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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她的儿子啊!到底是她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这心就是一边疼着也一边恨着,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的儿子做了这么多错事她都能对他心疼,可是这个儿子怎么就不知道去疼他自己的骨肉呢?不疼也就罢了,你别去害呀!
书房里,白兴言的哭声更大了,一边哭还一边诉苦,他说:“我是文国公,你们能有今天都是靠着我,国公府的今天都是靠我在朝中苦苦支撑才得来的。如果没有我,谁会知道你们是谁?如果没有我,谁会给你订下十皇子那门亲事?如果没有我,你们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根本没有接触王公贵族的权力。你们应该感谢我,而不是囚禁我,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啊?”
他在里头哭的那个委屈,老夫人站在门外听着这些话,突然就觉得十分可笑。
她这是生了个傻子吧?生这个孩子的时候大夫也来看过,说孩子挺好的,一切正常,没什么毛病啊?可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傻了的?这分明就是脑子有问题。
孩子们的一切都是你给的,那你的一切呢?你的一切又是谁给的?
那是白家的爵位承袭,这文国公的位置不是你白兴言自己打天下打下来的,那是你的父亲拱手送给你的。你父亲是不求建树,但是他想白家平平安安,他想子女都太太平平的好好过日子。他想四世同堂儿孙绕膝,他想每天都看到家里人在笑。
她又想起老太爷传爵位时说的话,他说:“这个爵位之所以传给老大,不是因为老大有多好,更不是因为我偏疼他。之所以给他,是因为我想保住我另外的两个儿子。这爵位就是个烫手山竽,谁得了谁都得有本事去保才行。老三不提了,他是庶子,有嫡子在,爵位轮不到他。老二憨厚,他一但袭爵,一定会对哥哥弟弟好,他自己有一份儿吃的都会掰成两瓣给兄弟们分了。可是憨厚有什么用呢?我告诉你,一旦这个爵位给了老二,那就相当于把死期推到了他的面前,老大是不会放过他的,老大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弄死他,再把爵位夺回来!”
她当时还不信,还跟老太爷争辩,她说:“不可能,两个都是我生的孩子,他们是亲兄弟,亲兄弟之间怎么可能会闹到互相残杀。我就觉得爵位给老二合适,老大心太野了,一旦手里有了爵位,指不定要带着白家走到哪条路上去,我不放心。咱们要想保住后世子孙的太平日子,还是传给老二稳妥一些,我不看好老大。”
老夫人一向都是不看好这个大儿子的,她也说不清楚原因,可能就像老太爷说的那样,老二宽厚,宽厚的人总会多给他人一些好感。再加上老二贴心,没事儿就到她跟前坐坐,陪她说说话,陪她在园子里散散步,且只要人在府里,那必须是陪着她这个娘一起吃饭的。然后没事再撒个娇,讨个宠,还时不时就从街上带回来些小玩意来讨她一乐。
老大则完全相反,老大从十来岁起就跟她不亲了,整天就知道抱着书本读书,再长大一些就到外头游学,回来之后性子就愈发的淡,有时候一连两个月都不到她这边来请个安。
她记得老二说过,大哥跟他们也不亲,见了面都不打招呼的。有一回他买吃的给老三和妹妹白明珠,老大见了他就分了一半给老大,结果老大一巴掌就把吃的拍掉了地上,说他们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将来以后注定要做个米虫,把家里给吃垮。
老二和白明珠都很委屈,跟他争辩,老三什么都没说,默默的走了。
那一次兄弟打起架来,老大把老二给打得鼻青脸肿,胳膊都快断了,足足养了半年才好。
老二说,大哥打他是下了死手的,大哥太狠了。
所以她喜欢老二,打从心里希望老太爷能把爵位传承给老二,她是想着,一旦老二有了爵位,老大就不敢再打他了,也不敢再欺负他了。而且,老二有了爵位后,她将来就可以跟着老二住,给老二带孩子,老二的孩子肯定也会跟他爹一样,喜欢亲近人,跟她亲。
可是老太爷不同意,他说爵位给老大是为了保护其它的孩子,否则他怕老大下黑手。
她当时还不信,觉得老大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杀人吧?何况还是他的亲弟弟。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真感谢老太爷当初执意将爵位给了老大,否则以老大这个性子,那个爵位就得变成沾血的馒头,他绝对会不惜杀了亲兄弟也要将爵位抢回来。
一个连自己亲生骨肉都会害的人,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亲儿子亲女儿都能下杀手,而且是一次又一次的下,那又何况一个亲弟弟呢?
