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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玟转过了头,被灯光照得白惨惨的脸孔,铺着一层深仇大恨,那大恨令她看起来阴森可怖。
苏锦一接触到那寒森森的眸光,就心惊胆颤,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可是,她已经进来,这里是这个女人的天下,她想逃是没地方逃的。
甚至于未来,她的命运,全在这个人手上。
“你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那个男人是谁?”
她一步步逼近,眼神咄咄的。
“我觉得这男人不怀好意。”
苏锦没有怯声,很勇敢、很冷静的道出了心里话:“如果你没有被他怂恿,现在,你女儿应该还在……即便你没了心爱的男人,可你至少还有一个你们相爱的见证。就因为你太贪婪,才把她弄丢了……事后,你却怨天恨地。这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的做法有多偏激吗?”
当然,如果当初真没有换的话,现在她也就不复存在了。
是周玟女儿的死,才成就了她的活。
这是一个不争的且关系复杂的事实。
“你在兴灾乐祸。”
这几个字,那语气咬的阴嗖嗖的,会让人感觉那仿佛是从阴曹地府里冒上来的。在大冷天的夜里,在这灯光白晃晃的夜里,这种声音,让人背上发毛,身上起栗子。
就宛如,这人是牛头马面的化身,只要一眨眼,她就会变成怪物,往她身上套一条铁索,就能将她索了命去。
“没有!”
苏锦努力镇定。
“你有,你肯定有,你就是有!”
周玟拍了一下桌子,冲过来,随手抓起一条长凳就往她身上砸了下来,嘴里则精神失常似的在吼:
“明明死的应该是你,为什么最后死的偏偏是我的女儿……明悦兮,你赔我女儿,你赔我女儿……”
那速度太快,一阵疼痛袭来,苏锦被砸到了地上。
有那么一会儿,她脑子空了,只看到那个女人在冲自己吼,却有点听不清她在吼什么,只觉得额头有血水在渗出来。
这是周玟用力过猛所导致的。
这个女人经历过很多。那些经历,让她更擅于保护自己。在美国的时候,她就学会了一些防身术。这些本事,足可以令她比一般女人更强大。
所以,当她想要袭击对方时,只要对方不是特别厉害,她肯定能成功。
现在,她的对手是苏锦,这是一个没多少攻击性的女人。
事实上,整个中国十几亿人口当中,普通的饮食男女,又有几人懂那些攻击技巧的,所以,苏锦在周玟盛怒中挨打,那几乎没有意外的事。
失聪了那么几秒之后,苏锦终于听清楚这人在喊什么了。
她反反复复的在让她赔女儿,在叫她明悦兮。
原来,这人,早就知道她是明悦兮了……
终于,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疯了是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明悦兮……周玟,我只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你那是什么想象力,居然把我想象成了明悦兮?我不是明悦兮,我不是明悦兮……”
她抚着发疼的额头,大叫了回去,权当不知道这些事,语气说有多愤怒就又多愤怒。
这不是演戏,她的确很生气。
谁挨打了会不生气?
“怎么?你不知道?”
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一脸沉疑的扫着,瞄着,那目光,就像X光一样,似要将她从骨里头看透了。
“我该知道什么?”
疼啊,发根连心啊!
“靳恒远一直在查你的身世,你不可能不知道!”
周玟在那里叫,完全不相信她的话。
“对,他是在查我的身世,但那么久远的事了,他能查到什么?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怎么能查得出来?周玟,你放开我……”
用尽全力,苏锦推开了她,擦掉了额头的血,可血仍在噌噌的冒着。
她头有点晕。
血腥味令她想吐。
那女人呢,就站在三步远处,审视着,锐利的鹰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神情变得有点不正常:
“你手上有个镯子,那是一个名叫濮少君的女人给你的。当初,他们把我女儿和你替换时,把身上的衣服都换上了,就是没把那镯子取下。因为那镯子脱戴很复杂。结果,这镯子,最后成了确定你身份的信物……”
苏锦把眉头皱的是紧紧的,故意满口不信的厉叫:
“你在胡说,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害死我女儿的罪魁祸首……”
周玟指着她,白凄凄的脸似厉鬼,阴冷的呼叫,似鬼哭狼嚎,此时此刻,那个干练、沉着、凌厉的女强人不复存在了,住在这个躯壳里的是一个只知道报仇的恶魔。
就像人格分裂了,就像一只发了病的狂犬,她在那里狂叫:
“我怎么可能让那个孽种娶了你?
