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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池公公带人离开之后,陈出岫朝门外唤了一声,“还不请人进来?”
陈阁老好奇地抬眼,只见身着素衣的女子款款而来,一身仙气灵动,姿容美而不艳,媚而不俗。
正是镇江长公主。
他忙扶着榻桌起身,玉扶见状忙上前阻止,陈出岫抢先一步,“父亲,长公主是来看望你的,你再多礼岂不叫长公主自责?”
陈阁老不悦地看他一眼,“你呀你,见了谁都这么没礼数,难道到陛下跟前也可以借病不行礼吗?”
陈出岫眉梢一挑,这话还真不好说。
玉扶对他这种态度反倒颇为欣赏,忙道:“陈阁老千万不必多礼,我来是有事相求,若让阁老动辄行礼加重病情,倒是我的过失了。”
陈阁老知道玉扶不是寻常骄傲跋扈的公主,这才老老实实坐住,“长公主有什么话尽管吩咐,臣在所不辞。”
玉扶前番来探望过陈阁老,知道他是个忠正之臣,对季道公和顾怀疆等人更是满心敬服。
陈出岫看起来少不经事、荒唐纨绔,骨子里亦有明辨是非的正气。
她叹了一口气,“阁老病体尚未痊愈,我本不该来叨扰。只是内阁之事事关重大,大将军虽劝服陛下废了丞相之位,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内阁首辅之位仍是殷朔的。”
陈阁老缓缓点头,“正是如此。幸好有顾侯在才能劝说陛下废了丞相之位,殷朔成为内阁首辅受老臣牵制,总好过他一家独大要好。臣虽不知先帝为何不再信任他,可先帝是一位明君,他不信任殷朔必有其道理。”
他不知道内情,玉扶知道。
玉扶抿了抿唇,没有打算告诉他其中内情,陈出岫却道:“父亲有什么不知道的?单单凭殷朔在内阁设立之后种种试图破坏的举动,便可见其心不正。一个为了权位连自己亲妹妹都能舍出来施美人计的人,他配当当朝丞相么?”
陈阁老本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玉扶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让她听了这种话不好。
不想玉扶只是笑笑,“这件事我早已知道,殷朔居心不正,他的妹妹却是个纯良之人,是我的朋友。”
陈阁老若有所思,“长公主今日前来,是否是为了立后之事?”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玉扶道:“立后之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不仅是我自己,顾侯府也绝不会同意。但此事说到底是我们自己府上的事,玉扶不敢要求诸位大人帮忙。只希望阁老的病能尽快好起来,回到内阁团结其余阁臣,别让殷朔做出不轨之事。”
陈阁老忽然想起,当初玉扶孤身远赴边关,救了数万中毒的顾家军将士性命,回到帝都一身风尘,头一件事便是把都护将军和临安府台召到了府里——
议定如何恢复帝都治安之事。
她并非先帝血脉,然而心怀百姓和社稷之情,远胜过任何一位公主乃至是皇子,就连他都觉得汗颜。
他十四岁时,也和陈出岫似的,不肯好好念书在外头瞎胡闹着。
陈阁老看向玉扶的目光,又有了些不同,“长公主这话折煞下臣了,回到内阁为朝廷效命,不是在帮长公主的忙,是下臣理应做的!臣无时不刻不想回到朝中,唯恐让那殷朔蛊惑了陛下……好在,我听说他腿也受伤了,未曾上朝。”
陈阁老提到殷朔腿伤之事,玉扶愣了愣,这才明白顾怀疆为何能轻易说服宁承治。
以殷朔的巧言善辩,如果当时他在殿上,一定不会让自己手中的权力白白被人分走……
原来那天晚上,他的腿真的伤着了,假山石上的暗色就是他的血迹。
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想到殷朔离开之时那个背影,故作镇定,有些匆忙,很快在自己眼前消失。
他强忍疼痛假装没有受伤,无非是不想让自己自责罢了……
“长公主?”
