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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东灵皇宫,陈景行这才抹了一把汗。
“公主,您方才的话会不会说得太狠了?要是宁帝一时恼羞成怒……咱们的百万大军可不在身边啊。”
玉扶忍俊不禁,“陈大人也有怕的时候?你没瞧见方才殿上诸臣看你的样子,满是崇拜和敬畏。”
陈景行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再怎么怕,面上也不能露出来,否则岂不是丢了殿下的脸,更丢了我北璃的脸?身为使臣,臣就是死也不能露出一丝惧色。”
玉扶不禁点头赞叹,心道陈景行作为使臣称得上一代能臣了,假以时日必定青史留名。
她缓缓解释道:“我在东灵待了多年,对宁承治很了解。他身为皇子的时候一心夺权,但至少从未用过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本质上是个昏懦之人。他登基靠的是朝中忠良拥护,若凭他自己的本事早就死了。他和昆帝不同,我待昆帝尚有三分礼敬,待宁承治这样的人何须好言好语?疾言厉色是最快捷的方法。”
陈景行点点头,“殿下对这位宁帝更了解,自然能够对症下药。可那个殷首辅才是最棘手的人,殿下方才为何不威胁宁帝给他定了罪再离开?”
“你以为事到如此,宁承治还会放任殷朔为所欲为吗?”
玉扶笑了笑,“只要他亲眼见到池公公的尸首,殷朔是逃不了责罚的。我又何必多此一言,让他颜面尽失反而会做出一时义愤之事。”
陈景行笑道:“臣方才只怕殿下为顾侯府的人失了理智,原来殿下心中还是有分寸的,那臣就放心了。”
玉扶淡淡一笑,“我要保他们每个人平安,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怎么敢失了理智?”
队伍朝顾侯府而去,一路引得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玉扶揭开车帘一角,有眼尖的百姓认出她的面容,高声喊着“镇江长公主”。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的呼喊声越来越高,玉扶恍然想起在刑场时的光景,想起百姓狂呼“顾侯爷”的声音。
不管殷朔用何等伎俩,给顾侯府泼上怎样的脏水,百姓心中自有一块明镜,辨得清是非曲直。
玉扶放下车帘,眼眶含泪,深吸了一口气。
陈景行朝轿外看去,不由感慨,“想不到殿下在东灵也这样受百姓爱戴,只在轿中露了一面百姓也能认出您。”
玉扶不禁回想到先帝御赐龙船让她游西湖的事,想到她在帝都一片混乱之时指挥都护军和临安府台维护治安的事,想到顾述白替她收了路边摊贩果子的事,想到她命人将御赐珍玩砸碎丢到顾侯府门外的事……
这些事帝都百姓都看在眼里,他们怎么会不认识玉扶呢?
“公主,救救顾侯爷,救救顾侯爷啊!”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玉扶复又揭开车帘,朝声音的来处笑了笑。
她会的,她回来就是为了救顾怀疆他们。
仪仗因为百姓的拥堵在路上耽搁了好一阵儿,直到都护军以为发生骚乱前来维护才知道,是百姓们在欢迎北璃储君一行。
莫黄沙命士兵将百姓拦在道路两旁,策马上前到那明黄大轿旁,下马拱手道:“殿下受惊,前路已畅通无阻,殿下慢走。”
“莫黄沙,你不记得本宫了么?”
熟悉的声音略带笑意,莫黄沙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轿中之人赫然是玉扶!
“长公主?!你,你怎么会……”
玉扶心中一直感激他那夜应允帮助顾家军起兵,虽然这件事被顾怀疆阻止无疾而终,但莫黄沙的襄助之情她铭记在心。
她淡淡一笑,“看来莫将军升了官职,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关心武事,对朝堂消息一点也不灵通。”
此刻连帝都百姓都知道昔日镇江长公主,就是如今的北璃储君,他这个身为朝中武将的还一脸茫然。
“本宫还要回顾侯府,先行一步。”
玉扶朝他笑笑,放下了轿帘,队伍继续朝顾侯府而去。
莫黄沙站在原地傻傻看着,想到当初玉扶将他和临安府台西门窗召进顾侯府的情景,不由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早该看出来的,她岂是池中之物……”
将至顾侯府前,侍从在车外禀告:“公主,顾侯等人在府门外迎候。”
玉扶揭开车帘,错愕道:“大将军亲自在门外迎候么?”
“是,还有顾侯府诸位公子。”
她忙道:“快过去!”
玉扶落轿而出,竟见顾怀疆众人在府门外躬身行礼,忙亲自上前扶起,“大将军这是做什么?”
