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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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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皇上看起来,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谢宁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来的重要。谢家人如果真让她这么难受,那让他们一辈子也进不了宫,甚至连京城都不能踏进一步也很容易。

    谢宁直到该上床安歇的时候还是心神不宁,这让皇上都忍不住想,谢家人是不是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

    帐子放下来,谢宁把辫梢在手里卷来卷去的,想说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皇上的手伸过来扯着她的辫子拽了一下:“还不困?”

    早晚还是要说的,谢宁琢磨着,与其让别人说,不如自己先说。

    这事儿谢宁自己觉得没什么,但是也许别人不是那样想的。

    屋里熄了灯,帐子里也很暗,谢宁小声在枕头边说:“皇上?”

    皇上唔了一声,问她:“什么事?”

    “……”

    话到嘴边说出口太难。

    谢宁不是胆子小,也不是害怕不敢说,就是不知道第一句话打哪里说起。

    “那个,臣妾自幼丧父……”

    “这个朕知道。”

    万事开头难,可是头已经开了,怎么觉得下面的话还挺难的呢?

    “臣妾那时候还不记事,跟随母亲回了外祖母家中生活。十年里头就去过谢家几回,跟谢家本家亲戚都不熟悉。臣妾快十四岁的那年,舅舅升迁,又要去北方,临行前谢家打发人来,说祖母生病,很想念孙女儿,要接我过去。”

    皇上眯着的眼睛睁开了条缝。

    “舅母当时不情愿,舅舅说不去不好,要是祖母真的病重难愈我却连面都没露,那将来非得让人戳脊梁骨骂不孝。”

    舅舅舅母也是为她好,就让谢家人把她接回去了。而舅舅上任也不能耽误,就说定了要是谢家这边事情了结,就给舅舅的好友范家送信,让范家把她接了送到舅舅任上去。

    “在谢家住了多半个月,就见着祖母一面,不象重病的样子。谢家的人不许我出门,我写的信也送不出去,后来就把我的名字报上了州府采选的名单。”

    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木已成舟,采选的人已经上门来看她,看完就装上车把她带走了,她祖母、婶子就这么让她净身出户的,连一身儿替换衣裳都没给她带,更不要她从林家到谢家时带的那些首饰细软。谢宁唯一还能安慰自己的是跟着伺候她的两个小丫头不是谢家的人,身契都在林家,谢家应该不能把她们随意发卖处置了。

    有件事情是与谢宁一起采选的张姑娘告诉她的。这张姑娘家中和林家认得,知道林家不少事,比长年累月住在舅舅家的谢宁了解林家还多些。不过进京之前张姑娘就被刷下去了,不然谢宁进宫还能有个伴。

    “上京的路上那位张家姐姐和我说,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与他的好友有过口头约定,替我和那一家的儿子定过一门亲。而我祖母、我婶子和我堂姐,都觉得那门亲事好,想让我堂姐嫁过去,所以得拔了我这颗眼中钉。”

    也难为她们想出这一招来,把她塞进了采选的名单里头,谁敢跟皇上抢女人呢?一劳永逸再无后患,对想结亲的那一家也有了合适的说辞。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谁让谢宁被选上了呢?两家的情谊还在,亲事完全可以继续,换个新娘子就行了嘛。

    这也就是谢宁觉得最难说出口的部分。为什么难呢?一是她定过亲,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二是她进宫其实是出于一场设计陷害,可不是她自己情愿的。

    皇上会不会因此冷落她呢?她会不会失宠?

    谢宁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其实进宫快三年都没被召幸过,她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完全没想过如果自己受宠了怎么办。

    如果舅母还在这儿,肯定要气的捶胸顿足,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呢?这种事怎么能说给皇上听?说进宫是被迫的不是自己情愿的,还说自己曾经定过亲?那皇上还能待见你啊?

    可谢宁觉得,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她那个好事儿不干坏事儿做全的婶子一来,指不定能说出什么话来。不光她,说不定谢家老太太也会跟着上京来。谢宁印象特别深,母亲还在的时候她们娘俩一起回过谢家,老太太中气十足骂她娘丧门星、克夫,还捎带着谢宁也是小没良心的,还不如谢家养的哈巴狗,只会巴着林家,还说她一看就是刻薄相,命中没福,一辈子受苦的命。

    以前谢宁觉得老太太一定不是亲祖母,没见哪家亲祖母是这样的。可惜等她年纪渐长就明白了,老太太确实是亲祖母,她对谢宁母女既不是正室打压庶出,也不是填房苛待原配所出子孙。

