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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无跳订, 可清除缓存后重开APP 马车行得不紧不慢,从赫山回循化整整走了两日。
待回到循化家中时,沐青霜总算挨过了芥子汁造成的周身红肿灼痛,却又继续忍受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外伤,到家当晚又好死不死地赶上癸水提早来了,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小霸王顿成怏鸡崽儿。
于是就这么惨白着小脸儿在床上哼哼唧唧躺了七八日, 一日三顿的药下饭,吃得她只想咬破手指在墙上血书大写一个“惨”字。
这时节正是利州军府招兵奔赴中原前线的关头, 她的父亲沐武岱身为利州都督,自然忙得不可开交, 在州府利城的军府坐镇大局,已有近两月不曾回循化,只让她那闲职兄长沐青演在循化打理家事。
沐青演见着自家妹子蔫儿得跟朵被狂风肆虐过的小花儿似的,心里别提有多暴躁了。
再问过贺征事情的经过后, 强忍了几日,到底还是没忍下这口气, 当即修家书一封让人快马送去利城给自家父亲, 转头又去找了同在循化城的敬慧仪家合计着要给朔南王府找点事。
敬家与朔平城的纪君正家本就是未出三服的表亲,早在孩子们伤痕累累被送回家的次日,这两家就已通上了气。
都是在利州地界上响当当几百年的大姓, 自家孩子吃了这样的亏, 谁会甘心甘心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算了。
只不过碍于朔南王府现今如日中天, 大有一统天下之势, 敬家与纪家便按捺着这口恶气,端等着看沐家会不会带头出手再做打算。
沐青演去敬家后的第三日,利城那边就传来都督沐武岱上书告假,称要尽快赶回循化照顾爱女的消息。
沐家在利州民望极高,朔南王府在利州的征兵向来都需仰仗沐武岱各方协调,沐武岱这一告假,利州的征兵顿时陷入僵局。
紧接着,掌管利州军府粮草筹备事宜的敬家、常年为利州军及中原各军供给大量尽量战马的朔平纪家跟着撂挑子。
跟着是武鸣白家、利南苏家……
一时间几乎大半个利州都呈脱缰之势。
这形势可谓十万火急,汾阳郡主赵絮派人快马加鞭赶往三百里外的钦州朔南王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朔南王赵诚铭细细秉过。
闹成这样,赵诚铭也不得给利州各家一个交代,再顾不上王妃的爱子心切,加急回了谕令,命赵絮安排人抬着被军棍打得屁股开花的赵旻,备上礼一家家去登门致歉。
利州古来就民风彪悍野烈、快意恩仇,却也不会没完没了得理不饶人。既朔南王府低头给了各家一个还算满意的交代,这事就此揭过,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切又才恢复正常。
这事前前后后闹腾了大半月,沐青霜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循化城内总算又能看到沐家小霸王没心没肺带着人四处招猫逗狗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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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夏至。
这日一大早,贺征就跟着沐青演去了州府利城,沐青霜闲得磨皮擦痒,吃了早饭后就约了本家几个十三四岁的堂弟堂妹,带了弓箭准备去找敬慧仪同去金凤山打猎玩。
才踏出大门,就被个小小姑娘展臂拦了路。
小小姑娘约莫四五岁,一袭薄薄的彤红夏裙,圆圆脸,圆圆眼,圆圆拳,跟画片儿上的福气娃娃似的,模样招人喜欢得很。
“沐青霓,你干嘛?”沐青霜好笑地将她抱起来。
这是沐青霜的本家小堂妹,小家伙性子娇辣辣的,从不爱跟同龄的小姑娘小小子玩儿,就爱与堂兄堂姐们扎堆,尤其喜欢黏着沐青霜。
这两年沐青霜去了赫山讲武堂,也就夏冬两季长休时才回循化来,她自是恨不得时时挂在沐青霜腿上。
“你们出去玩不带我,我生气了!”沐青霓将沐青霜肩头的衣衫揪住个褶皱,小拳头捏得圆圆的,“你得哄我,认我做大姐!让本家哥哥姐姐们全都认我做大姐!还带我一道出去玩!这样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沐青霜眉梢一挑,作势要将她丢到地上,吓得她哇哇叫唤着抱紧沐青霜的脖子。
“年纪不大,心还不小。老实跟着你的丫头回去睡觉,梦里做本家的大姐去。”
沐青霜今日找的都是本家比自己小不过一两岁的堂弟堂妹,大家年纪相仿,出外撒起欢来也没什么顾忌,谁也不乐意带这小萝卜丁儿大的沐青霓。
沐青霓紧紧攀住她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大喊:“是贺阿征的秘密!你认我做本家大姐我才告诉你!还得带我一道去玩儿!还得叫他们都认!”