“那孽种不配得到幸福,你这害人精更不配。
“我不可能看着你们美美满满的结为夫妻的。
“有人想整得你生不如死,我当然愿意配合,我就要你活得万分委屈,没一天能过得舒坦;我就要你们一起陪着痛苦,无论晨昏,都不得开心……
“要不然,我这么些年过的苦日子,我找谁去追讨……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年,我过得有多苦,有多累……
“那个明澹,先是把我和明粤赶了出来;然后呢,拆散了我们,害得明粤成了半死不活的植物人……最后呢,他还把我送去了美国,卖给了一个混混当老婆……
“你知道我那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每天都在挨打,每天都在受虐……
“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我不要活了,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我不甘心,命运这么愚弄我,把我害得这么苦,如果我认命了,如果我抹了脖子,我遭的这些罪就白遭了……
“对,我不甘心就这样白白遭了那些罪……所以,我就拼命忍着,拼命熬着,最终,我熬出了头……那个混混死了……我自由了……”
周玟扬起了头,愉快的笑着,带着她认为的胜利和骄傲,显得是那么的得意:
“你问我在国外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国?
“现在,你明白了吧!
“我回国,就是来复仇的。
“所有亏待过我的人,我一个一个都不会放过。
“所有毁掉我幸福的人,我要他们的生活都要破碎了。
“所有我尝过的那些苦,我要让他们通通尝个遍……
“而苏家,是我所有痛苦的源头。
“若不是苏平,我就不会受这么多的罪。
“我回来就是要给苏家敲响丧钟的。
“这就是我回来的目的……”
苏锦没有接话。
因为,和心灵扭曲的人,是没办法沟通的。
因为,她心里藏的全是恨。
他们被恨控制着,做着一些违背道德和伦理的事。
周玟本是一个受害者,可因为恨,她的身份变了,成了报复者……
本来,她是值得同情的弱者,可当她的心被仇恨点燃之起,她再也不值得同情。
现在的她,是可怜可悲可恨的。
“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如愿的毁掉了一个苏家。”
头有点晕,苏锦靠着墙壁,随身带着的帕子压着伤口。
“谢谢,毁掉苏平,我真心很快乐!”
周玟笑的很开心,病态似的开心着。
“周玟,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明悦兮的?
“还有你说,有人想让我生不如死,那是谁?
“那时的明悦兮才多大,到底是怎么一拨疯子似的人会对一个才只有几个月的孩子下了这样的毒手?”
她冷静的问着,想从这个女人嘴里套得一点有用的东西。
周纹的笑容越发明艳了,就像全胜而归的女战士,往后退了几分,靠到了窗口:“是啊……那是怎样一群疯子啊,居然为难一个孩子?原因很简单。因为恨那两个把你制造出来的人。你很想知道他们是谁是不是?可惜,我不会告诉你的……”
她警觉的没说。
不告诉就不告诉吧!
这其实不是苏锦现在关注的重点。
现在,她最想知道的是,自己接下去的命运: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看,今天,你抓了萧潇,又用萧潇把我弄了到这里,你想干什么?”
苏锦环视着这间独立的屋子,无法知道萧潇现在被他们藏哪了。
“萧潇呢,我想见她!”
“你现在见不着她的……”
周玟往桌边走了过去,倒了一杯水,仰着脖子喝了,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情绪似乎一点一点冷静了下来,脸上的怒嘲也退了下去。转过头来时,她的愤恨不在了,只剩下一脸的深不可测。
“为什么见不着?你们把她怎么了?”
苏锦紧张的直叫。
“她是萧靳两家的种,拿她能换上什么,你猜猜看……”
她坐了下来。
桌上有饭有菜,她自顾自吃了起来:
“哦,对了,我给你备了饭,过来,一起吃饭了……看在你曾经叫我一声周姨的情份下,我会让你吃的饱饱的再送你上路的……等一下,绝不让你做一个饿死鬼……”
什么意思?
苏锦猛得打了一个激灵:
“你想弄死我?”
“死不死,到时,你自己选择,我不逼你……嗯,你要不死,那就只能另一个人死……猜猜看,那个人会是谁?”
她一派笑容可掬,死亡在她嘴里似乎成了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苏锦想到了邬婷,想到了萧潇苒,心脏开始害怕的狂跳:
“周玟,杀人要偿命的……”
一抹古怪的笑,跳上了这个女人的眉梢:
“你觉得我会怕吗?”
苏锦一怔:什么意思?这人,这是想同归于尽吗?
这时,周玟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接了一个电话,接完,抬头又一笑:
“猜到了吗?”
苏锦不接话,更不想和她玩这种猜猜猜的无聊游戏。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的……”
周玟转身,往墙边打开了一个柜子,另取了一瓶红酒,拎在手上,走了过来,在她面前一掠而过,盯着她神秘一笑,话说得很轻:
“你和靳恒远,只能活一个……不过不是今天……我们改主意了,再让你多活一个晚上。明天,你会死得风光无限……明年的明天,必是你的祭日。而且还是你心甘情愿去死的……”
她转了回去,倒了一杯酒,优雅的挑在指间,愉快的笑着。
苏锦看在眼,浑身发毛。
明天,她真会死吗?
