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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唐丰已经不在了,阿轻也下落不明,到底是唐家的孩子,他们便想把丢丢带回唐家。
但是丢丢不肯。
“我阿妈说接了客人姐姐就回来,丢丢要等妈妈。”
“客人姐姐?”
“阿妈说是很温柔的大姐姐,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丢丢说。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不是第一次了。
丢丢口中除了他娘,总是反复提起这样一个神秘的女子。
“丢丢说阿轻出门是去见一个温柔的女子,他不是应该去见唐丰的吗?可是丢丢不应该不认识唐丰,我刚才看了,这里所有的用具碗筷,都备了三份,二大一小,房里更是有不少男人的衣物,显然唐丰经常来这里。”
刑刃说,“会不会不是阿轻去见唐丰,而是他们两个约好一起去见丢丢口中的神秘女子呢?”
也就是说,他们分别从家里出发,在赶往见唐忱柔的路上,一个被人杀了,另外一个下落不明。
这时候,裴子浚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唐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多大的能力,他自然清楚。
当年的阿轻的金蝉脱壳,唐丰真的能凭借一个人谋划?
不,一定有幕后推手。
所以对他们家有恩,说的是这件事吗?
谢珉行一直没有说话,他也同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道,“师姐?”
的确,后来成了唐家掌门人的唐三小姐,的确最有可能,可是谢珉行再清楚不过了,那时的师姐,正在北邙上杀敌……
还有,如果当年阿轻取心一事不存在,那取唐丰一颗心的意图何在?
会是当年救下阿轻那个人吗?
重重疑团缠绕不清,短时间谁也没有办法抽丝剥茧,找到最核心的那一股。
可是不管怎么样,总不能把丢丢一个人放在家里呢。
他们决定在潇湘里住一晚,一方面保护丢丢的安全,一方面也在等阿轻的下落。
可是临睡了,却犯了难。
因为丢丢抱着谢珉行的裤腿不松手,说要陪他睡。
小眼珠转啊转,还包着一团湿漉漉的雾气。
谢珉行的心顷刻间就软了下来。
长着好看眉目的青年玩下腰,忽然说,“我和谢兄一起陪你睡,好不好?”
“不……”
谢珉行下了一跳,才想要说不妥,那青年已经笑意盈盈开口阻了他未说完的话,“今夜怕是要守夜,谢兄你一个人守着孩子,怕是要应付不过来,正好我和你,各守半夜,有个照应。”
一套说辞,倒也挑不错来。
这青年到这种时候,偏偏不傻。
他望了望月色落落的庭院,本最该看护的刑捕头此时早已经不见人影——他倒是很会落得清闲。
“哥哥,你为什么不脱衣服?丢丢已经脱完了。”
他怔然望着脚边被裴子浚扒了一半的小崽子,夏夜难耐,可是谢珉行却严丝合缝的扣着长衫。
到底还是生出了一丝怪异。
“我不热。”他抬头看了一眼一大一小正等着眼珠看着他的两人。
裴子浚很快就转过头,专心去剥身边那皮猴子,可是尽管他的目光转过去了,却丝毫不能缓解他身上那股怪异——隔着严严实实的衣服,只有他清楚的知道身上布满了多少暧昧痕迹,有哪些是青年咬出来,又有那些是青年撞出来的。
他如此心虚,大抵是因为这世上,唯有他是那一个贼。
丢丢醒着的时候虽然皮,睡像却十分好,乖乖缩在床的一角,只是手里紧紧拽了谢珉行的一角不撒手。
裴子浚替两人掖了掖被角,说,“谢兄白日累了,就由我来守着前半夜。”他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这看似温和的青年已经不容他拒绝半个字。
他近来十分容易疲倦,竟真的睡了过去。
但梦里,却不十分安宁。
何止不安静,简直吵得他脑门生疼。
数十种声音一并向他袭来。
那些情景如走马灯一般划过,他忽的听见了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很天真的青年骄傲道,“我不一样,我若喜欢了一个姑娘,就会一辈子对她好。”
走马灯一转,那声音忽然又生出了闹意,青年横眉竖目,鄙夷的看着他。
“男遭女淫,匍匐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胯、下,可就是恶心。”
他才想要解释,就有什么也看不见了,然后白茫茫的一片。
他有些茫然伸手,忽然摸到了一片湿意,等他看清楚时,他手上已经握着了那日绑在青年的眼睛上的布条……
他猛然醒来。
灰杉亵衣被汗水沁湿贴在身上,又冷又黏。
他翻了一个身,一睁眼就对上了黑暗中青年明亮的眼神。
裴子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躺在床沿上,他离他,如此近,周身的气息将他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
有一种喘不上气快要溺亡的错觉。
可是,头脑却从来没有如此清明过——他知道自己完了,身上的七心莲可解,可是,却在他的心上种上另外一种毒。
可是,能怨谁呢?
说到底,是我,徒生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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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浚见谢珉行忽然醒了,笑道,“怎么醒了?”他怕压着谢珉行,把身体往外面挪了挪,解释道,“夜里无事,就像和谢兄躺一躺。”
“谢兄是看过《白鹿英雄传》的吧,说来好笑,我那时候还年少,还没有出过远门,却十分钦羡书中的侠士知己,何等快意!那时我便想自己能否也遇上三两知己,也将那些荒唐事也通通也做一遍,倒也死而无憾了。”
“那谢公子后来做了那些事吗?”他有些虚弱的问。
裴子浚摇摇头,半响,青年的声音有些哑,低低地从黑暗中传来,像一枚恰巧挠在他心窝上的羽毛。
“可是我……已经遇到那个人了。”所以有足够的时间,和他慢慢把这些事情都做一遍。
黑暗中却再也没有应答。
裴子浚以为他又睡着了,他不知道,黑暗中那个人的身体其实抖得厉害,几乎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能抑制住自己不把他踹下床去的冲动——青年的气味真是太重了。
——真的,真的,好想让他离自己远点。
有时候,谢珉行也会想,自己在他眼里算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高山仰止的剑神?还是少年心性中一心想要打败的对手?还是可以携手酒话江湖的知己兄长?
他是他眼里的一切。
剑神,知己,好友,兄长。
却不会是绝境处抵死相缠不能启齿的那个人,如此,再好不过。
谢珉行睡一阵醒一阵,本以为这一夜会平静无波的过去,可没想到,到了丑时,却出了变故。
他们忽然听到了大门铁环撞到的声音。
似乎有什么人在敲门。
他们迅速的坐起,一人把睡得迷瞪的丢丢抱在怀里,另外一人在后面护着,极其小心翼翼到前堂一探究竟。
月色正好照在院子的天井,一半月冷如昼,一半笼在阴影中。
那个荆钗布裙的女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像他们走来。
动作笨拙机械。
如同一具提线木偶。
丢丢窝在谢珉行怀里,揉了揉眼,似乎还不清醒,莲藕一样的胳膊已经下意识的伸出去,“阿妈抱。”
这个女人是阿轻!
却又已经不是阿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