小小姑娘这一嗓子吼得,像在沐青霜耳旁炸了个雷。
沐青霜没好气地将她放下地,揉着耳朵蹲她面前:“你想做本家的大姐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沐青演第一个就能把你捏成扁肉丸子煮了你信不信?”
“那你不想知道贺阿征的秘密?”沐清霓偏着脑袋觑着她,圆圆眼中满是狐疑。
别看沐清霓年纪不大,小脑袋可精明着呢。她就是知道自家堂姐对贺征很是上心,才敢来谈这不着四六又胆大包天的条件。
“嗯,这样吧,”沐青霜想了想,小让一步,“我认你做头儿。”
“什么是头儿?”
“就还是一伙人里的老大!往后我,还有你这些哥哥姐姐们,”沐青霜反手指了指身后笑眯眯看热闹的堂弟堂妹们,耐着性子同沐清霓解释,“往后我们都认你做头儿,这条件你满意不?”
“那你们以后都叫我‘头儿’?”沐清霓咬着右手食指的指甲,严肃地考虑片刻,“不好听,怪里怪气的。”
沐青霜笑瞪她,将她的手指从口中扯出来:“别咬指甲!那你说怎么叫你才好听。”
“唔……”沐清霓没了指甲咬,就改成咬嘴唇,将自己下唇咬得红通通,“那你们叫我头头吧!”
“好咧!成交,头头。”沐青霜忍笑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懂“头头”和“头儿”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沐青霜身后那几个堂弟堂妹也很给面子,一声接一声的“头头”把小小姑娘哄得笑成花儿。
沐清霓也很有信用,凑过去在她耳边小声道:“前几日你养病时,贺阿征去了城西的首饰铺子,给你打了银饰。”
沐青霜一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我三姐不小心瞧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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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利州,银饰对未成亲的姑娘们来说,意义远超过金、玉之类。
每个利州姑娘出生、初次癸水、及笄、成亲等重大时刻,家中都会特意为她们打一套新的银饰。
若遇到两心互属的少年郎,定情之物自也照此办理。
得了沐清霓的通风报信后,沐青霜哪里还有打猎的心思。
她脑中嗡嗡的,脸儿红红的,恍恍惚惚回到家中,径自找到掌着家中中馈的大嫂向筠。
“嫂,贺征最近支过大笔银钱么?”
向筠放下手中账本,抬头笑答:“没呢。前几日他不是说要随你大哥去利州会同窗么,我怕他手头空,叫你大哥给他拿些钱去开销,都被他退回来了。说是上个月接了军府的什么差事,办的不错得了赏金,眼下手头还宽松。”
“哦,没事,我就问问。”就知道是这样!
想到贺征接下那桩事,活生生挨了一刀,就为了赚钱给她打银饰,沐青霜心中又是甜又是恼的,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她也能明白,贺征有他的傲气,不愿花沐家的钱来哄她,偏要靠自己去挣来给她。
这份珍而重之的心意,她是很受用的。
从嫂子那里出来后,沐青霜回到自己院中,叫来自己的大丫头桃红。
“红姐,这些日子你陪着我织条腰带好不好?”
因沐家手中有着明暗两部沐家军,沐青霜打小就是被当做沐青演的副手培养,家中便从不指望她学这些杂事,她自己更是没那细致耐性,故而长到如今这十五岁的年纪,还从没摸过家中的踞织机。
其实只需她发个话,自会有人送上各式各样的精美腰带,哪里需用她亲自动手?
