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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伊伊的一句话,让方知文如获圣旨,整个人都被点亮了,兴冲冲跑去冒着热气的大锅旁,对一位年纪十六七,模样标致可爱的少女说了句:“姑娘,下五碗。”
“好嘞,等着啊。”姑娘的脸被热气蒸腾的发红,却也不及方知文此时的大红脸……
梁伊伊看在眼里,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杜若桐没她这眼力见,好奇的问道:“伊伊,你笑什么?”
梁伊伊摸了摸滚圆的肚子,老气横秋的沉吟道:“少年情怀总是诗啊。”
刚才还在傲娇着嫌弃路边摊子不干净,这会儿闻着葱花汤水香气弥散,大家都有些熬不住,默默吞起了口水。
好在那小姑娘动作麻利,很快便将一碗碗香气扑鼻的馄饨端上他们的小方桌,解救了大伙儿被馋虫渐渐吞噬的意志:“几位慢用。”
五个人里头,提议吃馄饨的方知文,却反倒没什么胃口,一颗小馄饨放在嘴边就是舍不得吞进去,眼神时不时飘向大锅旁那个忙碌的小身影,又时不时陷入沉思。
“这姑娘真好看,我相公眼睛都直了呢。”梁伊伊笑着逗他一句,心里清楚,他这俨然是一副思春少年的模样。
小梅,杜若桐也幡然顿悟,似笑非笑的打量方知文,让他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我……”
梁伊伊看他涨红着脸,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可又不忍心再欺负他。“好啦,你怎么这么怕我?我有那么凶吗?”方知文低着头嘀嘀咕咕的说:“你不是凶,是厉害。潘少爷总共答应给我五百两银子,您一上来就要扣我一百两,再犯错还得加倍。我要是不小心伺候,两三次就扣没了。”他越说越觉得委屈,小馄饨被他
用勺子搅得糊烂成一团。
“噗……”小梅和尹亮都被他逗乐了。
杜若桐也忍不住搡了搡身边的梁伊伊,假装嗔怪道:“伊伊,你也忒狠了。这么一来,人家最后说不定还得倒贴你银子了。”
虽说性格大不相同,可这方知文委屈起来的神态,跟常远兆很有几分相似,这让梁伊伊无法不动容。“你别这么可怜兮兮的了,等我相公平安回来,我给你一千两。”方知文几乎快要惊跳起来:“真的啊?”他这辈子,加上他爹娘这辈子,谁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总共一千五百两,若他小心伺候,最多给她扣个四五百两,最后还有得剩。他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
仿佛看到未来属于他自己的房子,田地,牛羊……
“我像说假话的人吗?”梁伊伊看着这张与丈夫相似的脸,如今乐得开了花,心里不知不觉也好受了许多。“有了银子,你就是想娶这位姑娘?”
“嗯。”他点头道:“不过不知道她肯不肯。喜欢她的人可多了!”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效应,在他眼里,人家买十碗馄饨多给一文钱,那都是在打她主意。
梁伊伊很由衷的夸了他一句:“你也不差。”好歹长得像她家小白脸子,就算只有三分像,在她眼里已经是天大的了不起了。方知文浅浅一笑,眼睛望着碗里青翠的葱花,淡淡的说:“夫人有所不知。我爹是个哑巴,我大哥也是。他年前娶的姑娘,也是个邻村的哑女。轮到我了,人家要么嫌我穷,要么怕我以后也生个小哑巴,谁
也不肯把女儿嫁给我。我娘说,有了银子就会好点儿,有了银子,就不会总被人看不起。”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在座的人,各个都听得动容恻然。小梅红着眼圈说:“想不到你过得这么难。”
他依旧淡然的笑着,嘴角眉梢挂着满足的神色:“不难。我爹娘和我大哥把我当宝贝一样,我嫂子也是好人,从未让我吃过一点苦头。外人再怎么小瞧我们,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够了。”
梁伊伊更是被他最后这句话深深打动:“你说的对,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起。”
“将军会回来的。他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方知文不会说花言巧语,只晓得娘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始终对他灌输的有关做人的道理——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梁伊伊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你认得他?”他点点头,回忆道:“几个月前我被那个姓童的死变态抓走,差点……被侮辱了。若不是常将军救我,我现在还不知道要惨成什么样呢。我跟将军非亲非故,他却仗义相救,他就是个好人。”每次提到这事儿,他都浑身不自在。他是个男人,再懦弱也好,都始终尚有男子汉与生俱来的血性和自尊。那件事,对常远兆来说,或许微不足道,对他方知文来说,却是天高地厚的恩情。所以这次潘景元找到他时,他
并未过多犹豫便应下了。银子是一小方面,报恩才是他心中最大的缘由。
几个人还有说有笑的吃着馄饨。只见尹亮忽然脸色一沉,瞟了瞟梁伊伊与方知文背后:“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梁伊伊漫不经心一回头:“怎么了?”只见一身华服顶戴的童纤,在众爪牙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由远及近而来。
方知文也看到了他,吓得差点把面前的汤碗碰翻。尹亮“哐当”一声将腰间的铁鞭摆在桌上,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别慌,镇定点。”尹帅哥的性格特点,可以用“简单而粗暴”这几个字来形容。在他眼里,只要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除非他打不
过……
这边厢梁伊伊众人进入备战状态,那边厢童纤众人完全没注意到路边摊上这几位老相识,从他们身边悠然而过。
方知文只觉得浑身一阵哆嗦:“好险!”每次看见童纤那张不男不女的脸,他都仿佛又置身于那天晚上,童贵人的厢房床畔……
只是意外总是不遂人意的从天而降。
“哎呀!死丫头你瞎啦?”童贵人那把销魂不动听的嗓子,几乎吓坏了整条街上的人。
这回倒霉的孩子,恰恰是方知文的心上人。她端着碗转身时,一不小心碰脏了童纤的衣袖。“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在意!”
