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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还未离开,一场暴风雨就招摇而至,让朱云镇几乎成了沼国。
白泽心满意足的,带着一车预防瘟疫的成药丸,和依依不舍的雪见、紫萱以及景天,回去了暗军大营。
幺离凰哄睡茉茉,便换了赤红战袍与银甲,紧了发髻,束上金凤冠。带着同样一身戎装的八位侍女,悄悄前往赤霄的营帐。
赤霄的毒伤尚未痊愈,但他始终放不下诸多军务,尤其这几日纯钧大开杀戒,屠杀千余俘虏,更令他心急如焚。于是,便召集了各位将军,商量退敌之策,两日彻夜未眠。
幺离凰捧着刚刚温好的药汁,悄悄入内。帐内的将军们正争得热火朝天。攻还是守,火攻还是偷袭,都是争执的话题。
“皇上,该喝药了。”她将药盏打开,不忘轻轻吹去热气,双手送到他面前。
他欣然一笑,将药汁一饮而尽,在微微蹙眉苦味未褪之际。她拈起玉指,将一枚椰枣放进他口中,甜蜜的滋味压制住了清苦,他的心也温暖清甜。她莞尔一笑,他情动一瞬间,心胸忍不住又开始痛,这该死的绝情果啊,他暗自叹息。
“听说凰后来了故人相见,所以寡人与将军们议事便没有惊动幺幺。”他解释道,隐忍着自己的不适。
“白泽来了,还有几个以前的姐妹,正好和先生一起路过小坐,不过已经回去了。”她浅浅一笑,莞尔道:“皇上为何愁眉不展,几日来酷暑当头,不少军士都患了肠胃病。如今一场及时雨,天气就会凉爽起来。”
“寡人担心的正是这场雨,看这大雨势头,恐怕会连续下上几天吧。酷热之后,寒凉之雨,那些腐尸多半会引发艰险的疫情。如此一来,营救朱云镇的难民,恐怕就更加艰难。”赤霄叹息道。
“皇上说的是,朱云镇还有近三万百姓和俘虏,若发生瘟疫,简直不敢想象。”焰二打了个寒战:“就算咱们想救,恐怕也没那么多医官和药材。到时候,恐怕赤焰光军都……难逃劫难。”
“你怕,难道纯钧不怕吗?本宫相信,他比大燕将士更怕死……”幺离凰唇角旋起一抹冷笑:“城内难民发生瘟疫,他十几万的黑羽军……不怕吗?他们会怕得要死呢。因为恐惧和自私,他们会怎么做?”
众将闻言,都愣住。
赤霄眸色阴沉,他沉吟片刻道:“凰后,莫非你要利用这场瘟疫?难道这雨……”
幺离凰微笑不语,一双星眸亮若繁星,闪闪熠熠。
这边,朱云镇,纯钧的营帐。
“这一定就是幺离凰那个妖女的毒计!”怒不可遏的纯钧,一把推翻了放着饭菜的桌几。胡饼和肉干撒了一地。
“接连几日都晴空万里,怎么说下雨就下雨?雨水之后,腐尸一暴晒就会产生毒素,会爆发惊人的疫情。”他焦虑的在帐中踱来踱去,恶狠狠道:“这雨多半与幺离凰有关。简直恶毒至极。她想让城内的难民传播瘟疫,这样她不用花费吹灰之力,便将本王的黑羽军轻轻松松干掉了。歹毒,实在歹毒!”
