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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你们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吴伐欲哭无泪,大病初愈的轻松喜悦之心顿时跌入谷底,却还要强忍着不让自己说出失礼的话。
北璃不能得罪,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条件朕统统答应。
这是他离开东灵前宁承治对他说过的话,可现在北璃要东灵的半壁江山,这算不算是“太过分”?
他不知道对于宁承治而言算不算太过分,但他自己认为——简直不能更过分了!
“吴大人此言差矣。”
陈景行老神在在,负手而立,“我北璃是东灵友国,派出北璃的儿郎为东灵收复失地,自然是友国应尽之责。只是大军调动需要粮草、军械,到时候难免人命伤亡,吴大人总不会让我北璃白白牺牲人力和财力吧?”
吴伐忙道:“这点我东灵陛下早就预料到了,只要贵国肯出兵相助,要多少银钱粮草我们都——”
“哎。”
陈景行摆手打算,向四周一指,“吴大人这是头一遭来京城吧?你虽病了几日,也应该看得出来我北璃何等富庶何等强大,旁的不说,吴大人病中用的珍稀奇药便价值不菲,还有你手边那个枕头,那是金丝绸的。”
吴伐下意识缩回手,看着那个枕头的目光都带了两分敬意。
陈景行对他谨慎小心的模样十分满意,嘴角微翘,“所以我们陛下不想要东灵的钱财,只想要这十座城池作为我北璃损耗人力、物力的补偿。哦,对了——”
他笑容的弧度越发拉开,“本官今日奉陛下之命前来通知贵使,而不是和你商量。你只需把我们陛下的条件告诉宁帝,答应自然一切好说,若不答应,等殷朔成为东灵的皇帝,我们陛下一定会出兵为宁帝报仇的。”
吴伐越发吃惊。
若按陈景行所说,一旦东灵的朝廷大军溃败,等殷朔占据了东灵江山北璃便有充足的理由出兵讨伐。
起义军士气再足只怕也挡不住北璃大军的强盛,到时候岂不是将东灵所有国土拱手他人?
若现在答应,至少还能保住半壁江山。
他心中已然松动,忙起身道:“好,我这就快马加鞭回去禀告我们陛下!”
见他充满出去指挥人收拾行李,陈景行反而愣住了。
……
“陛下是没看见吴大人那时的脸色,看来宁夫人说的对,东灵朝廷已到了迫在眉睫之时。我们提出的条件名义上是十座重镇,其实已经涵盖了东灵一半的国土,臣原以为吴大人至少也会讨价还价一番,不想他分毫不敢争辩。”
陈景行回宫禀告玉扶,玉扶对此也颇为诧异,原以为这个条件开得太大对方不会答应,不想吴伐竟如此痛快。
要不是国中的压力大到无可奈何,哪个臣子愿意断送国家的半壁江山呢?
玉扶道:“若果真要出兵到东灵,边境的城防需再派人手过去。对了,欧阳将军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陈景行拱手道:“欧阳将军年纪不小了,这开膛破肚的伤可不是小事,至今还在床上躺着不曾起身呢。”
玉扶点点头,“那到时候,只怕还得让二哥去一趟……”
吴伐匆匆离京,如今他们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东灵朝中的回应。
玉扶批了半日的折子,从御案后头起身舒展了一下,朝瑶蓝道:“咱们去东宫看看羽扬吧。”
北璃皇宫虽然富丽堂皇,可大部分宫殿都许久没有修缮了,唯独玉扶回国后住的东宫和以早朝的金殿、长生殿为主的中心宫殿群修缮过。
尤其后宫一直无人居住,玉扶下令不必修缮,以免浪费银钱在无用之事上。
她索性把昆羽扬和两个孩子安排到了东宫,住在顾述白他们之前住过的后殿,又派了精细的宫女和奶娘去伺候。
又担心昆羽扬经历丧夫之痛难免悲伤,她时不时便会过去看看。
御撵落在东宫之前,宫人忙躬身迎接,瑶蓝扶着玉扶的手下了撵轿,只觉得天气一日冷似一日。
她习惯了东灵的温暖如春,乍回到北方还真有些不习惯。
“羽扬她们是轻车简从而来的,一定没带什么衣裳。到这时节记得多给她们送些冬衣来,尤其不能冻坏了孩子。”
玉扶一面朝里走一面说,瑶蓝笑道:“早就送过去了,听说两个小公子的殿中已经熏起了暖炉,就怕孩子经不得冻呢。”
宫女迎面走来迎接,“见过陛下,陛下是来找宁夫人的吧?奴婢这就去通传。”
“不必通传了,朕直接进去便是。”
她款款进了正堂,瑶蓝将她身上的缕金织花斗篷解下挂在架子上,玉扶朝堂中看了看,并未看到昆羽扬。
细看才发觉她在内室的书案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那么入神,竟连来人了都没有发现。
“羽扬。”
果然,玉扶轻唤一声,昆羽扬诧异地抬起头来。
她忙从书案后头走上前,“陛下。”
“无人时还是唤从前称呼罢,大哥二哥他们也是如此,敬称在外人跟前用便是了。”
玉扶笑着拍拍她的手,昆羽扬朝殿外望了一眼,微微一笑,“好。”
玉扶将她视作和顾述白他们同等的人,不仅是故交,还是至交,才会让她比着从前的称呼来。
加之她这些日子对自己和孩子无微不至的照顾,昆羽扬感动万分,“玉扶,你知道吗?事到如今我最庆幸的事情就是当年丹阳长公主那场春宴让我遇见了你,要是没有你,我和孩子们终将死于战乱,死于殷朔的报复。你对我的情谊和恩德,我此生无以为报!”