陈景行忙替玉扶将顾酒歌等人扶起,低声道:“公主待诸位与亲骨肉无异,诸位快快请起。”
顾怀疆缓缓起身,笑道:“礼不可废,须知东灵未有公主为储君的先例,你要立威就不能不顾礼节。”
原来他担心玉扶被东灵朝臣看轻,是而特意领顾酒歌等人出门迎接,谨遵礼法。
玉扶微微咬唇,放开了搀扶他的手,“我明白了。”
顾怀疆等人侧身让到两旁,玉扶当先朝府中走去,陈景行和姬成发紧随其后,顾怀疆等人最后进门。
门房的下人将府门掩上,厚重的朱红楠木大门缓缓合上,将府内与府外彻底隔绝。
玉扶这才回过身去,待要下拜,顾怀疆早已扶住她的手,“如今门已合上,一家人何必再行礼?”
玉扶道:“先前未经禀告就私自离府,是我的不是。多年来一直隐瞒身份,更是我的不是。大将军,你怪我吗?”
她看向顾酒歌等人,委屈兮兮的目光恍然又是小时候那个玉扶,陈景行忍不住低头轻笑。
他跟着玉扶从西昆到东灵,见过玉扶与昆帝百般周旋的聪慧模样,也见过她在东灵朝堂威风八面的模样,不想她对着顾侯府众人时,还有这般天真无邪模样。
“好了,别说傻话了。”
顾酒歌摸摸她的头,“大家都是一家人,谁会以为你一个人偷偷逃跑?我们只是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回来。”
“喂!”
煞风景的呼声响起,众人朝不远处墙头看去,只见月狐骑在墙上,“你大哥让我告诉你,谁许你摸玉扶的头?”
顾酒歌忙收回手,顾宜喜道:“大哥?大哥在哪里?”
月狐扭头朝墙下道:“你二弟把手收回去了,你六弟问你在哪里,怎么回答?”
顾述白满脸黑线,“辛苦大师姐传话了,你直接带我进去不是更好?”
不就是欺负他武功没有恢复跃不上墙头么,还事无巨细一一传话?
月狐看他着急的模样哈哈大笑,朝下一跃抓着他的手臂将他带上墙头,轻轻一推,猝不及防的顾述白摔到地上。
众人惊呼,好在顾家军之人都学过落马十八翻,就算没有武功,从墙头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不会受伤。
顾述白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泥,笑着看向月狐,“大师兄,这样会不会太粗鲁了?”
月狐面上花容失色,顿时咬牙切齿。
“大哥!”
顾酒歌等上前簇拥着他,有说不完的话,顾述白上前在顾怀疆面前跪下,“让父亲悬心了,是孩儿不孝。”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身上的伤恢复了吗?”
顾怀疆将他扶起,后者微微笑道:“已经得差不多了,只是武功尚未恢复,大约还需要几日。”
玉扶道:“大家进屋说话吧,齐管家,麻烦你收拾一处院子让陈大人他们住下。”
齐岸躬身道:“原先殷小姐住过的院子是干净的,若贵使不嫌弃就请到那处下榻吧。”
陈景行朝他颔首,“只要有个落脚的地方便可。”
姬成发也嚷嚷着要从驿馆搬到顾侯府同住,得到玉扶默许之后,立刻带着人回驿馆收拾行李。
这一夜,顾侯府诸人久别重逢,聚在上房说了一夜的话。
从顾述白如何被刺杀如何被救到西昆,一直说到玉扶如何用那个鬼术箱子离开帝都,如何到西昆顺利从昆帝手中带走顾述白,再说到顾侯府众人如何被莫须有的伪证冤枉下狱,季老大人等如何被殷朔谗言逼离朝堂……
这些日子就像一场梦,众人从头到尾一一说来,仍然觉得不真实。
但他们最感兴趣的还是——
“小玉扶,你瞒得我们好苦啊。从前有一阵儿我们都以为你是西昆公主,或是西昆贵族人家的女儿,在你面前都不敢说西昆的坏话。原来你不是西昆人,而是神秘的北璃人。”
顾宜这么一说,玉扶后知后觉,这才明白为什么有一顿时间他们时常为西昆说好话。
原来是因为这个。
顾相道:“是啊,在牢里的时候父亲曾经猜测你或是北璃人,以为你逃离帝都就是为了回北璃把这位储君请来当救兵。没想到你自己就是那位储君,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顾温卿道:“这么说咱们家不仅要和仙人谷结亲,还要和北璃皇室结亲。对了,父亲和医神定下的婚事还算数么?你父皇、母后会认吗?”
顾述白朝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顾温卿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听玉扶道:“我父皇、母后早在几年前国中叛乱时殉国了,就是我离开仙人谷的那段时间。当时国中叛臣想找到我,师父为安全起见把我送出仙人谷,谁知意外到了东灵。当时我还不知道国中反叛势力能够剿除干净,为了不连累顾侯府,是而不敢入顾家族谱——”
她看向顾怀疆,目光平静,“也不敢称您一声父亲。”
寥寥数语,众人方知北璃看似强大,原来国中也有此等乱局,玉扶身为储君多年不在国中,只怕将来回去也未必能顺利掌权。
她的身份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光鲜,那么尊荣。
眼看气氛沉静下来,玉扶笑着转移了话题,“三哥一定很懊恼,他偏在今日受了伤。明日他醒了一定很后悔没参与今夜的谈话,错过了许多事情!”
