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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之外,带着泥浆的混黄水流从山地冲下来。
水流冲到顾家军营中后因地形缓和,变作数股细流,缓缓渗透到水井之中。
晴朗天晴清澈冰凉的井水,士兵们在一日操练之后,最喜欢站在井边打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上,如今站在井口朝下望,清水变作微黄。
“唉。”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叹了一口气,很快被大雨哗啦啦的声响掩盖。
士兵在军医的指挥下打了一桶井水,小心倒进水囊封存,待将每一口井中的水都取样检查后,就能确定某种猜想了。
“军医,您看看这水里有毒没毒?”
穿着厚厚蓑衣的军医低着头,藏在斗笠阴影下的表情,晦暗不明,他和着稀泥,“有毒没毒,得回去检查了才知道,我一时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古怪。”
他把水囊凑到鼻尖嗅了嗅,除了一股黄泥的腥臭味,并没有嗅到别的气味。
但愿是少将军多心了。
他自我安慰着,这一回士兵们听清了,叹气的正是军医自己。
大帐之中,顾家军所有四品以上参将都聚集在此处,所有人面色严肃,等着顾怀疆示下。
“大将军,这水里到底有什么?”
未经查验,顾怀疆已经命人丢掉做好的饭食,这不像只是怀疑而已。
可老金他们怎么嗅,也嗅不出水里除了黄泥味儿还有什么味儿,不免悬心。
顾怀疆面前放着一杯茶,那是发现水质有问题前,士兵给他沏的茶,随着茶水冷却茶香不再,水中原本的气味便清晰了许多。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杯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等军医检查的结果便是,我已命人到背后的竹关城取水做饭,让将士们再忍耐些。一旦发现城中水源也有污染,就要从小竹关运水过来了。”
“怎么会连竹关的水都不干净呢?”
众人议论纷纷,最先发现水质有问题的顾述白站了起来,“诸位可还记得去年腊月,我在常州府被刺杀一事?”
“自然记得,那时幸好有玉扶小姐随二公子赶去营救,才解了少将军身上的毒!”
顾述白点头道:“玉扶有个宝贝药箱,里头装满了毒药和对应的解药。我卧床休养闲来无聊,跟她学了些毒药的药理皮毛。别的没学着,气味倒是记得很清楚。”
他端起一碗清水,那是从军中的水井打出来的,“这个水里除了黄泥味儿,还有一股玉扶的宝贝箱子里的味道。具体是什么毒药我想不起来,但我的鼻子记得气味儿。”
顾酒歌诧异道:“宝贝箱子里的味道?我闻闻。”
清水经过沉淀气味减轻,他用筷子在水底搅拌了几下,认认真真嗅了嗅。
“是有些像,只是不知道是毒药的味道,还是水流从山上冲下来带着杂草的味道。”
顾寒陌接过来一闻,什么发现都没有,他本就是几个兄弟中性子最淡漠的,对玉扶的那个宝贝箱子也只是见过几次。
正当此时,军医匆匆赶进帐中,在门口脱了蓑衣和斗笠上前行礼。
“大将军,已经有结果了。”
军医身后跟的士兵拿出一囊水,一个竹编笼子,笼子里有两只颜色灰白的老鼠,狂躁不安地吱吱乱叫。
军医拱手道:“这是玉扶小姐教属下的,说这种颜色灰白的小老鼠对药性更为敏感,若有不确定药效的可以喂给它们观察结果。属下方才给它们喂了井水和水中一点黄泥,它们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酒歌道:“我在西厢见过玉扶那些试药的小老鼠小兔子,一个个都很乖巧,从不乱叫,这是怎么了?”
军医蹙着眉头,“它们平日在属下身边也从不乱叫的,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
“快看!”
不知哪个小将叫了一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向笼中小鼠,其中一只的吱吱声转成了哀哀惨叫,躺在原地不再动弹。
很快,另一只也和它一样,仰着身子四脚朝天。
军医一脸惊恐,手边还放着茶水的将领吃了一惊,差点把桌上茶水打翻!
水中果然有毒!
“大将军,这可如何是好?今日封存水源是巳时过后,可巳时之前军中不少将士喝过井水啊!”
严华实脸色白了白,“我也喝过,那壶水泡出来的茶。”
老金看了一眼摆在角落的水壶,还有心思开玩笑,“幸好你给我倒茶我没喝,幸好幸好!”
严华实担心的不是自己,他看向上首的顾怀疆,“可这壶茶,大将军也喝了……”
“不好了!军医!军医在哪?”
账外大雨中传来士兵惊慌的喊声,严铮揭开帐帘让人进来,“怎么回事?”
士兵急道:“不好了!大将军,营中一下子有好些士兵腹痛不止,四肢僵硬,还有人口吐白沫,眼看就要不行了!”
顾怀疆立刻站起,“军医,立刻去医治中毒的将士们,我随你一道去看看!”
军医着急忙慌地收拾药箱,听士兵说一下子有好些士兵毒发,他该去看哪一个才好?
完了完了,军中水源被下毒,士兵大范围中毒,他要是治不好岂不给了西昆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一瞬间,犹如泰山压顶,身负重担的军医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顾怀疆等人都朝大帐外走去,非要亲眼看看中毒的士兵才放心,顾寒陌忽然想起自己离开时玉扶给的大包药材。
他随手招呼了一个士兵,“去把小姐配的清热解毒的药熬好,多带些人手去熬,熬好后立刻给今日喝过水的将军们喝下去!尤其是大将军!”
士兵苦着脸,“三公子,可水里有毒,咱们拿什么水来熬药啊?”
已有军医去竹关城检测水质了,就算竹关的水质没有问题,立刻送来也需要一些时候。
顾寒陌蹙眉细思,耳边大雨哗哗声不绝于耳,他忽然有了主意,“拿干净的容器接雨水来,雨水无根最是干净,敌人总不能在天上下毒。”
士兵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三公子实在太聪明了,属下这就去!”
用顾寒陌的法子,军医派人接了许多雨水,煮沸沉淀后用来熬药给毒发的士兵喝。
腹痛不止,四肢僵硬,口吐白沫……
从这些症状中,他根本看不出士兵们到底中了什么毒,天下奇毒千千万万种,他在军中行医,也没想到自己两年间一下子见识了这么多种毒。
先是昆仑雪,又是这种未知的毒。
“士兵们中了什么毒,可曾查验出了?”
顾怀疆果然问了这个问题,军医汗颜地起身拱手,“回禀大将军,属下不才,连是什么毒药都不知道。现在只能把玉扶小姐给的清热解毒方子熬了药,先给毒发的士兵喝下去,或许能缓解。”
他汗颜得无地自容,短短一个时辰,军中毒发的将士已有数千人,沉甸甸的人命压得他背脊挺不起来。
顾怀疆没有怪他,反倒亲自伸手扶他起来,“不是你不才,是西昆人处心积虑,怎么会让你轻易查出是什么毒?对方有备而来,这不能怪你,你只需尽力解毒便是。”
军医脸色缓和许多,连连应是,“大将军,您今日也喝了毒水,身体可有异样?”
顾怀疆沉稳地摇头,看面色的确一点儿事都没有。
严华实只喝了半杯茶,这一个时辰的工夫就跑了七八趟茅厕,听严铮说拉得下不了床。
他喝了不止半杯茶,身体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顾述白站在一旁,适时解惑,“父亲是不会有事的,您忘了吗?被医神诊治过的人,身体都比旁人强健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