美多狐疑的走到帐外,她用手掌接了一些雨水,放在鼻息下嗅闻着,不禁也大惊失色:“恐怕她比你想象的,更阴毒。这雨水之中,有隐隐药味。依本宫之见,幺离凰擅毒,她一定通过雨水,制造毒雨,用来扩大和加重疫情。”
纯钧一惊,赶忙暴喝道:“传本王军令,驱赶那些难民,立刻用毡子将营帐包围,黑羽军不可冒雨出行。反正那些贱民的命,也不值钱。早死早托生。”
“等一等。”美多思忖片刻,沉吟道:“幺离凰下毒一向精妙,若雨水中有毒,恐怕水流,食物这些东西,也会被她利用,不得不防,王爷请三思。”
“将城内所有干净的饮水、粮草都集中到军营。那些俘虏和难民,让他们自生自灭吧。美多,本王当初说过,不如杀了这些没用的人,你不听非要留着他们做人质。现在情势危急,这些人哪里还是人质,分明就是祸害。”纯钧郁闷道。
“王爷此言差矣。那幺离凰一心陷害咱们,咱们就将计就计。待大雨过后,便将这些身染疫毒的人,全数赶出朱云镇。他们不是想要回家吗,那就去找幺离凰为他们治病……看看赤霄和他的赤焰光军,能救多少染病之人。”美多阴险一笑:“收留这些人,就是引狼入室,将疫毒引入大燕军营。不收留,这些人难免心生怨恨,恐怕也会民愤滔天,都可为咱们所用。王爷,这才是攻心之计啊。”
“果然妙计!幺离凰阴险,公主可比她更为毒辣,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纯钧不吝赞叹,激动狂笑道:“既然如此,那些血雕捕食野狗,也没必要射杀了,反而浪费羽箭。最好让这些恶鸟吃了染病的狗肉,再将瘟疫带回暗军那边,这样天罗地网,一石二鸟才是天助本王。哈哈……”
“为了以防万一,王爷还是吩咐军医官,准备防止瘟疫的药材,让兵士们小心为妙。”美多想了想:“王爷和本宫,更要防患于未然。”
“对,你说得好。本王已经能看到了,幺离凰痛哭流涕的德行。简直大快人心!”纯钧一双凤眸,精光灼灼。
大雨过后,果然又是暴晒天气。难民们被一场暴雨袭击,又缺粮少水,疫情一下子就爆发开来,很多人身上都冒出了红疹,十分瘆人。
纯钧与美多见自己预料不错,得意洋洋,立刻打开城门,将三万俘虏与灾民,尽数赶出了朱云镇。浩浩荡荡的人群,蝗虫一般涌向赤焰光军军营。纯钧站在城墙之上,露出了瘆人的冷笑。
但并非他所预料,赤霄并未驱赶大批的难民,而是令赤焰光军大开营门,用温热的粥饭迎接这些可怜的人。
“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纯钧咬牙切齿道:“慈心生祸害,赤霄,你被幺离凰迷惑了本心,好吧,你要做天下至善本王成全你。这是你自找的,即便本王想要救你,如今也无计可施了。”
“启禀王爷,大事不好。军营中,有大量的兵士患了怪病,四肢腐烂,还引发了高热昏迷。”一个副将惊慌失措闯过来。
“怎么可能?本王不是下令,不许军士淋雨,不许饮用河水,不可食用军营之外的食物,还让军医官连夜熬制抗疫药汁,让军士们按时服下?难道,军中混进了携带瘟疫的灾民?查,给本王彻查,一旦发现沾染疫情者,斩杀后就地深埋,违者严惩不贷。”纯钧莫名其妙的一头冷汗就淌了下来,隐隐的,他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头。
“王爷,您快去看看公主吧,她……她好像也染病了。”一个军医官跌跌撞撞进来,颤抖道。
纯钧一怒之下,左右各一脚,踢翻了两个人。他三步并两步,从城墙上跑下来,直奔美多的营帐。
刚刚挑开风帘,就闻到一股肌肤腐烂的恶臭。他用衣袖掩住口鼻,看着医官为美多清理着手臂上的溃烂伤口。
“军医统领隆克奇呢?”他厉声问道。
“王……王爷,隆克奇不见了。自从昨日他最后一次给军士们开了防疫药方,便失踪了,会不会被赤焰光军的暗探给杀害了?属下马上派人去寻!”战战兢兢的副将跪在地上,颤声道。
纯钧突然恍然大悟,他倒吸一口冷气,倒退了几步,嗫喏道:“不用了。找到了,恐怕也是尸首了。公主的病,可有医治之法?”
“王爷,恕属下无能,这种怪病凶猛。很多军士染病后,发病迅速,都是从四肢溃烂开始蔓延,待那黑斑长到胸口,人就没救了。属下正和其他医官,研制治疗瘟疫的方法,稍待几日,或许……或许……”医官放下给美多擦伤口的药巾,也跪倒了,脸色惊白道。
但他话音未落,人头已经落地。
美多勉强站起身来,咬咬牙又一刀砍断了自己小臂。
她一边忍痛,一边狠声诅骂道:“去死吧,无用之人,就不该活在世上。来人啊,给本宫包扎伤口。这样,总无碍了吧!本宫就不相信,幺离凰能有回天之术,可以救得了三万病患。等着吧,三日之后,赤焰光军就是死军,大燕军营就是死地一片。哈哈……”
大燕军营,赤霄的营帐之中,众将已将幺离凰围在其中,举起酒杯,庆贺不已。
“确实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凰后实在厉害,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让纯钧放了三万俘虏。只是属下想不通,凰后到底如何成计的呢?”焰二抓抓头皮,困惑道。
幺离凰笑而不语,流千树站在一旁,思考了一会,突然灵光一现,他金色眼眸闪现着得意光亮:“小爷知道。”
“千树将军说说看,寡人也有不解之处。”赤霄揽住幺离凰的肩头,笑吟吟道。
“凰后请白泽降雨,雨中确实放入了药物。还有河流、野生的植物和小兽,甚至让血雕洒落的药包……”流千树娓娓道来:“不过,这些恐怕并非制造疫毒的药物,而是防疫之药。”
众人愣住,面面相觑。幺离凰长眉一展,鼓励道:“然后呢……”
“纯钧与美多心怀叵测,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他们猜测凰后擅毒,会趁机设下陷阱。便会切断一些可能被下毒的渠道。还会特意安排医官,熬制防疫药物。但其实他们没想到,凰后传播的药粉其实是防疫药,那些难民出现红疹应该是正常的药物反应,代表着防疫成功!”
