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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黑子被万山凛冽的眼神震慑,握紧了刀,将南云挡在身前。
“来了。”万山面无表情,“划个道吧,到底想让我怎么死?”
“想死,没那么容易。”黑子说,“先给我哥跪下磕三个响头,说声对不起。”
万山的视线扫过孤零零被雪覆盖的坟头,冷哼一声,“该说对不起的是他。”
“放尼玛屁!”黑子怒骂,“你特么热热闹闹娶媳妇,我哥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还要让他跟你道歉,凭什么?”
“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他杀了我爸,这是事实,所以,该道歉的是他。”万山平静地说。
“少特么跟老子掰扯,老子不管这些,我哥死在你手上,你就得给他磕头赔罪,跪下,你特么给老子跪下!”
黑子被他不喜不怒的态度刺激,彻底失去耐心,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喊大叫,手中的刀划破了南云的脖子。
南云感到疼痛,却一声没吭,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流到一半就被冻得凝固了。
万山握紧了拳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当然不甘心向一个杀害他父亲的凶手下跪磕头,可是南云的安危就在他一念之间。
“跪呀,赶紧跪呀!”黑子的马仔叫嚣着让他跪,有人过来踢他的腿,他绷紧着身体,像一座不屈的山,任凭他们怎么踢打,都不肯弯曲自己的膝盖。
那是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看到没,你男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在乎你。”黑子阴笑着对南云说。
南云沉默着,没他的接话。
从叫了那声“山哥”之后,她就再没发出一个音节,她不想自己的言行影响万山,她相信他一定有办法化险为夷,她所要做的就是安静等候。
可是她没想到黑子会逼万山下跪磕头。
她看得出来,万山非常痛苦,跪与不跪,是两难的决择。
她开始隐隐有些担心,怕万山会被逼得乱了方寸。
她紧抿着唇,暗暗思索着一切可以扭转局面的可能。
脖子上突然传来剜心的疼痛,黑子加重了力道,刀子深深陷入肉里。
血再次流出来。
南云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小的呻吟。
细如蚊蝇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万山耳中,让他的心为之一颤。
他太了解南云,她那么坚强,若不是痛到不能忍,她绝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刀口下流出的液体。
惨淡的月光下,血不是红色的,是黑色的。
他咬紧牙关,却慢慢放松了拳头。
“别再伤她,我跪就是了!”他说。
南云的心都缩紧了。
“不,山哥,别跪!”
万山没有回应她,缓缓屈膝。
“山哥,不要跪!”南云大喊。
所有的目光全落在万山渐渐弯曲的膝上。
黑子得意地勾起唇角。
“山哥,求你,别跪,不要为我丢掉你的尊严……”南云哀求着,视线慢慢模糊。
“比起尊严,我更在乎你。”万山说。
一颗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嘴角结成冰,南云一咬牙,赤手抓住了黑子的刀。
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她的手掌,血流如注。
黑子大骇,下意识往外抽刀,南云死死抓住,大喊一声,“山哥!”
“啊!”万山一声怒吼,原地腾跃而起,飞起一脚踢在黑子肩胛骨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黑子惨叫一声,松了手,后退几步,跌倒在彪子坟上。
“走!”万山抓住南云的胳膊就跑。
“拦住他!”黑子捂着肩膀大喊。
吓傻的马仔这才回过神,叫喊着追上去。
南云跟着万山跌跌撞撞地跑,血顺着指尖一路洒落,滴在雪地里。
雪太厚,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疼痛和失血使她动作变得迟钝,每一次抬腿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近,枪声响起,有子弹擦着发丝呼啸而过。
“山哥,我跑不动了,你松开我,自己跑吧!”南云说。
“让我丢下你,除非我先死!”万山说。
南云恍惚想起了中缅边境的那场泥石流。
当时,她跑不动了,让万山先走,万山也是这样回答她,你想死,除非我先死。
他总是这样,不拼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会竭力护她周全。
也许,这就是她放下一切不远万里来找他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愿意用生命和尊严来守护她。
她含着泪笑了,身后的追赶声,枪声已不足为惧,她跟紧他的脚步,在茫茫雪原上奔跑,像两只幸福的麋鹿。
恣意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在夜色里飘散,回荡在空旷的山野。
“怎么了?”万山吓一跳。
“没事,就是开心。”南云说,“山哥,如果今天咱们逃不掉,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有。”万山说,“你还没给我生孩子呢!”