恒远能在明天找到她吗?
她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
靳恒远小时候,见过池晚珠三面。
第一面在画廊。
满廊的画,皆是她的作品。
画的都是春天里的景色,满目尽是娇艳,流露的是一个女人对于未来美好人生的期待。
年轻女子温柔似水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那时的她,应该陷在爱情里,所以,作品当中展现着一种叫人惊艳的柔情美。
那些画,有一部分被他母亲用照片永远的定格了下来。
之前他找来翻看过,每一件作品都非常的有特色。
第二次见面,在明悦兮的百日宴上。
那天,她静静的站在人群当中,眼底带着一抹幽冷。
热闹的宴会上,她明明是焦点,可最格格不入的也是她。
独独在抱着小悦兮时,她的脸上才会抹开似水柔情。那时的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第三次见面,在明悦兮的送别会上,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任由人扶着,来来回回的穿梭。
小小的他,曾站在角落里打量:觉得她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幽灵。
飘飘忽忽之间,随时随地,她好似就能飞了去,且一去不回。
这是第四次见面。
再次见面,这当中隔了足足有二十六年。
岁月并没有眷顾她,满头白发,让人震惊,不过,面色却已沉寂。
是的,如今的她,没了初次见面的青春娇软;没了第二次见面时的满目冰冷;没了第三次见面时的麻木苍白,有的是被岁月洗礼过的宁静似水。
“你就是阿媛那叫璟珩的孩子啊!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当年的小童,如今都已成顶天立地大丈夫了!”
当他站定在池晚珠面前,这个女人极感慨的叹了一句,手,忍不住抚了抚那已全白的头发。
这个女人,和他母亲年纪差不多。或者,更为年轻。
他母亲呢,青丝如缎,笑容依旧如花,一身旗袍裹在身上,妩媚生春,成熟的女性美,令她闪闪动人。
可她呢……
他看得有点为之心酸,好一半晌才道:
“是的,池阿姨,我就是当年那个小璟珩。真是抱歉,家里出了点事。请您来,是有事想向您求证。我还有几个客人没到,这会儿,只能请您到东偏厅坐坐了……等一下,我母亲还想和您说说话的,她一会儿就能来……”
池晚珠的身边,其养子凌放紧紧跟着,而隔着两步远,却是明澹目光咄咄的在盯着池晚珠;再两步远,谢天佑父子则深深的在审视她。
“好啊!你妈妈啊,我是很久没见了,等一下一定得和她谈谈的……”
池晚珠轻轻应着,目光四下转了一眼,像在寻找什么似的。
靳恒远明白的,她这是在找苏锦。
可此时此刻,他不好说这事,只叫靳长宁把池晚珠带去东偏厅。
待他们走远了,靳恒远才转而走向明澹:
“明世伯,这边请……”
“靳恒远,你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明澹不等他多说什么,就声音沉沉然的质问起来,目光里铺着层层疑云。
“请您移驾偏厅小坐一会儿。我卖什么药,稍后您就能知晓了。易叔,麻烦您陪明先生到西偏厅喝茶。”
“好!”
易梵应了一声,转而温笑示意明澹:
“明先生,我们那边坐坐。”
明澹疑狐看了靳恒远一眼,转身跟着易梵去了。
“靳恒远,我能去东偏厅吗?”
谢弦目光发亮的盯着东偏厅,一脸的蠢蠢欲动。
“不能!”
靳恒远将他给抓了回来:
“不急在一时的。”
“可是……”
“小靳说的对,不急在一时的!”
谢天佑的目光也直直的盯着东偏厅,心里明明比儿子还要渴望去东偏厅,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相当克制的。
“谢先生,这边坐!”
靳恒远招呼着他们进了书房坐下。
边上,萧璟欢纳闷极了,哥哥这是摆的什么阵势?
而彼时,园子里,三辆豪车鱼贯着驶进了靳宅。
萧至东、萧至北、萧至阅一起跨出车门,齐集着出现在了靳家车道上。
萧至东看了一眼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林园,心情复杂极了。
曾经,他是这里的娇客,如今呢,只是客人了。
老四萧至北来到大哥身边,又瞄了一眼在点烟的老六萧至阅,低声问:“大哥,靳媛唱的这是哪出戏?”
“不知道!”
萧至东拢了拢外套,只静静看着最后一辆驶进来的车——那是靳媛的车。
今天是她的生日,好好的生日没过,这是闹哪样,他还真是猜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