玉扶忙道:“说这些做什么?你我本是朋友,当初你孤身一人冒险从围场去找我们,告诉我们殷朔和大皇子密谋杀害了先帝之事。还有宁堂叔策划在刑场救下大将军他们,这些不也是你们夫妻对我们的恩德吗?咱们之间彼此帮扶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不必算得那么清楚。”
昆羽扬的神色稍有缓解,这些日子在宫中精细地养着,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许多,不像刚进宫那日那么风霜满面的。
玉扶又道:“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那个叫吴伐的使臣已经带着我们的条件回东灵了,他并没有和陈大人讨价还价,我们提出的条件他照单全收。幸亏有你带来东灵朝中的消息,否则我们哪里知道具体哪些城池还在朝廷掌控,哪些城池已被起义军占领呢?”
昆羽扬淡淡一笑,“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幸而宁轩知道我在家养胎闷,又知道我们西昆女子喜欢军武之事。所以他行军之时遇到任何新的情况都会写信告诉我,本来只是为了给我解闷,不想此时却派上用场。”
她忽然想到什么,“哦,对了,你来看看这个!”
说罢拉着玉扶的手朝书案后走去,玉扶细看了看,那是一张东灵的战略部署图。上头用绿色和红色的点标注出起义军和朝廷军队的情况,连具体大约多少人数都用小字标记在旁边。
玉扶不禁诧异,原以为昆羽扬在东宫不是照顾孩子就是为宁轩而神伤,不想她竟然还有心思做这个。
“玉扶,你看一看。这是我通过宁轩给我写的信还有朝中武将的一些议论,零零散散地总结起来的。大概是不会错的,只是这毕竟是我离开东灵前的情况了,现在情况或许有变。”
她伸出手,指着绿色点密集的地方,用手掌将它们连成一线,而后迅速朝帝都临安的方向推移了寸许。
“若我对起义军的进度估计不错的话,现在他们至少攻到这条线附近了。”
她手掌推进的速度快而精确,势如破竹,玉扶不禁想象现实的画面,仿佛看到了两军对战血流成河的场面……
她微微甩头,将那些画面从自己脑中移出,“殷朔虽是个文臣,本不善于带兵,不过心眼倒是挺多的。你看到没有,起义军从南向北攻进,靠近临安的时候却绕道了,继续向北发展。”
昆羽扬细看她标记的那张图,玉扶说的果然不错,除了南边大片大片的绿色点之外,北面也有零星的几个点。
这些点正是北璃要的那十座重镇之间的地方,并且正在快速蔓延。
昆羽扬点点头,“朝中揣测殷朔此举是想包围临安,好来个瓮中捉鳖。临安是东灵帝都,不敢说固若金汤但城防总比别的城池要严密数倍。如果殷朔直接进攻临安未必能成,但若采取包围攻势断了援兵和粮草,临安再坚固也撑不下去。或许这就是宁帝急忙派人向北璃求助的原因。”
“包围吗?”