童纤指着她大声嚷嚷道:“对不起?你知道我这袍子值多少银子吗?”
那姑娘知道自己闯了祸,更知道自己可能惹了个不省事的家伙,除了低三下四的告饶,也没别的办法了。“我……我赔给您!”童纤本就讨厌姑娘,更讨厌年轻漂亮的姑娘。他的心上人常远兆,老情人蒙将军,都被姑娘拐走了。如今仗着自己人多又理直气壮,哪有不借题发挥的道理:“你赔的起吗?长这么大一双眼睛用来干什么的
?残疾啊?”
“咚”的一声巨响,是从梁伊伊这伙人当中发出的声音。但肇事者不是向来爱管闲事的梁伊伊,不是大嗓门肥胆子的杜若桐,也不是能一根铁鞭荡平整条街的尹亮……
而是前一分钟还哆哆嗦嗦,恨不得找个地宫钻进去躲一躲的方知文。“你说什么?”他的吼声,因为极度愤怒而变调得难以辨认。
童纤一伙人应声望去,刚要发火,只见路边小摊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脸上蒸腾着吓人的怒气。
“常……常大人……”不但童纤一瞬间没了气势,他周围的爪牙也顿时将卷好的袖子抹了回去。
方知文没理会身边杜若桐与小梅的低声劝阻,离开桌子便大步走向童纤:“你刚才说她什么?”
童纤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又望了望桌边端坐着的梁伊伊,丈二和尚完全摸不到头脑:“我……我……没说什么啊,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方知文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她弄脏你衣服,赔你银子就是,你嘴巴不干不净说什么屁话!”
“你……”童纤完全懵了,这小白脸唱的是哪一出?英雄救美吗?是不是过头了些?他老婆不是还在边上吗?
方知文一把拉过心上人,对童纤吼道:“跟她道歉!”
“常大人你……”童纤咬着嘴唇,脸色涨的血红。
方知文瞪着眼睛催促:“我要你跟她道歉!立刻!马上!”
“对不起。”童纤说的极小声。恐怕能听清楚的人,仅限于他自己,方知文,和那小丫头了。但他依然觉得羞愤难当,挫碎口中牙。
看热闹的人,随着童纤等人的离去,也渐渐散去。那小丫头心有余悸,却也还是很感激方知文的出手相助:“谢谢公子。”如今化了妆,面目全非的方知文,在她眼前,完全陌生。她哪里能想象到,眼前这位她口中的公子,便是平日里那个连话也不敢跟她
说,却总帮她做粗活累活,又迟迟不敢向她提亲的知文哥呢?
“你……你没吓着吧?”方知文又恢复了一脸绯红。
“没有。”
他习惯性的将身边几个脏碗放进水桶,掳起袖子就要洗……
小丫头吓得赶紧拦他:“诶,公子,我自己来。你娘子还在看着呢。”
回到桌边,方知文始终低着头,知道自己可能闯了纰漏。“夫人,你打算……扣我多少银子?”
梁伊伊噗嗤一笑:“扣银子?你从昨天装到现在,就刚才最像他。”几个人又闲散的坐了一会儿。谁也没发现,街边角落里,一个带着斗笠,握着长剑的黑衣人,正悄悄靠近他们。剑尖触地,割破青苔,掀起一阵淡淡土腥味,犹如割破少女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