流千树凝视着幺离凰的眼睛,微笑道:“只是,凰后如何为黑羽军下了毒,我倒还没有猜到。”
“本宫并没有刻意毒害他们。说起来也凑巧。当日本宫与元宝在赤目山寻找绝情果。本宫发现了一种细黑蚊,这种小虫子若叮咬了人体,用药不慎就会令病情恶化,看起来很像瘟疫。这种蚊子在雨后就会迅速繁殖……你们明白了吗?”幺离凰牙尖冷白,眼神狡黠。
“原来姐姐捉了小蚊子,元宝竟然不知道。”元宝雀跃着,欢叫着:“这小蚊子好厉害,听说把美多吓得一刀砍断了自己的手臂,这样说,白砍了呗。简直大快人心。”
“本宫确实没有收买吐波的医官统领,但他医术有限,没有发现其中奥妙,防疫之药一般多是清热解毒之物,殊不知在细黑蚊叮咬之后,如此用药只会加速病情。并非本宫算计纯钧。而是他和美多,杯弓蛇影,自寻死路。人的心若是病了,才是绝症。染病的士兵本可以医治,但他们投鼠忌器,将病人砍杀深埋,自作孽不可活。”幺离凰浅浅一笑,怡然自得。
不多时,纯钧也知道了这些消息。但他已经将患病的军士,斩杀深埋了上万人。因此,又有不少兵士因为心存畏惧,趁夜逃脱。这一次,大燕不费一兵一卒,便轻而易举解救了三万俘虏,更扫除了黑羽军几万兵力。吐波大军,深受重创。
纯钧闻听消息,竟然被气得当场吐血。哆哆嗦嗦的手指,一时说不出话来。
美多捂住断臂的伤口,只觉锥心疼痛。她咬牙切齿道:“告诉北云,不惜一切代价,截杀小皇子湛泸。本宫要让幺离凰痛哭流涕,跪倒在本宫脚下求饶。方才以解本宫的断臂之痛!”
吐波军营一片乌云环绕,大燕的赤焰光军却在举杯庆祝。至于大常的暗军营,依旧沉默在宁静中。
白泽与哥舒寒站在半山腰上,看着燕军营里星星点点的篝火,各有心事。
“如今,她已光彩照人,不再受制于人……”白泽轻笑淡言:“她和赤霄在一起,遇到了更好的自己。这一点,你不如他。本座凭心而论。”
“如今,本王也能助她一臂之力!再者,赤霄不懂她,流千树不过一知半解,而本王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这丫头的伎俩。才会安排血雕营和先生助阵。她心里,明白,我们才是天作之合。”哥舒寒淡淡道,遂黑重瞳,安静无澜。
“她是你教出来的,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彼此了解,因为骨子里是相同的人。但……两条蛇终归无法相互取暖,因为它们血都很冷。”
白泽的微笑不吝残忍和冷漠:“俘虏已经全部救出,本座功德圆满。你们的事,本座不会再插手。但……十三,破镜重圆,裂痕常在,照出来的人,也会伤痕累累……值得吗?或许,相忘于江湖,彼此还心存善念,对你们,对苍生都有益无害。”
“那你为何还要将朵朵,一直留在身边?”哥舒寒冷冰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白泽。”
“哎……”白泽无奈的笑了:“情关难过……所以,我没有阻拦你。梼杌,你和凤凰无法聚首,逆天而行,会粉身碎骨。”
“本王不惧!”哥舒寒低垂眼眸,笃定道:“莫寒爱十七,愿为她死而后已,哪怕再一次魂飞魄散。”
“如果死的……是她呢?”白泽清冷浅笑。
“我不死,她不亡。十七不会死!若……你一语成谶。我就先杀了你,再去冥殿寻十七,终归不再分离。”哥舒寒切齿道。遂黑重瞳隐现重重戾气杀意,冰凉入骨,美艳冥王的霸气,一波一波蔓延开来。
白泽幽幽叹息,摇摇头道:“冤孽啊……我放弃说服你。但,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再一次魂飞湮灭了……”
上一世,终归是我和獬豸,对你们不起。所以,才会步步为营,想保你们此生平安啊。白泽在心底默念道。
“启明星!”白泽看着墨染的夜空中,最璀璨的那一颗星,心生莫测情愫,他喃喃道:“星象诡异,也许我们所有人,再一次脱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