陈阁老唤了她两声,玉扶才回过神来朝门外招招手,瑶蓝捧着一方小小锦匣走了进来。
玉扶把匣子递给陈阁老,“这是我仙人谷的秘药,师父闭关时亲手炼制,具有调息通脉的作用,对阁老的病情定有助益。”
一听是熏池亲手炼制的丹药,陈阁老和陈出岫面色肃然。
陈阁老连忙推辞,“医神亲手炼制的丹药,一定十分贵重。当初先帝病重,也没见医神给过先帝什么丹药。臣怎么好僭越先帝?”
陈出岫亦道:“长公主的好意,我和父亲心领了。父亲说的是,这药太贵重了,长公主还是自己收着吧。”
玉扶不由分说,把匣子放在桌上推向陈阁老那一侧,“药本就是用来救人的,在我医家眼中众生平等,没有僭越之说。当初先帝的病症用不着什么灵丹妙药调养,若非遇刺定能长寿。如今阁老的病症有所不同,看起来不凶险,却需要好生调养。”
为了防止陈阁老推脱,玉扶索性站起来,“搅扰了阁老半日休养,我先告辞了。”
陈阁老欲起身送客,玉扶不由分说便朝外走,他只得催促陈出岫跟上去送客。
陈出岫送玉扶到府外,一路走一路叙话,“长公主,大恩不言谢,待父亲的病好全之后,我必定亲自上门致谢。”
玉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可知我今日为何一个人来,连顾侯府的亲卫都没有带?”
陈出岫一怔,明白了玉扶的意思,“长公主是不希望顾侯府和陈府扯上干系?”
“恰恰相反。”
玉扶道:“眼下我不希望朝中任何忠义之士与顾侯府扯上干系,陛下对内阁大动干戈,归根究底是为了不再有人阻拦他立后的决策。顾侯府屡受打压,大将军手上的权力也减少了,还不知道陛下往后会做出什么来。我说过,这件事是顾侯府的事,我不想牵连无辜。不论是你和你父亲,还是季老大人。”
陈出岫望着眼前绝色姿容的少年女子,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清澈如山泉,叫人一眼就能望到底,又好似怎么望也望不到头。
他身为仕宦之家的子弟,最厌恶朝堂纷争尔虞我诈,故而一直假装纨绔游离于纷争之外,不想有生之年能见到一个像玉扶这样的女子。
她宁可拒封后位也要和顾述白在一起,宁可顾侯府一力担起违逆圣旨的罪责也不想连累旁人。
这样的善意与真诚,让他动容。
他不自觉缓了语气,“朝中大臣多半反对立后之事,因为你和顾侯世子的婚事乃是先帝的旨意。不过,长公主可知道有一部分朝臣赞同立你为后,并非是为了拍陛下马屁。”
玉扶疑惑道:“那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长公主与生俱来就像一个皇后,心怀江山和百姓。方才有一瞬间,连我都忍不住在想,如果长公主成为皇后辅佐陛下,也许东灵的未来还有救。”
陈出岫说出这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朝玉扶拱手,“请长公主见谅,我知道自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玉扶沉默片刻,“无妨,我知道你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并无恶意。只是你该知道,感情的事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我心里没有陛下,就算成为皇后也无法勉强自己和陛下举案齐眉。”
感情的事,没有适合不适合。
陈出岫闻此一言,犹如醍醐灌顶,瞬间产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狂喜。
他热切地望着玉扶,“长公主说的对!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喜欢谁就是喜欢谁,谁规定非要门当户对?长公主一句话解了我许久以来的心结,多谢长公主!”
他竟拱手一揖到地,玉扶哭笑不得。
陈出岫此人行事全凭自己心意,见她两次要么不行礼,要么就行这等大礼。
她笑道:“陈公子这样,叫我如何回礼?”
陈出岫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长公主本就不须回礼,其实我这礼不仅是敬长公主的话,还有一件事情希望长公主帮忙。”
玉扶道:“陈公子但说无妨。”
“既然长公主知道先前殷小姐和我的事,我就长话短说了。我那日对殷小姐轻薄无礼,实是想为邀月出气,并无非礼之意。就算邀月没有及时赶到,我也会及时收手的,长公主信吗?”
