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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莹免于来日流放之苦, 于她、于谢家, 都是天大好事, 当日晚间, 谢家便行家宴相庆, 除去还在月子里的淑嘉县主,其余人都到了。
谢华琅欢喜坏了,拉着谢莹, 接连饮了许多杯, 到最后, 人都有些醉了, 被采青采素搀扶着,方才得以回去。
自是一夜好眠。
……
谢家为林崇平安无事而暗松口气, 林家人只会更加欢喜。
世子战败, 来日战事结束,便要论及功过,永仪侯被免职,迁回长安, 世代沿袭的勋爵怕也会被削去, 如何不叫人捶胸顿足,伤怀难过。
现下得知这消息,永仪侯夫妻真是大喜过望, 欢喜之余, 又殷殷期盼着儿子归京。
永仪侯私下里同妻子讲:“贤和此次真是将人吓坏了, 好在他有福气, 否极泰来。”
“得蒙陛下器重,又有阿莹那么好的妻子,”早先永仪侯府风雨飘摇,谢莹却肯同林家风雨同舟,永仪侯夫人由衷感激,闻言道:“这是他的福气,务必要好生珍惜才好。”
永仪侯面露赞许,颔首道:“能娶到阿莹为妇,的确是他之幸,也是林家之幸。”
多年夫妻,二人对视而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
谢华琅喝的醉了,第二日不免起的迟些,好在有昨晚夜宴的由头在,没人前去催促,由着她睡到了日上三竿。
谢莹的婚事有了着落,一直悬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也落了地,谢华琅人在塌上,懒洋洋的打个哈欠,却没急着起身,而是思量起淑嘉县主的事情来。
顾景阳叫她去试探一二,却也说不必急于一时,以免露了痕迹,反倒不美。
但谢华琅想着,倘若淑嘉县主真是天后的话,以她的头脑与行动力,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迟则生变,拖得久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自宫中归府之后,她便开始细细思量此事:
淑嘉县主是何时开始筹谋这一切的呢?
隐藏在暗处,借力打力,将所有挡在谢华琅面前的障碍一一除尽,将她送到皇后的位置上,她又在暗中做了多少筹划?
谢华琅将目光放在了枕边那枚玉佩上。
这是当初她去道观中寻人,假做恼怒要走,从自家郎君手里哄来的,据说曾经是太宗文皇帝与先帝的爱物。
阿爹能认出来,淑嘉县主应当也能认出来。
谢华琅握住那枚玉佩,动作轻柔的摩挲一会儿,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来。
谢徽。
一个身处闺阁的女郎,怎么会同魏王世子结识?
真的没有人在暗中为他们牵线吗?
当初谢徽与魏王世子之事暴露出来,顾景阳为此不悦,专程训斥魏王世子。
——要知道,在那之前,周王离京,作为嫡亲的侄子,他是最有力的皇位角逐者啊!
谢华琅忽然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识的拉紧了被子。
从三月到九月,半年多的时间,从谢徽私交魏王世子,到郑家献女,再到猎场遇刺,清洗宗亲,她经历了这么多事,一直都不曾察觉到异样,然而事过之后,方才忽然惊觉,原来冥冥之中早有人安排好了这一切……
这是何等可怕的心计与手腕!
假若不是新平长公主偶尔间露了痕迹,接下来又会如何?
淑嘉县主若要以外戚身份摄政,前提便是国有幼主,她是不是已经准备好向顾景阳动手了?
谢允是长子,将来正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谢家,做幼主舅父,但在这之前,上边的谢偃与卢氏,乃至于谢令夫妻,又会如何?
谢华琅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有这样一条毒蛇在家中盘踞,正吐着信子,择人而噬,谢家却无人察觉,如此一想,便觉脊背生寒,真真可怖!
她翻身坐起,抬手道:“来人。”
一众女婢早就候在外间,闻声忙端了温水,备好巾栉入内。
谢华琅梳洗过后,便去同母亲请安,照旧逗弄过谢琛之后,便同卢氏讲了,说要去探望谢兰汀。
卢氏眉宇之间笑意隐约,听她这样讲,道:“我同你一道去,有两日不见兰汀了,也是记挂。”
这可是意外之喜,有母亲同往,谢华琅前去,也显得不那么冒昧,她忙不迭应了,又请卢氏先行,自己老老实实的跟在后边。
她们去的也巧,小兰汀刚吃了奶,现下正醒着,淑嘉县主还在月子里,不便起身,卢氏当然也不会同她计较这么点儿小事。
将小孙女抱起,卢氏含笑逗弄起来,谢华琅凑过去瞧了瞧,夸赞了她几句,便坐回原处喝茶。
桌案上的青瓷盏里摆了几只圆滚滚的橘子,色泽橙红,翠叶新鲜,谢华琅心中一动,捉起一个剥开,笑问道:“是合州的大红袍?”
