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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如她言,怎么发生了那档事,竟是连一通嘘寒问暖的电话都没有?
溪草微笑,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感动至极的形容。
“说起来沈督军认你做义女,可你这孩子,这么长时间都不去拜访,我前几日去督军府应酬,他家的老太太还问起这件事。”
此言一出,屋中的三位先生无一不竖起了耳朵。
溪草冷笑,当着外人便如此口不择言,也不知该夸大伯母是心直口快呢还是说她迫不及待。
严曼青等了一会却不见少女开口,还以为她是害羞,正要和她约定时间一起去督军府拜访,便听上首陆太爷冷冷道。
“今日是云卿见先生的日子,你说这些干嘛。至于其他事,没有我发话,你少自作聪明。”
陆太爷对大儿媳严曼青非常满意,几乎从未在人前这般不给她颜面。
严曼青脸一白,再不敢多说半个字,与三位先生互相招呼后,便垂目敛眉地向陆太爷禀报其他事。
她给溪草在陆府西边专门腾出一座空置的小院作为她的上课之处。
溪草随她过去,但见那西厢小院花草滴翠,正是一副夏日草茂花盛的热闹景象。
正中间的紫薇花树下有一架秋千,看着并不新,然木架似才上过桐油,且上绑的秋千绳明显才换过,落英缤纷间,秋千板随风摇荡,好似小院的主人才刚刚起身。
再看小院虽小,可内里一应俱全,正厅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分别被布置成卧室和书房,内里床榻妆台笔墨纸砚摆放得紧紧有条,便是角落还修葺了一个小厨房。
“之前老太爷念叨让你搬到府上,我和你伯父思量这院子挺好的,环境雅致,离老太爷也近,便让人收拾出来了。”
溪草轻声谢过,注视着书架上各色书籍,除了几层明显是新购的,上面大多数都有翻阅过的痕迹,其中竟还有几本西洋诗集。
留意到她的视线,严曼青笑道。
“这些书原先是放在你大伯和阿铮书房里,可这两个人整天打打杀杀,哪里是读书人的料,上次整理房子便送到了这座小院。云卿若是不喜欢,我让人来处理。”
“这些都是极好的,丢掉多可惜,而且很多我都没有看过,正是方便。”
说完,溪草从书架上取出其中一本,不料方打开便有一物落在地上。
她还以为是书签,弯腰从地上捡起,入目竟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有些泛黄,显然已经有了时岁。上面的女子模样清秀,看起来二十出头,发髻衣着皆是前朝打扮,她斜靠在榻上,手中正执着一卷书,似乎是忽然被人打扰,偏头过来的表情有些讶异。
溪草没有注意到严曼青的表情已经变了。
“这位是……”书是从陆承宗与陆铮书房中移过来的,可照片中人却和当初明月楼陆承宗的几位姨太太无一相似,难不成是陆铮的女朋友?可照片上女子的打扮明显是已婚妇人的形容,好像又有些对不上……
“她是……”
言曼青的视线有些怔然,像是看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她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好半天才道。
“她是你二伯母,你二叔陆承宪的夫人冯玉莲。”
冯玉莲?想起上次严曼青的说辞,溪草确认。
“便是在城外陆家别苑静养的二伯母?”
严曼青点了点头。
“之前还说得空带你去见她,只是前一阵子她又犯了一回病,这件事便耽搁了,等她病情好转,大伯母再和太爷说说,咱们再一起过去。”
去看一个陆承宪的遗孀,竟敢还祭出陆太爷,明显是让溪草听出她话中的为难;再联系明月楼宴时严曼青有些敷衍的说辞,溪草似乎抓住了什么。
“既然二伯母身子不好,云卿就不叨扰了。都是自家亲戚,想来二伯母也不会怪罪。”
严曼青笑笑,这才又转过话题。
二人在西厢小院呆了片刻,并按照溪草的吩咐一一交代燕姐记录好要添置器物后,已到了午间饭点。中午在严曼青的主持下,陆太爷留三位先生一起在陆府用了一顿便饭。
大伯母严曼青与唐双双皆是华兴社元老的女儿,虽然有着年龄差,可少时也算一起长大,从傅钧言的资料得知,二人的私交也颇为不错。
可溪草发现,整顿饭除了必要的客套照拂,严曼青对唐双双可谓不理不睬;不说陆承宗的手下叶显,就是对初初入府的金嬷嬷都热情很多。
有意思。
与三位先生约定好上课时间后,溪草便借口下午卡尔医生要来为陆承宣诊治匆匆离开了。她并不急着回陆公馆,而是让黄包车把她拉到谢洛白的别馆。
所谓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今日她从陆府得来这些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告诉他才对。
繁冗复古的雕花铁门被左右拉开,溪草还没有看见谢二,视线便被一片黑影兜头笼罩。
认清是谢洛白的爱犬皇后,溪草惊恐得呼叫出声,可那恶犬非但没有可怜她的胆怯,反而越发快准狠地扑上她的肩头,待少女狼狈地被其扑倒在地后,便向她伸出了湿漉漉的舌头,大大方方朝她脸上招呼过来。
毛茸茸的头颅近在咫尺,那森白的獠牙,尖利的犬齿,看得溪草浑身僵硬,完全不敢反抗,生怕这只恶犬一个不高兴就咬断她的脖子。
直到闻讯而来的谢洛白呵退狗儿,把吓得瘫软在地的少女从地上抱起,溪草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吓傻了?”
