的面容便又沉了下去,他一瞬不瞬看着沈唯离去的身影,眼中暗流晃荡却是一副沉吟的模样,待又过了会,他才朝半空说道一句:“去查查,今日寺中可有什么人受伤?”
这话一落——
他眼见沈唯身影已步入禅房,便又继续朝自己的禅房走去。
…
沈唯被墨棋扶着走进禅房,待解下身上的斗篷便听人惊呼一声。
墨棋素来行事沉稳还鲜少有这样一惊一乍的时候,还不等沈唯说话便又听得她说到:“夫人,裙摆上头有血。”
血?
沈唯皱了皱眉,她垂眼往那处瞧去果然瞧见那白色的裙摆上头有几道血迹,应该是先前那个男人握住她裙摆时留下的痕迹,先前有斗篷罩着倒也不曾发现,可此时没了外头的遮掩自是一览无遗。
她看着墨棋脸上的惊慌便轻声安慰道:“好了,我们一路过来也没瞧见什么人,再说先前有斗篷盖着也不会有人注意。”
等这话一落——
她便又说道一句:“你去拿一身衣裳过来,我重新换一身便是。”士族大家的妇人出行皆会多备几身衣裳,就是为了以防不备之需…墨棋听她这般说道倒也定了心神,她也未再多言只轻轻应了一声便去里头寻起衣裳来了。
沈唯见她走后,心下却是一动,旁人也就罢了,可是陆起淮…那个男人素来心思敏捷,只怕这裙摆上的血迹是瞒不住他的。
不过——
就算他知晓倒也没什么大碍。
她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今日之举也不过是随手罢了,沈唯想到这心神微定。
等到重新换好了衣裳,入药也就回来了,沈唯坐在临窗的榻上,她的手里握着一盏茶,耳听着入药的回禀也未曾多言,只是与人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一句:“你是跟着我的旧人了,应该知晓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
入药闻言自是忙答了:“夫人放心,奴省得的。”
沈唯见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与墨棋说道:“你带她下去重新拾掇一番,等再过两刻钟,我们就回去。”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那个男人日后会如何,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
而此时的另一间禅房之中,暗卫单膝跪在陆起淮的身后,口中是恭声说道:“的确有人受伤,属下赶到那处的时候看到有人已经把那个黑衣人带走了…”等这话一落,他是又跟着一句:“不过属下看那些人的装扮倒像是栖云山庄的人。”
陆起淮此时正站在窗外,闻言他的面色也无异样,只是原先磨着玉佩的手却停了下来。
他掀了眼帘朝窗外看去,远处山峦叠翠、仙雾缭绕,远远看去就如世外仙境一般,陆起淮背手立于此处任由外间的寒风拂过脸面,而他半眯着眼,声音依旧无波无澜:“栖云山庄,原来是他。”
陆起淮倒像是认认真真想了一回,而后才轻声回道:“儿子不该和两位堂弟起争执…”等这话一落,他见沈唯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便又忙跟着一句:“儿子不该惹母亲生气。”
沈唯耳听着这一番话,却是认认真真看了一回陆起淮。
凭借陆起淮日后的心机和手段,只怕如今做戏的成分更多些,只是想着先前他被人围困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沈唯终归还是掩下了心中的那一份不舒服,开口说道:“不管你以前如何,可如今你是我陆家长子,今日你任由旁人欺辱至斯,可想过日后会是什么光景?”
她这话说完眼看着陆起淮苍白的脸色便又软了几分声:“旁人只会觉得你是个好欺负的,那么日后不管是上头的主子还是底下的奴仆都不会把你放在眼里。长久以往,无论是在这陆家还是在这汴梁城中,他们都会觉得你软弱可欺,到得那时你可知你会是什么处境?”
陆起淮一直安安静静得听着,待沈唯话停,他的面上已是一副惭愧之色。
他什么也不曾说,待朝沈唯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才开了口:“多谢母亲教诲,儿子知错了。”
“我也不是为了你,且不管旁的,我如今总归听你喊一声母亲…”
沈唯声线淡薄,前话一落却是先饮了口热茶,等茶香在唇齿之间四溢开来,她才把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而后是握着一方帕子置于膝上,紧跟着是又一句:“记住,陆家的人从来不是好欺负的,日后若是再有人敢欺你辱你,你就给我百倍千倍打回去。”
陆起淮闻言,脸上的神色却是一顿,他抬了脸朝眼前的妇人看去。
此时轩窗半开,外间的日头穿过院中的树木打进屋中,而眼前的妇人有大半身子皆笼罩在那片日光之中…她的模样清平,眉眼舒缓,身上的气质恬静而又祥和,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狠辣。
他还从未见到过一个女子会面不改色说出这样“倘若有人敢欺你辱你,那么你就给我百倍千倍的打回去”的话。
陆起淮头一次认真打量起人,早在他进府的时候,底下人就已把陆家这些人的心性和为人都与他禀了一通,据他所知,沈唯虽掌着府中中馈却并无多少手段。
这样的话绝对不可能出自沈唯之口。
她,究竟是谁?