“正是,”淑嘉县主含笑不语,她身侧侍婢则恭敬道:“长公主才差人送来不久,县主已经叫送去府中各处了。”
谢华琅道了声谢,故意思量一会儿,迟疑着道:“合州仿佛就在剑南道……”
卢氏哄着怀中的谢兰汀,抽空瞥她一眼,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我记得九郎前几日提过嘛,说他要派羊舌冶做剑南道黜置使。”
谢华琅将橘子上丝络出去,假做不经意道:“我问他剑南道在那儿,他还笑话我,说那不是一个地名,而是许多个州的合称。”
“活该,”卢氏一点儿也不同情她:“你这个散漫性子,是该有个人好生约束一下你了。”
“阿娘怎么这样,”谢华琅心中微急,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娇嗔着同母亲道:“不帮自己女儿,却帮外人。”
卢氏将谢兰汀交给乳母,隔空点了点她:“怎么是外人?陛下总要唤我一声岳母的。”
内室中人一齐笑开了,谢华琅也在笑,只是心中有些忐忑,正借着吃橘子的空档遮掩,却听淑嘉县主含笑道:“羊舌冶出自大家,陛下怎么会差他往剑南道去?三娘是不是听错了?”
谢华琅听她这样讲,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脸上却做疑惑情状,道:“难道是我记错了?”
“不是剑南道吗?”她蹙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仿佛……仿佛是山南道?”
淑嘉县主静静看着她,忽然一笑,道:“剑南道与山南道只差一字,内中却差的远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谢华琅好奇道:“合州到底是在剑南道,还是在山南道?”
淑嘉县主徐徐道:“合州在剑南道。”
“剑南道太远了,我从来都没去过,”谢华琅有些遗憾,道:“从前虽然也到扬州玩儿过,但却没到过那儿。”
淑嘉县主道:“相比有关内道,剑南道的确有些偏了。”
谢华琅恰到好处的显露出几分天真娇憨:“我知道那儿有蜀锦,鲜艳亮丽,精巧绝伦,用它做的裙子也好看!”
淑嘉县主掩口而笑:“三娘的身份,不必嫁入宫中,也有穿不完的蜀锦衣衫。”
谢华琅含笑遮掩过去。
……
出了淑嘉县主的院落,谢华琅才觉后背上生了薄薄一层汗,内衫贴在身上,略略有些难受。
卢氏见她神情有异,道:“怎么了?”
“没事,”谢华琅抚了抚额头,悄悄道:“昨夜饮酒太多,这会儿有些头疼了。”
“你呀。”卢氏有些责备的说了她一句,终究心疼,送她回去歇息,又叫人煮了碗养神汤,叫她睡前服下,好生将养。
“哪有这么严重?”谢华琅被按进被窝里,真有些哭笑不得,乖宝宝似的躺好,口中却道:“阿娘有些大惊小怪了。”
“枝枝,你不要不当回事,”卢氏轻声道:“年轻时候若是落下病,老来才难捱呢。”
谢华琅心知母亲好意,不忍回拒,老老实实的躺着,用过汤之后,便睡下了。
许是真有些疲惫,这一觉睡得也久,再度醒来,便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夕阳西下,余晖淡淡,柔和恬静的光影透过纱帐,温煦的落在床前人身上,为他雅正风姿之中,更添几分敛和。
谢华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瞧的不甚真切,还当自己仍处梦中,下意识伸臂过去,撒娇道:“郎君抱抱我嘛。”
顾景阳微微怔神,旋即笑了,伸臂将人抱到怀中,温柔的扶住她肩,低问道:“渴不渴?”
他如此一问,谢华琅便有些回过神来了,抬手揉了揉眼睛,却没起身,仍旧伏在他怀里,低语道:“渴了。”
纱帐外另有仆婢等候,闻言便递了茶盏来,顾景阳试过水温之后,喂她喝了口,这才用温热手掌抚了抚那小姑娘面颊:“醒了?”
“唔,”谢华琅应了一声,却打发帐外仆婢出去,待内室中的门合上,一双妙目之中,才绽放出几分异样光彩:“郎君,你差我办的事,我办成了。”
顾景阳神情恬淡,目光从容:“如何?”
他这般情状,谢华琅好没有成就感,怏怏道:“你一点都不急着知道,我才不说!”
顾景阳失笑,只得哄道:“好枝枝,我心里着实急切,你别恼,说与郎君听听,好不好?”
大事当先,谢华琅倒没为此继续胡闹,恨恨的揪了揪他胡须,低声将今日之事说了。
顾景阳听后,并未有讶异之色,眉头微蹙,不久便舒解开了。
谢华琅道:“九郎,你待如何?”