谢洛白拍了拍她的脸,毫无意外摸到一脸口水,眉头皱起。
“狗来了也不会躲,下次被抓花了脸怎么办?”
这声音揶揄,说不出的讨打,不去收拾罪魁祸首,反而嫌弃她笨!
天,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溪草脸色铁青,挣扎着要从他怀中跳下来,自然又是徒劳无功!
她恶狠狠地盯着谢洛白。
“你明明知道我怕狗,还放它到处乱晃,如果我哪天被它咬死了,是不是也是我活该?”
谢洛白呆了一下,见怀中的少女双拳紧握,一副怒极了的形容,那饱满的脸颊,也因生气显得生机勃勃,竟是意外的鲜活,声音不由软和下来。
“皇后喜欢你,只是想和你亲近。”
这番诱哄的口吻,是活阎王难得一见的温柔。
仿佛是做和事佬的家长,在两个孩子发生矛盾时耐心开导,意图让二者握手言和。
可溪草非常不高兴,因为她隐隐觉得谢洛白似乎把她和皇后等同起来,虽然这是她从前就想明白的东西,不知怎的,溪草还是有些气恼,张牙舞爪表达内心的不满。
“可我一点都不喜欢它!”
谢司令全然不知道怀中少女的思路已经漂洋过海,只不动声色收紧扣住她纤腰的手,道。
“一脸的口水,臭死了,先去洗洗。”
说完便轻车熟路地抱着溪草来到二楼的房间,丢下一脸石化的少女转身去隔壁的浴室放水,回头见溪草还愣愣地待在原地,挑眉揶揄。
“怎么还磨蹭着,难道在等我帮你洗?”
“谁,谁让你洗了!”
溪草蹬蹬瞪走进浴室,想了想又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打开衣柜在一堆女装中寻了一件包裹得最为严实的旗袍,便腾地窜入了隔壁,那逃也似的姿态,只看得谢洛白莫名其妙。
他摸了摸跟着进入房间的始作俑者。
“走,这里可不是你玩的地方,先下去,一会也帮你洗洗!”
皇后似乎听懂了谢洛白的话,分明是条外形狰狞的烈犬,此时竟对他欢快地摇起了尾巴,不住在他脚边转圈圈。
谢洛白看得好笑。
“从前也不见你喜欢洗澡啊,怎么现在转性了?”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
“难不成知道自己臭被讨厌了?”
听到威风凛凛的大狗垂头丧气呜咽一声,似乎是不好意思把脑袋埋入腿间,谢洛白啼笑皆非。
“放心,早晚有一天她会接受你的。”
溪草不知道她早晚一天是否会接受这条可怖的大型犬,不过现在她只觉得很郁闷,非常郁闷。
谢洛白从前说过自己的味道和皇后很像,刚刚又说她身上臭,难不成她本来就很臭?
她脱下身上的衣服,方才被皇后袭击在地,上面已是蹭了无数的泥尘,拿到鼻端一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果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味。
她几乎想也没想便把自己剥了个光跳进浴缸,用香皂在身上反复揉搓了几遍这才作罢。可等她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渍,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上次在别馆留宿,她便发现谢洛白只准备了旗袍,却忽略了女孩子内里的小衣小裤。好在隔日才走,溪草干脆把身上穿来的洗干净晾在卧室的窗台上,还好是夏日,第二天天亮也就干了。
可是现在……
溪草望着手中的肚兜,想说服自己穿起来,但想起那条大狗丰富的唾液似乎还滴在了前襟,那心理建设便如何也无法继续下去。
挣扎许久,溪草终是洗了肚兜,穿上亵裤。
她换上从卧室取来的旗袍,这才发现这衣裳虽然袖长领高,可这腰身和曲线,竟是意外贴合,把自己的胸口勾勒得原形毕露。
那陌生的曲线,是她不熟悉的自己,让溪草没来由有些慌张。
这……这让她一会怎么下去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