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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陈进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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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到窸窸窣窣一阵响, 钢架床抖了抖,是她邻床一女孩被叫起来了。

    “刚看到你在说话,还装。”老师训斥说:“去太阳底下站着。违反纪律,每天都有你。”

    午睡开始半个小时候, 校园差不多安静下来了。

    老师们也要睡午觉, 不会一直查寝的。宿舍里, 人都睡了, 杨鑫听到外面人鸟皆静,四周都是均匀的呼吸声。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了。她悄悄抽出放在枕头底下的小说, 侧着身, 一页一页,悄悄翻看。

    书籍, 几乎是她唯一的娱乐了。

    翻书的动作很轻,悄悄的, 怕惊动了人。她眼睛时不时留神窗外, 有没有人进来。窗外很安静, 人好像都死了似的。

    那个被叫出去罚站的女孩叫林方萍。

    她是个很普通的女孩。不聪明, 不富有, 长得也不漂亮, 只是皮。她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老师过来了,说:“你去宿舍里巡逻, 只要抓住一个违反纪律不睡觉的, 就让她出来罚站, 换你回去睡觉。再抓到下一个,她再回去。”

    林方萍非常高兴,老师走了,她立刻回到宿舍去抓人了。她不睡午觉,她知道宿舍还有人跟她一样,从不睡午觉,就是杨鑫。她立刻跑到杨鑫的床位去,拍了拍枕头,说:“下来。”

    杨鑫立刻放下书,闭上眼睛,假装没听到。林方萍拉扯她手:“我看到你没睡觉了,别装,老师让你出去。”

    她一巴掌拍在杨鑫脸上:“我抓住你了!你不下来,我就去叫老师。”

    她的手劲很大,杨鑫被她打到了眼睛。杨鑫很烦这个人,忍不住还手推了她一把,翻过身背对她:“走开!我没有违反纪律!”

    “你违反了!你不睡觉!”

    林方萍使劲拖拽杨鑫。她不想太阳底下罚站。老师说,只要抓住一个人顶替她,她就可以回去睡,所以她拼尽全力,一定要把杨鑫揪下床。杨鑫背对着她,她不甘心,揪扯她背后的衣服,又扯她的头发:“你下来,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踩在钢梯上,往上铺伸手。杨鑫一怒而起:“你是因为说话才被老师抓起来的。我只是在看书,没有影响别的人,我没有违反纪律,你少要在这里威胁我,告到老师那里我也不怕。”

    林方萍说:“你不承认,咱们去找老师评理。”

    杨鑫不肯下床,两人互相拍脸,拉扯头发,就地撕打起来。

    另一位查寝的老师经过,直接将她二人全带到操场,加入罚站队伍。林方萍气的哭了,披头散发指着杨鑫:“都是她,就是她违反纪律,她不承认。”

    杨鑫红着眼睛,含恨瞪着她,几乎又要打起来了。班主任正好经过,看到杨鑫,问:“你在这做什么?过来,我找你有事。”

    众目睽睽之下,杨鑫被班主任叫走了。

    “老师。”

    杨鑫以为老师要处罚她,气的眉毛蹙起,苍白的脸浮起了少见的血色,双颊一片粉红:“我没有违反纪律。”

    “我没有说你违反纪律。”

    班主任站在树荫下,看这学生。她穿着件白色的T恤,牛仔裤,整个人特别瘦。衣服本来就不宽大,穿在她身上还是晃晃荡荡的,露在外面的手臂又细又白。

    班主任是看到自己班的学生在那罚站,又是受宠的优等生,所以才把她叫开的,实际并没有事:“你要是实在不想睡觉,就回教室去吧,有人问你你就说我允许的。”

    杨鑫一鞠躬:“谢谢老师!”

    班主任快步迈上台阶:“我要回办公室阅卷,前几天的测验,你要是没事来帮我阅卷。”

    杨鑫跟在他背后。

    这个周末,杨鑫一如既往,背着书包,孤单地回家。经过桥头邮局,忽然有人叫住了她。邮局外的树荫下,有几个妇女摆了张桌子在打麻将。杨鑫回头望过去,来发现叫她的正是那个家住在镇上的姨母。

    “你爷爷不在家,星期一犯病,送到绵阳做手术去了。”

    杨鑫说:“啊?”

    “你爸爸妈妈也回来了,让我跟你说一声。周末回去家里没人,你自己煮饭,自己照顾一下。他们过两天就回来了。对了,你爷爷还说,给你买了一块菠萝,泡在盐水,让你吃了,别搁那放坏了。”

    杨鑫说:“哦。”

    姨母说了这话,注意力又回到了麻将上。一会“三条”,一会“碰”,一张嘴不够用:“要不你今天别回去了,去我家住吧。”杨鑫说:“不去了,我回家。”姨母却没听见,开心一推面前的牌:“和了和了,清一色。哈哈哈哈,开钱开钱,票子拿出来。”

    杨鑫见她忙的没空搭理自己,也就低头自己走了。

    爷爷生病了!