“她毕竟占据着淑嘉的身体,也占据着淑嘉的名分,此事不好闹大。”
顾景阳淡淡道:“今晚我去见她,过几日便叫她染病,拖个十天半个月,再宣布病逝。”
谢华琅听得一怔,隐约有些犹疑:“九郎今晚……便去寻她吗?”
“无论她是谁,暗中筹谋这些,都必死无疑,”顾景阳见她有些犹豫,心下暗叹,握住她手,谆谆道:“天后的心机手腕,远非你所能想象,假若来日我先行一步,你压不住她。”
“我不是为此迟疑,”谢华琅温声道:“她毕竟是你的……早先她在大安宫中病死,你仍旧遵从了她的遗愿,我觉得,郎君还是有些在意她的。”
顾景阳不意她想的竟是这个,心中暖热,低头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低笑道:“枝枝如此温柔体贴,是我的福气。”
谢华琅面颊微热,锤他一下,嗔道:“道长,你生的冷淡,嘴倒是很甜。”
纱帐之内光影柔和,连带着她秀美出尘的面庞都有些朦胧,顾景阳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低头含住她的唇,舌尖轻柔的探入其中。
谢华琅假惺惺的推了一下,旋即便揽住他腰身,二人身影交叠,齐齐倒在了塌上。
唇齿纠缠,依依亲昵,如此过了良久,二人方才不舍的分开。
谢华琅的床榻不算大,躺一个人绰绰有余,躺两个便有些小了。
她往内中一挪,小脑袋似是被什么东西硌到了,“哎呀”一声刚说出来,顾景阳便伸手过去,将那罪魁祸首取了出来。
谢华琅还在揉自己后脑勺,顾景阳却将手中那本画册翻开了,谢华琅骤然回过神来,想要去夺,却也晚了。
那画册装帧精致,笔法精妙,上边的男女线条流畅,栩栩如生,亲密无间的相拥在镜前,只是身上少了几件衣裳,太过活色生香。
顾景阳看的心头一跳,目光微凝,气息都有些乱了。
谢华琅看看郎君,再看看那画册,呆滞一会儿,忙解释道:“可不是我要看的,这是昨日几位女官拿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顾景阳目光在画册上一瞥,信手合上,道:“嗯。”
谢华琅怕他不信,又补充道:“真的,我可没骗你!”
顾景阳垂眼看她,道:“嗯。”
谢华琅被他看的一阵脸热,下意识以手掩面。
衣袖卷起,露出一截白腻小臂,润泽可人。
顾景阳定定看了会儿,忽然低下头去,嘴唇落到了那柔腻肌肤上,谢华琅便觉他亲吻过的地方热热的烫了起来,连带着自己的心,也好似烧起来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由着他亲了会儿,忽然又释然起来,伸臂将他推开,又将衣袖掩好,满脸正气道:“你别亲了!”
顾景阳抬头看她,那目光竟有些迷离,眼底似乎也生了一层雾气:“枝枝……”
“叫你亲你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说:不行不行,我们得等到成婚之后才酱酱酿酿,好像就你是正人君子,我却很迫不及待似的。”
谢华琅经验丰富,将他推开,整理好衣襟,义正言辞道:“这次要换我说,婚前做这种事,不行!”
顾景阳目光仍旧有些怔楞,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原本俊秀清冷的面庞,都因这动作,而染上了几分艳色。
他低声道:“行的……”
谢华琅沉浸在正人君子的人设中不可自拔,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什么行的?”
顾景阳却没有说,喉结一滚,拉着她的手,探到了那处去。
剑拔弩张,声势慑人。
谢华琅呆了,想将手抽回,力气却比不过他,这回可换成她抓瞎了:“这可不行,喂,真的不行……”
顾景阳低头去堵她的唇,语气柔和极了:“心肝,听话。”
谢华琅手足无措,呆了会儿,方才委屈道:“不要嘛,哪有你这样的?”
从前她要的时候他不许,现在她不要了,他又想要!
哪有这么拧巴的人?
顾景阳垂眼看她,目光深深,为勉强抑制住情绪,额头青筋都出来了。
谢华琅被他看的打怵,垂下眼睫去,声音低不可闻:“你瞪我做什么……”
顾景阳便将枕边那本画册拿起来,翻到自己方才看的那一页,摆到那小姑娘面前去,叫她看个明白。
谢华琅瞟了一眼,忙假正经的捂住眼:“道长,你叫我看这个做什么?好羞人的!”
因着方才那一通胡闹,她鬓发已然有些乱了,顾景阳将那本画册丢开,伸手为她将那些乱发挽回耳后,又低下头去,含住她耳珠,极爱怜的吮吸起来。
“枝枝,”谢华琅正以为那一茬已经过去了,却听他伏在自己耳畔,低声道:“我的寝殿里,也有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