玉扶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自然信,不但是我,你可知姬媱早有心仪之人,她为了那个人守身如玉,接近你也是被逼迫的。若非她事后猜到你没有非礼之意,我想她拼了命也会来找你报仇的。”
陈出岫叹了一口气,“殷小姐是个明事理的人,怪不得长公主夸赞她,当初是我无礼了,还请长公主下次见到殷小姐时代我致歉。”
话虽如此说,他脸上仍有郁色。
玉扶试探道:“其实你更在意的是邀月的想法,方才我说感情之事没有适不适合,你那样欢喜,想来你心里也有一个外人看来与你不合适的人。”
陈出岫知道玉扶和邀月也相熟,本想和她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了。
他摇摇头,“罢了,我陈出岫想追求一个女子,还用得着请长公主帮忙吗?眼下关键的大事是内阁和陛下的决议,待朝局平顺,我一定会让邀月同意嫁给我的!”
玉扶嘴角微翘,不想帝都出了名的纨绔公子,还有这样钟情一人的一面。
可邀月喜欢的是顾酒歌,里头还夹了一个殷姬媱。
玉扶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他想娶邀月,任重而道远啊……
玉扶出了陈府,又去了一趟季道公府上,随后又去拜访了几位熟识的阁老,至晚方归。
回顾侯府的路上,远远望见路口有人提着灯笼等候,淡黄色的光格外暖人。
瑶蓝揭开车帘,玉扶朝外看去,随即吩咐车夫,“停车。”
“小姐,雪地难行,真要停在这里吗?”
车夫确认了一遍,听见车里传来玉扶闷闷的答应声,才下车把脚凳放好,玉扶踩下车来,便见那淡黄色的灯笼朝他们靠近。
“瑶蓝,你们先回府吧,我就在这附近走走。”
瑶蓝踮脚张望提灯的人,那人长身玉立,灯笼照见他身上披的大氅,显出一种淡雅的雍容。
她隐约猜测到那人是谁,便收回了劝阻玉扶的话,坐在马车里随车夫回府。
玉扶朝灯笼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走到提灯人的跟前,两人之间隔着五步远,相视而笑。
几乎是同时,两人抬脚朝对方走去。
“大哥哥,天气寒冷,你怎么站在这里?”
“你今日一人出行,我不放心,想出门迎一迎你,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玉扶忍不住微微一笑,顾述白抬手将她披风的衣领系紧,两边白色的风毛围合起来,托着她巴掌大的小脸。
两人并肩而行,雪地里留下两排整齐的脚印,被暖黄灯光照得温柔。
“父亲他们都在等你用晚膳,今日乡下的庄子又送了一批野物来,其中有一只白色小狐狸和胖九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玉扶忙道:“不会给吃了吧?”
顾述白笑着点点她额头,“知道你最喜欢胖九,谁忍心吃它?已经送到西厢去和胖九作伴了,你回去便能看见。”
一只大白狗和一只小白狐,这两个凑在一处,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
玉扶知道他在逗自己开心,便也说些有趣的事让他放心,“今日去陈阁老府上,与陈公子相谈甚欢。大哥哥一定想不到,陈公子对邀月有意,想娶她为妻。”
顾述白配合她,一脸饶有兴致,“就是和二弟关系极好的那位邀月姑娘么?听闻二弟对她无意,倒是她对二弟情有独钟,只怕陈公子没那么容易抱得佳人归。”
玉扶问道:“那二哥对姬媱有意吗?”
她可知道殷姬媱对顾酒歌是什么心思,只怕一日没有遭到直接拒绝,她就不会放弃对顾酒歌的心意。
顾述白想了想,轻轻摇头,“他未曾提过,我冷眼瞧着,他对殷小姐有些情意。至于有没有到终生相许的地步……”
他话锋一转,忽然伸手把玉扶拉到怀里,一手提灯一手揽着她,“你这些日子忙里忙外,我们只有这一路的单独相处时间,你还要跟我谈别人的情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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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述白:我想谈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