可这回她是要回应贺征的心意,当然就不肯借他人之手了。
手艺如何不去提它,心意是必须在其间的。
“天爷啊,我家大小姐说要坐机杼前头织条腰带,那这个夏天满循化城都能得个清静,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桃红较沐青霜年长四五岁,在她身旁照拂多年,两人自来亲近,无人时说起话来便没太多拘束。
沐家有自己的织坊,本家大宅后门出去,一条碎石小径蜿蜒不过三五十米就是织坊了。
夏日天热,织坊众人们都不愿在屋里闷着,便纷纷将踞织机搬出来,各自在林荫下寻了采光又透风的一隅。
微风习习,吹散了沐青霜颊边的淡淡红晕,却吹不散胸臆间春浓酒酽般的少女心事。
“大小姐要织条什么样的腰带?”站在她身侧的桃红低头替她将踞织机摆正。
沐青霜做贼似地环顾四下,见织坊众人各自忙碌,并未格外留心自己,这才放下心来,附在桃红耳旁道:“同心锦腰带。别说出去,咱们偷偷的。”
她盘算着,等贺征拿出银饰给她时,她也拿出自己的回礼,看不吓他一大跳。
想到那个画面,她自己先抿不住笑,乐得前仰后合。
桃红欣慰笑望着她开怀的模样,感慨低语:“我的大小姐,长大啰。”
可以说,这里是利州最初的根基。
即便沐家势大到几乎能遮了利州半片天,家主沐武岱也因公务所需长居州府利城,沐家在循化的祖屋大宅也从未被闲置,代代沐家儿女照旧是在循化的祖屋红厝中长大。
红砖大厝在循化很常见,但沐家这座却是最引人注目的。
本家主屋是五进大宅,外表恢宏张扬,内里却正直温厚。
彤红墙面嵌了花岗岩块,出砖入石,又以白色添彩,艳丽美观;屋顶筒瓦为饰,屋脊是两端上翘的燕尾形,配合护厝用的马背山墙,使各院错落有序、层层叠叠。
窗框门楣精巧镌刻了花鸟,砖木墙石皆以浮雕巧饰,不吝金粉彩砂,一眼望去便是张扬肆意的底气。
但走进门后,抬头便是蓝天远山,垂眸就是雕花石板,是与外观截然不同的温厚舒朗。
在这里头长大的沐家儿女便都如这厝,举止张扬不羁,心底却正直宽厚。
贺征被这座红砖大厝庇护近十年,被这里的人温厚相待,他虽素来冷淡寡言,心中却不是不感激的。
曾有许多个瞬间,他心中也会掠过一丝柔软怯懦的贪恋,想要留在这里。
想与那位明艳烈烈、至情至性的小姑娘十指紧扣,并肩在这红墙乌瓦下避风雨,温粥饭,度日月,纳今生。
可每每这种柔软怯懦的贪恋在心头掠过,哪怕只是倏忽须臾,长久根植在他梦中的那些画面就会随之而来。
破碎山河,碧血长空。尸山血海,国恨家仇。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沣南贺家主家一脉或许就只剩他这一个活人了,他责无旁贷,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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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征虽觉无颜面对沐青霜,隔日还是鼓起勇气去见了,敞开心中的秘密,与她说明自己的身世与重责。
原来,贺征随母姓,母亲是前朝哀帝时大名鼎鼎的丞相贺楚。
哀帝三岁继位,贺楚受先帝之命代掌国政。彼时前朝已是强弩之末,各地藩王、豪强拥兵自重,相互征伐抢占地盘,根本无人将龙椅上那三岁小儿放在眼里,朝廷政令几乎出不了京畿道。
多年乱象下,中原百业迟滞,民生日渐凋敝,国将不国。
以贺楚为首的沣南贺家倾尽全力,号召朝内有志之士共同推行军政合一的临时新政,试图扫定各地乱象,以救国于危亡。
但各地藩王与豪强早已自成气候,朝廷手中加起来不足三十万兵马,打下这家,回头另一家又跳了起来,可谓左支右绌。
到最后,贺楚不得不行了下策,首肯了兵部提出的“在京畿道及江左三州强行征兵”的险峻方案。
这步迈得太过冒进,藩王及各地拥兵列强还没动作,京畿道及江左三州百姓倒是先揭竿而起了。
古往今来,寻常百姓一生不过就求个安稳温饱,旁的事离他们太远。
今日哪个王打下哪个都督的地盘,明日谁又兵临谁的城下,谁和谁又对镐京内城的龙座虎视眈眈,对这些他们虽会议论、会咒骂,但只要火没烧到他们家门口,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会想被裹挟其间。
强行征兵这把火,显然就烧到了他们家门口。
此事终究朝廷理亏在先,官军并未痛下杀手,反倒且战且退、只防不攻,不过三个月战损就高达十万。
这个时候,窥视已久的邻国吐谷契族趁虚而入,百万铁蹄踏破北境,来势汹汹直冲江左三州,剑指镐京。
彼时除了异姓王赵诚铭与上阳邑节度使夏俨发兵勤王之外,旁的势力全都按兵不动。
直到镐京城破,贺楚护哀帝出逃时身中三箭,最终抱着哀帝在京郊首阳山跳崖,吐谷契在镐京扬起“大盛朝”王旗,隔岸观火近一年的江右藩王与拥兵列强们才醒悟过来——
亡国了。
“之后,便是这长达二十年的战乱。”贺征徐徐闭上眼,遮住满目猩红雾气。
其实那时他还小,许多事也是这些年在书院进学、在讲武堂受教的过程中,一点一滴拼凑完整的。
沐青霜心中不忍,犹豫着伸手拍拍他的肩:“当年那新政听起来是冒进了些,可初心却是对的。如今无论是非成败,都过去了,你尽力而为就是。”
她自认是半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明明与贺征一起进的书院,又一同在讲武堂求学,这些事夫子们也都讲过,可她从来左耳进右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