“恐怕生不了了,下辈子,下辈子我给你生一窝。”
“不,我就要这辈子。”
“我跑不动了,真的……”
南云腿一软,整个人跌进雪里。
“南云!”万山蹲下来抱起她。
追兵已至。
“快点,快点,他们已经跑不动了……”
“枪,枪给我……”
嘈杂的声音已然近在咫尺,对面突然响起一声枪响,十几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向这边冲过来。
“不许动,警察!”有声音高喊。
“快跑,警察来了!”
马仔们掉转头,四散奔逃。
“是耗子他们。”万山说。
南云心头一松,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调侃,“看来这孩子是非生不可了。”
故作坚强的样子让万山的泪差点掉下来。
“山哥,嫂子怎样了?”冯浩带队跑来。
“她受伤了,我先带她下山,你们快去抓人,一个都不许跑!”
“知道了,山哥你自己小心!”冯浩一刻也没停留,带人追了出去,给万山留下一把枪。
万山把枪别在腰里,背起南云往山下走。
南云俯在他背上,手软绵绵耷拉在他胸前,问他,“这是你第几次背我了?”
“不记得了。”万山说。
“那你记不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南云问。
“这个记得。”万山说,“在岩大叔的家,你被蛇咬了,骗我说脚软走不动路,让我背你去吃饭。”
南云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能说骗呢,人家本来就脚软。”
“脚软还踹得耗子差点吐血。”万山说。
“活该,谁让他滥好人。”南云说,“哎,当时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想不起来了。”万山说。
“真的假的?”南云不信。
“真的,除了你,我对其他女人的名字没兴趣。”万山说。
南云在他身后无声地笑。
“你这算是情话吗?”
“不算,只是实话而已。”万山说。
“那你以后每天都要和我说这样的实话。”
“那你要给我生一窝孩子。”
“我又不是猪。”
“刚才你自己亲口说的。”
“我说话不算数。”
“没关系,我会干到你算数的。”
“……你真粗鲁。”
“比你差远了。”万山说,“空手夺白刃,谁给你的胆子,以后再敢这样,我干死你!”
“干死我我也要夺,我的男人怎么可以随便给人下跪。”南云说,“你记住,以后除了你妈,你只能在床上跪我!”
“呼!”万山做了一个深呼吸,“你个小狐狸精,又来撩我,要不是你受伤,现在就想干你。”
南云咯咯笑,趴在他后颈上咬了一口。
月色朦胧,山野寂静,万山收紧了手臂,背负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步一步走在没膝的雪地里,仿佛走在春风拂过草长莺飞的原野。
这一生,值了!
……
破晓时分,冯浩带队归来,除黑子以外的所有马仔全部落网。
因着南云,大家又打了一个大胜仗。
躺在床上手和脖子被缠成木乃伊的南云接受着来自每个兄弟最诚挚的慰问和敬仰。
万山被挤到了门外,靠着门框听大家七嘴八舌和南云说话,心里是从所未有的骄傲。
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女人,是他的女人!
笑意从心底发出,怎么都掩不住,他点了一根烟咬在嘴角。
红日破云,朝霞舒卷,又是一个好晴天!
万山母亲接到儿子报平安的电话,匆匆忙忙赶来,看到南云受伤,拉住她的手又哭成了泪人。
南云反过来劝慰半天,才把她劝好,然后说什么都要带南云回家休养。
南云一刻都不想离开万山,万山也不放心她,就让她留在所里亲自照顾她。
端茶倒水,洗脚洗脸都不用她动手,一日三餐喂她吃,吃了饭牵着她的手散步消食,连上厕所都要帮她提裤子,狗粮不要钱似的到处撒,把一帮大老爷们恨得牙根痒。
因此,等到后续的事情一处理完,大家就齐心协力地催着他们去度假,省得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气人。
于是,两个人被轰出家门,开始了五天的蜜月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