    她心跳的咚咚咚的。

    爸爸妈妈回来了!

    爸爸妈妈已经几年没回来了。她也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高兴。她背上书包,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往家跑。

    气喘吁吁地回到家,门前果然是静悄悄的。

    她掏出钥匙,打开屋门。看到屋里放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墙上的钉子上挂着一只黑色的人造革皮包,茶几上有个透明塑料盒子,盒子里好像放的有葡萄干。除此之外,床边还有妈妈的高跟鞋,和爸爸的皮鞋。

    爸爸妈妈真的回来了。

    她走近了,打开那塑料盒子,才发现不是葡萄干,而是杏子,好像是蜜饯一类的。她从来没吃过蜜饯,悄悄尝了一个,酸酸甜甜的味道在齿颊间弥漫开来。

    好酸。

    不过,很好吃。

    怅然若失。

    离开房间,她又连忙去打开爷爷的卧房。

    爷爷的卧房里是空荡荡的。

    屋子里摆设没变,她才想起姨母说的话,什么“菠萝”。桌子上放着一只大瓷碗,碗里泡着一块黄澄澄的菠萝,是爷爷给她买的。

    镇上只有一家水果店。苹果、梨这些玩意,农村不很稀罕,但是香蕉、菠萝是从南方运过来的,本地人从来没吃过。杨鑫每次看了都眼馋,却不敢跟爷爷说要。

    人生头一次吃菠萝。

    爷爷说,菠萝要在盐水里泡过,否则是涩的。这块菠萝,上面插着一根木棍,看起来已经泡了好几天了。杨鑫拿起木棍,轻轻咬了一口菠萝,却发现很难吃。

    酸。

    酸的牙疼,一点也不甜。

    而且,似乎是放久了,这几天没换水,吃起来口感怪怪的,有点腐烂的感觉。

    她吃了一口,吃不下。

    想放着,估计再放几天,更加不能吃了,最后她只好无奈,将这菠萝连着一碗水全拿出去倒掉了。

    回到屋子里,她打开电视。

    电视机放着《还珠格格》,她最爱看的电视剧,此时却完全看不进去,只觉得特别聒噪。屋子里太寂静,她总感觉心慌。

    她走出门,唤了几声:“喵~”

    “喵~”

    小黑闻声,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了,欢快地奔上来。杨鑫弯腰抱起小黑回屋。她抚摸着小黑光滑的皮毛,安慰自己:爷爷不会有事的。心里总算安定了一点。

    她独自看了没多久电视,有人来家里了。

    是个男孩,晒的黑黑的,像个黑泥鳅,连眼皮儿都是黑的,身材是又高又瘦,相貌介于青春羞涩和高大成熟之间。

    杨鑫认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大个子!

    他变了好多。

    没有在学校里时那副蠢相了,看起来就是个正常人。就是黑,杨鑫记得他在学校读书时还是很白的,不晓得现在咋变得这么黑,像个非洲人。

    杨鑫看着他,有点尴尬,因为,她猛然发现,她想不起大个子叫啥名字了。

    在学校里,他就叫大个子。

    从来没人叫他的名字,杨鑫也不叫。所以究竟他叫什么名字,杨鑫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不过她知道,大个子这个称呼,其实是不尊重人的。他早已经不读书了,杨鑫也没法再这样叫。

    “你来干啥呀?”

    她心里紧张,感觉有点像陌生人了。

    “你爷爷做手术去了,你爸爸妈妈回来了,跟我家打了招呼,让你这几天去我家住。”

    杨鑫说:“啊?”

    她感觉莫名其妙,她家跟大个子家一点都不熟,也不是亲戚。

    “真得。”

    大个子说:“你去我家吧。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晚上呆着害怕。”

    杨鑫说:“我不怕。”

    大个子说:“白天不怕,晚上天黑了肯定害怕的。这附近全是山。”

    他说的也对。

    “可是猫怎么办。”

    她抱着小黑:“家里没人,猫也害怕。”

    大个子说:“你把它抱上吧。”

    杨鑫犹豫了一下,最终锁上门,抱上猫,和大个子去他家住。

    “我爸爸、奶奶,都在家。”

    大个子说:“晚上在我家吃饭,睡也在我家睡。等过两天,你爸爸妈妈回来再接你回去。”

    杨鑫说:“我爸爸妈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大个子说:“我不知道。”

    杨鑫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做手术嘛。”

    大个子说:“肯定没那么快,做好了还要住院,还要养一阵呢。”

    杨鑫心不安地想:那得到啥时候了啊?

    可是她又去不了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