…
西院。
近来陆步鞅在朝中高升,王氏自是也过得神清气爽。
倘若不是陆步巍刚死,家中不宜操办喜事,只怕她现在就该大张旗鼓邀那些士族夫人来家中喝茶聊天了。
可纵然不能操办喜事,她也不愿委屈了自个,这会她刚让人去回事处搬了几盆品相上佳的兰花,听说还是外间刚送来的稀罕品种,价值不菲…王氏惯来是不会欣赏的,如今也不过是瞧着这玩意贵便让人摆在屋中,只图个心中舒坦。
身侧的丫鬟名叫暗香,她一面替王氏剥着福橘,一面却是轻声说道:“夫人,您今次让底下的人去回事处取了不少东西,若是让东院那位知道…”
王氏闻言便扬了眉,不以为意道:“她知道又如何?如今咱们二爷可是户部左侍郎,那外头的人不能进府热闹,难不成我还不能拿些好东西高兴高兴?”她这话说完便又吃了一瓣橘子,跟着是又一句:“我倒希望她来同我闹上一闹,也让咱们那位老太太瞧瞧,她挑得媳妇是多么的小家子气。”
王氏早就看沈唯不爽了,不管是按年纪还是按手段,这中馈也不该由她来管。
可偏偏她命好,嫁给了陆步巍又是自幼由老太太看着长大,千娇万宠得,一进府就把这中馈交到了她手头上。
王氏想到这心中就更加不舒坦,连带着原本的好心情也减了几分,她把手上的橘子扔在了盘子上,口中是冷声说道:“什么橘子,酸死了,让回事处的人再去挑些过来,这犄角旮旯里的烂东西也敢往我这处送?”
暗香闻言自是不敢耽搁,她忙屈膝应了一声,刚刚要出门便瞧见外头有丫鬟急急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王氏本就不舒坦,眼瞧着人这般没规矩更是沉了脸色,只是还不等她发落,那丫鬟便已跪下疾呼道:“夫人,二少爷和三少爷被大夫人罚了。”
“什么?”
王氏脸色一变,她手撑在桌角上起了身,口中是紧跟着一句:“到底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被罚?”
那丫鬟自是不敢耽搁,待把先前的事详尽说了一遭,而后才又说道:“如今二少爷已被拘于屋中抄写家训去了,三少爷则被郑嬷嬷亲自领着去祠堂罚跪了,还有那一众小厮也都被领去慎行院,还,还有…”
她说到这却有几分犹豫。
王氏自然也瞧见了,她拢了眉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
丫鬟垂了脸,声线也放轻了几分:“老夫人发了话让家中的奴仆都过去观刑,没得日后家中再生出这样尊卑不分的事。”尊卑不分这四个字被她咬得极轻。
可即便再轻,王氏也听了个清楚。
她脸上的神色露出几分苍白之态,就连步子也往后倒退了几步,身侧的暗香忙伸手托扶了人一把…王氏等站稳后便咬牙说道:“尊卑不分,她哪里是在警告那些下人,而是在警告我们啊。”
“咱们这位老太太嘴里说着不分嫡庶,可她心里门清着呢,亏得二爷把她当亲娘看待,她倒好…”
这番话委实太过大逆不道。
暗香忙打发了丫鬟下去,而后是轻声劝说道:“夫人,这样的话您可不能乱说,二爷最是孝敬老夫人,若是让他听到又该同您置气了。”等这话一落,她才又压低了声问道:“夫人,如今二少爷和三少爷还都被罚着,咱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王氏没好气得说道:“她都这样发话了,我还能说道什么?不过…”她说到这却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才又跟着一句:“东院那位近来是怎么回事?不哭不闹的,竟然还上赶着去帮那个庶子?”
暗香闻言便回道:“许是大夫人知晓日后没了依靠便想着好好抓住大少爷,没得日后落得一个清苦孤寂的命。”
王氏耳听着这一番话却是沉吟了许久,而后她才开口说道:“我倒是小看她了…”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着冷声一句:“等到了二爷下衙的时辰,你亲自去侯他,就说我有事要同他说。”
暗香虽然不知她要做什么却还是恭敬应了。
…
傍晚。
沈唯倚着软榻坐着,她耳听着墨棋的轻禀也只是淡淡说道一句:“不过是几盆花,由她去吧。”
墨棋见她这般却是头一回未曾应允她的话,仍旧压低了声说道:“夫人,不是几盆花的事,家中每位主子每月的份例都是有定数的,二夫人近来时常让回事处挑好东西送过去,倘若今日不是奴过去的时候正好瞧见,怎么会知晓那回事处的管事如今也做起了这阴奉阳违的事。”
“何况…”
她说到这却是又看了一眼沈唯,而后才又咬着唇说道:“那几盆兰花是国公爷还在的时候亲自着人给您去外头挑选的,且不说名贵不名贵,就算这份心…也不该由西院那位来糟践。”
“还有回事处的管事,您平日待他不薄,哪里想到如今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您可不能任由他们胡乱行事。”
沈唯耳听着这番话,翻着书页的手倒是一顿,原身的确喜爱这些花草之物,尤爱稀罕品种。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原身应该还专门让人建了个屋子专门放这些花草,那里头的品种,只怕就算是皇宫里的御花园也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