“可不是!”
顾宜坏笑道:“明日三哥要是问我,我指定要敲他一笔竹杠才告诉他!”
……
这些日子众人都十分辛苦,加之久别重逢的喜悦下一夜长谈,次日都睡得晚了许多。
顾侯府外除了有宁承治派来的士兵把守,还有北璃随行而来的士兵,精神奕奕,威武不凡。
玉扶许久未回来,躺在西厢的床上做了一个美梦,连日赶路的辛劳尽皆散去。
半梦半醒中,不知是什么湿湿热热的在她脸上抹过,玉扶迷糊中以为是怜珠她们在给她擦脸,忽然意识到不对。
她们平日无事从来不会打扰自己睡觉的,此番明知道自己赶路辛劳,怎么会来搅扰她?
她立时警惕地睁开眼,只见眼前两团毛茸茸的白影挤来挤去,不知是谁用舌头舔她的脸,舔得她满脸都是口水。
玉扶舒了一口气,一把抱住一狐一狗,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胖五胖九!哎呀,胖五怎么也变得这么胖了?”
她抱着小白狐定睛细看,走之前胖五还是纤细窈窕的模样,一双狐狸眼睛妖媚勾人。这才月余不见,狐狸眼睛已经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两条线,变成痴傻的眯眯眼。
这简直就是翻版的胖九,两只滚成一团的时候难辨你我。
怜珠等人听见屋里的动静进来伺候,见床上一人一狐一狗滚做一团,不禁纳罕,“胖五和胖九什么时候进来的?”
玉扶看向她们,“你们都没看见吗?”
怜碧把洗漱的物品放到架子上,走上前把它们抱下床,“奴婢们一直守在外头等小姐……等殿下醒呢。谁知道它们两不知何时偷偷溜进来,反惊了殿下好梦。”
玉扶正惬意地伸懒腰,听见她口中的称谓一下子把手放下,“还是照旧称呼,在顾侯府里不必在意虚礼。”
怜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小姐要起身了吗?”
“原想多睡一会儿的,谁知道它们俩闯进来,哪里还睡得着?也该起身了,昨日刑场和朝堂都乱糟糟的,今日少不得该有定论。”
玉扶自己揭了丝被起来,二人忙上前伺候更衣洗漱,怜珠要给玉扶梳头,被她摆手拦住,“让瑶蓝进来梳吧,她会梳北璃的发式。”
怜珠顿了顿,这才想到玉扶如今的身份是北璃储君,出使东灵合该打扮出符合她身份的模样,便点点头退出屋子。
玉扶四下一望,西厢屋子里她原先穿的衣裳鞋袜,还有首饰等物,如今都不合适再用了,只得用陈景行从北璃为她带来的。
瑶蓝蹦蹦跳跳地进来,手里端着不知什么吃食,嘴里还塞了一块,“小姐,府里有一段时日没人采购新鲜吃食了,这是今日一大早齐管事出去置办的早膳。奴婢替小姐尝了,味道甚好。”
玉扶抬眼一看,原来是酸梨糕,如今天气闷热吃这个再开胃不过。
她抬手招呼瑶蓝过来梳头,又问怜碧道:“大将军他们入狱这些日子,你们在府里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怜碧眼眶一红,回想到顾怀疆等人入狱时的场景,至今心有余悸,“奴婢们都好,侯爷早就料到有入狱那日,将府中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都得了不少银子,侯爷说算是遣散费,可我们都不想走。府里到底没被查抄,有齐管家带领,大家用这些钱照旧过日子,等着主子们回来。只不过主子们都不在,齐管事怕咱们行事惹眼,所以很少让府里人出去。”
玉扶点点头,怪道瑶蓝说府里有一段时日没采买新鲜吃食了。
瑶蓝放下梳子,颇为自信道:“小姐瞧瞧我的手生疏了没有?前几日我特意向陈大人带的婢女讨教了一番,学得可仔细了!”
玉扶缓缓起身,巨大的铜镜中映出她的身影。
高贵的北璃宫髻上九凤朝阳的步摇璀璨光华,映着一身委委曳地的明黄滚边广袖宫裙,似朝阳出霞般夺目。
她满意地转过身,“从今日起不必再担心什么惹眼不惹眼了,怜碧,告诉齐管事该怎么置办就怎么置办。顾侯府行事已经低调太久,是时候该惹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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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确定今天还会不会加更,我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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