玉扶淡淡一笑,“我总觉得,他这一手根本就是为了防止北璃出兵援助。他那么聪明,自然能想到宁帝宁愿割让国土,也好过一无所有被叛军斩杀。”
昆羽扬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只是他的军队都是被苛捐重税逼迫而起的农民,并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战力薄弱、指挥性差,这些都是他的弱点,唯独人数是他的优势。”
“不错。战力差但是人数多,加上奋起反抗的士气足以使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就算兵力牺牲惨重也没有关系,还可以沿途继续吸纳新的士兵。”
玉扶这样想着,忽然一笑,“东灵人口密集,良田多,农民也多。殷朔可吸纳的人也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大批流民涌入北璃和西昆,东灵的人口正在逐步减少。殷朔想靠人海战术取得最后的胜利,根本长久不了。”
昆羽扬道:“可是我离开东灵的时候,听说殷朔的起义军正在控制百姓,不允许他们逃窜到邻国去。反倒朝廷没有这么做,一来是自顾不暇,二来是觉得百姓走了也好,起码不会加入到起义军中。”
玉扶沉思片刻,“他拦不住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是最无法用权力改变的东西。他能拦住一时,也挡不住一世。”
……
东灵朝中很快传来消息,宁承治应允了十座重镇的条件。
因为殷朔的起义军已经打到了湖州,突破这道关卡,帝都临安就彻底暴露了。
只不过根据最新的调查,那十座重镇之中有一座已经被起义军攻陷了,正是林州。
事不宜迟,顾酒歌立刻率军前往边境增援,就在顾酒歌的大军到达当夜,顾述白率军开拔朝东灵进发。
他们争分夺秒,几乎没有产生任何空隙。
边境的守城主将成了顾酒歌,而顾述白率军进发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镇江。
镇江,这是对北璃最有好感的一座城池。
百姓们几乎是夹道欢迎,迎接顾述白的大军入城,口中高呼的却是“镇江公主,镇江公主……陛下!”
这里曾是玉扶在东灵时的封地,镇江公主的名号传扬四海,深受百姓爱戴。
如今百姓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得知这座城池被宁承治割让给了北璃,他们不但没有丧权辱国的耻辱感,反而十分欢喜。
北璃国力强盛,北璃的陛下曾是镇江公主,她一定会守护这座城池的!
顾述白一行受到了极大的礼遇,当夜镇江守军便将一应公文等交接,准备退出镇江赶赴临安。
“这位将军,镇江守军区区一千人,你要带着这一千人去临安吗?”
顾述白将一应公文点齐,听说了镇江守军的情况,不由多问了一句。
一直以来东灵对北璃这一侧边境都不设防,因为北璃从来不进犯东灵和西昆两国,这已经是默认的规矩了。
玉扶在东灵表明身份以后,守军才稍微增加了一些,一座城池能有一千人守卫。
可对比外头乱哄哄的起义军的人数,还是太少了。
顾述白道:“林州已经被起义军攻陷了,将军若率军出了镇江遇上起义军,这一千人只怕还不够对方做开胃菜。此去临安千里迢迢,路上到处都有可能遇到起义军,实在太危险了。”
那将领面如土色,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谢……少将军记挂。”
顾述白一愣,那将领道:“末将原是顾家军严将军营下的一个百夫长,是后来才被调到镇江做守将的。末将位分卑微,少将军不认得是正常的。”
他乡遇故知之喜,让顾述白微微一笑。
他按着那将领坐下,“虽然顾家军已经没了,但你既然曾是我顾家军之人,而我曾是少将军,你就听我一句劝吧。就算你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这一千士兵的性命。你们出了镇江,只怕能活着到临安的没几个。”
那将领抹了一把眼泪,“少将军,朝廷的旨意是让我们这九座城池的守将率军回朝增援,除了林州以外。林州已经被攻陷,守城的将士都被杀光了。军令不可违,末将何尝不知道回去是死路一条?末将不怕死,就怕不能死于保卫帝都,而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
顾述白想了想,就算这九座城池每座都有一千人,加起来不过一万之数,还是难以抵挡起义军的势头。
他不想看到这些无辜的将士横尸半道,一腔热血化作无稽。
思忖片刻,他道:“既然如此,不如你们就留在镇江,不要离开了。”
那将领一愣,他身为顾家军之人自然信服顾述白,可现在他们毕竟分属两国阵营,顾述白这是……
想让他带着一千士兵投诚北璃大军吗?
他咬了咬牙,从座中站起,“少将军,末将平日在镇江远眺北璃的边城,时常想着要是能去北璃投奔您就好了。可今日有了这个机会,末将才发现自己不能这么做。东灵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这个时候末将率军背叛,岂不成了国贼?末将宁死不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