    本来以为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事,都不会再打交道的人,突然间又这么出现了,与其让皇上最后从旁人那里知道,谢宁倒情愿自己说出来。

    她也有些不安,可是她心里并没有觉得自己犯了欺君之罪,也没有骗过皇上什么。那些事都是她进宫前的事。

    可是,她也拿不准皇上会怎么想。

    说完这知,她就沉默了,忐忑的等待皇上的回答。

    皇上的回答是先打了个呵欠,困意十足的说:“快睡吧,明儿朕还得早起,不象你似的想睡到什么时辰都行。”

    谢宁困惑的又等了一会儿,也没等着皇上再说别的。

    难道皇上太困了,根本没听清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还是皇上太困了,听是听见了,可是现在困的不想处置她,一切等睡醒再说?

    谢宁躺在那儿纠结来纠结去的,其实也没有纠结多久。孕妇的体力精力跟正常人不能比,她也很快就……

    睡着了。

    不意外的是,第二天谢宁醒了,皇上又已经起身走人了,床上只剩下了谢宁自己。

    皇上有话留下,也不是关于谢宁昨晚招供的事,而是让人抓紧把永安小书房整理出来。

    谢宁心里存着事儿,怎么都安生不下来。早膳有煎的金黄的小煎饼,单吃也好吃,卷着萝卜绿豆芽和瓜条吃也好吃。

    午膳的时候还有一道豆腐羹,一道荷叶粉蒸肉,都是谢宁喜欢吃的。豆腐羹她吃了半碗,粉蒸肉吃了一块。

    方尚宫早就看出来了,一直到她歇完中觉起来,陪她说话的时候才问她到底有什么事情这样忧心忡忡的。

    谢宁也确实憋了一肚子话,方尚宫这么个老成持重的人能替她出出主意再好不过。

    方尚宫很平静温和的听完了谢宁的诉苦,含笑说:“您就为了这事儿,从昨天一直担心到现在?”

    谢宁点头。

    “您觉得皇上会因为这事儿冷落您?”

    谢宁再点点头。她现在怀有身孕,皇上可能会等到她生完孩子以后再冷落她吧?

    “这事儿根本不算回事儿,皇上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真定过亲,采选的人还把人送进宫来,那就是采选的人明知故犯。但既然只是一个口头约定,一无媒二无聘,您自己都不知道这事儿,那就不能算是定亲。”方尚宫说:“既然是莫须有的事儿,您为这个苦恼什么?”

    不算一回事?

    方尚宫是不是太轻描淡写了?

    但皇上好象也没把这事儿当回事。晚膳前白洪齐来了一趟,说皇上在前头同几位王爷用膳也还惦记着谢美人,给永宁宫赏了两道菜。

    皇上也渐渐摸准了谢宁近日的口味,天冷的时候她喜欢吃些热乎乎的带汤的炖菜,今天赏下的两道都是如此。一道是冬瓜盅,一道是丸子汤。

    看起来皇上是真没把这事和放在心上。

    两道菜都热腾腾的,谢宁舀了一勺冬瓜盅里还在咕噜咕噜冒着泡泡的菜肴浇在白饭上,虾仁儿滑嫩,笋丁爽脆,汤里全是冬瓜特有的清淡鲜甜,谢宁有点儿担忧自己这么吃下去,到该临盆的时候,不会胖成一个球吧?

    但美食又着实难以割舍。

    用过晚膳胡荣来回话。

    进屋先请了安,谢宁看他头上都是汗,有些纳闷:“你这是从哪儿来?怎么还出了这么些汗?”

    胡荣赶紧用袖子抹汗:“奴才路不熟,还以为能从庆德门过来,谁想庆德门那里不通,又多绕了一圈儿。”

    谢宁让青荷给他搬了张凳子过来,胡荣可没有那个胆子坐,赶紧把打听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奴才问清楚了,谢夫人这回不是一人上京的,她还带着两位谢姑娘一同来的,年前就到京城了,暂住在西柳巷谢夫人表姐家中。”

    谢宁疑惑的问:“两位谢姑娘?”

    “是谢夫人的两个女儿,姐妹两个,谢莲姑娘与谢薇姑娘。”

    谢宁更纳闷了。谢莲比她还大两岁,她入宫之前谢莲就在寻婆家,这都已经过了三年多了,谢莲难不成还没有出嫁?当时祖母和婶子不是一致替她看好了亲事吗?为此还不惜托人通门路把谢宁塞进了采选名单里头。都说有志者事竟成,以这祖孙三代谢家女人的心计和毅力,难道还有她们办不到的事?

    胡荣接着说:“那位谢大姑娘腿脚似乎有点不大便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