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声,这一声被白兴言听见了,他停住了哭,冲着门外大喊一声:“谁?谁在外头?给我开门,把门给我打开!我饿了,我想吃肉,你把门给我打开!”
门板子被拍得砰砰想,老夫人退后了一步,缓缓摇头,却一句话都不说。
她跟这个儿子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事到如今,她唯一能为这个儿子做的,就是替他去求求白鹤染,求白鹤染能把他关到老死或病死,而不是白鹤染亲自动手杀了他。
其它的她管不了,她纵然再心疼,她也得为她的孙子孙女们想一想。
这个儿子已经疯了,他确实是疯了,否则虎毒都不食子,他何以一次又一次地把手伸向自己的骨肉?这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可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疯的呢?
老夫人不知道,她很希望是从当年杀那个孩子时候起这个儿子就疯了的,因为疯了,所以才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这才是可以接受的事实。
然而她又明白,一切都是她在给这个儿子找理由。疯什么疯?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疯。
老夫人再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走了。
屋里的白兴言听着外头的脚步渐渐走远,似乎是听出点什么,试探性地叫了声:“娘?”
老夫人心头一紧,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她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叫脚步。
多少年了,这个大儿子一直都是叫她母亲,只有二儿子才会叫娘。比起母亲来,她更喜欢娘这个称呼,因为显得亲近,因为叫娘才像是一家人。
他等了盼了那么多年,却没想到,老大这一声娘,是在这种情况下叫出来的。
“娘!”里头的人又在喊了,“娘,是你对不对?我听得出你的脚步声,跟从前一模一样。娘你病全好了吗?我就知道,只要阿染回来,肯定会把你给治好的。娘,娘你把我给放了,求求你,现在除了你没有人能帮我了。她们说我疯了,把我关在这里,这是要把我给关到死啊!娘,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还没在您跟前尽孝,我还没好好侍候过您,我得出去孝敬您啊,我得带着您一起过好日子啊!娘!您儿子刚死了夫人,我连她最后一眼都没瞧见,我都没给她摆住香她们就把我给关起来了,这群小畜生,这帮该天杀的,就该天打五雷轰!娘,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在这里,我是您的儿子啊!您亲生的儿子啊!娘,救命啊!”
老夫人背对着书房,泪如雨下。
如果是在十四年前,如果是在他溺死那个孩子之前她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儿子给救出来。因为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疼。
可是现在不会了,她早看透了这个大儿子的血性,她知道,虽然现在说得凄凄惨,虽然现在一声声娘叫得她心肝颤。可一旦这道房门打开,里面的人会立即变脸,甚至会掐着她的脖子质问为何到现在才来放他。他更会冲到他那群子女面前去吼叫,说他们不孝,说他们该死。然后再连夜谋划,谋划如何把他那些孩子一个一个全都杀死。
老太太越是想这些越是觉得遍体生寒,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呢?如果文国公府没有他该多好,她宁愿白家只是白家,没有文国公这个爵位,只是普普通通的富贵人家,那样才是最好的生活,才不会有今日的纷纷扰扰。
她心思一动,如果这个大儿子死了,是不是一切就能有所改变了?是不是一切就能如她所愿,平静人生,平安喜乐?
对啊,根就在这个大儿子身上,只有他死了,才能一切都好。
老夫人终于回过头来,她在想如何杀死这个儿子,甚至都开始在院里寻找称手的凶器。
剑影待在暗处,看着老夫人拿起一样又一样东西,一次又一次地对着书房比划,最后终于找到一把劈柴的镰刀,拎起来直奔书房就去。
他心里算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无奈轻叹一声,身形一动,现身到了老夫人跟前。
“主子吩咐,人得留着,请老夫人冷静冷静,慢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