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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沈卿言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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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时生一步一步朝她们走来,日色昏黄,他的脸藏在阴影中,表情模糊。

    公主府的大门高大阔朗,他的身形从门框的一角逐渐移至正中,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即将跨出门槛的前一刻,他抬头朝公主府的匾额看了一眼,然后走了出来。

    以往,无论是什么场合,他总是第一眼落在林嘉若身上,但这次,他的目光寻觅片刻,就直直地落到了兰子君的脸上。

    天色仿佛在某一瞬间突然黑了下来,世间万物都变得模糊不清。

    只有那人胸口未曾没尽的锋刃,不知道反射了哪里的光,格外的刺眼。

    林嘉若盯着林时生手中的那人,盯着那人胸口的一滩殷红看得专心致志。

    直到身旁的兰子君向前挪了一步,遮去了她的视线,她突然觉得身上被抽去了所有气力,眼前蓦然一黑。

    醒来时,眼前仍旧是一片昏暗不清,隐隐约约地,仿佛又看到面容模糊的林时生,双手托着鲜血淋漓的沈卿言,朝着她一步一步走来。

    她失声尖叫。

    “阿若!阿若!”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灯火一下子亮了起来,徐窈宁关切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林嘉若猛地扑到她怀里,双手抱得紧紧的,不停地喊着:“娘……娘……”直喊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徐窈宁也跟着悲泣不止。

    她原本以为熬过了去年冬天,沈卿言就渡过了前世的死劫,没想到……

    如果她能更重视一些,能少自负一些,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林嘉若哭着哭着,睡了过去,又被噩梦惊醒,再哭着睡去,如此反复几次,到了后半夜,便发起了高烧。

    自从开始习武,林嘉若已经好多年没有生病了,这一病,倒像是把过去几年的份都用上了。

    等到能下床,已经是七天后了。

    一下床,林嘉若就去了沈家,谁也拦不住。

    沈家的灵堂,人来人往。

    今天是沈卿言的头七,过了头七,就该下葬了。

    兰子君本该抱着孩子在灵堂答谢祭拜,此时却只有沈夫人一人木然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丫鬟领着林嘉若去了兰子君房里。

    沈家偌大的宅院里,入目皆是缟素。

    丫鬟把林嘉若领到门口,就悄然退下了。

    兰子君正站在桌案前,纸墨齐备,下笔如飞,面容虽苍白,目光却异常坚毅。

    她写得那样投入,林嘉若迟疑着不敢靠近。

    一直到她放下笔,才走了过去,轻声问:“表姐在写什么?”

    来之前,她怀着满腔的悲伤,可见到兰子君忙碌的模样,心情就奇迹地被安抚了,仿佛觉得悲伤也不是很重要。

    “诉状!”兰子君淡淡地说。

    林嘉若愣了一下,没听懂。

    兰子君朝她招了招手,林嘉若乖乖走到了她面前,被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林嘉若这才发现,她全身冰冷得厉害,仿佛在冰窖里待了好几个时辰,刚刚出来。

    但是她的身子却很稳,没有颤抖,没有柔软,就像冰块一样,冰冷而僵硬。

    “阿若……”她轻声道,声音也是冰冰凉凉的,“其实我早就知道,永康十四年八月十五,是卿言的死期……”

    她的话仿佛一道天雷在耳边炸响,林嘉若头昏脑涨地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其实卿言的身子一直没有真正好起来……”

    “本来在薛大夫的调养下,还能活个五年,可那天在别苑,他气急攻心吐了血后,薛大夫竭尽所能,也无可奈何了……”

    “卿言说他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们母子,他想给我们留一条后路!”

    “你们都以为他去考科举是为了功名,不是的……他考不上的……他只是为了以举子的身份被须城公主掳走,残害致死!只有这样,才能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阿若,他是自己去送死的,是我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的!”

    不知是不是她抱得太紧,林嘉若感觉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她却突然放开了手,抓着林嘉若的手臂,与她四目相对,布满血丝的双眼坚定狠绝:“这条路,卿言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我一定要替他把最后一步走完!”

    说完,就丢开了林嘉若,把桌上的状纸收在怀中,看了一眼在榻上睡得安宁的孩子,大步走了出去。

    林嘉若还没能完全消化她刚刚说的话,就看到她毅然决然地往外走,慌忙跟了出去。

    兰子君走进灵堂,对着沈卿言的棺木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起身,语声清冷道:“母亲,我去了!”

    沈夫人向她点了点头,同样清冷地回答:“去吧!”

    林嘉若随着她出了沈家,沿着御街,一路向北走去。

    沈卿言的死不是秘密,披麻戴孝的兰子君走在街上格外引人注目,更何况,她身后还跟了一辆板车,车上不知放置了什么体型不小的东西,用麻布覆盖着。

    一路直到午门外。

    兰子君蓦然收住脚,一抬手,运送板车的家仆终于将车上覆盖的麻布掀开。

    这一路来,陆续跟了不少人到这里,无不对车上的神秘物件好奇不已,此时终于见到了真面目,不约而同地齐声惊呼。

    林嘉若也大吃一惊,原来这车上运送的是一面半人高的大鼓。

    兰子君面无表情地走到鼓前,双手拿起鼓槌,高高举起——

    “等一下!”林嘉若叫道。

    她跑了过来,抢过兰子君手中的鼓槌:“我来帮你,我力气大!”

    说完,她敏捷地爬到了鼓架上,抡起手臂,使了浑身的劲——

    “咚——”

    低沉浑厚的鼓声如同波浪一般,一圈一圈传扬开去。

    “咚——”

    “咚——”

    林嘉若一下、一下地敲着。

    卫将军死了。

    沈卿言死了。

    她心里有许多悲伤,有许多比悲伤更沉重的情绪,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鼓声,仿佛恰能承载她的这些情绪,令她越敲越兴奋,越敲越用力。

    而兰子君已在鼓下挺直而跪,双手捧着诉状,低头沉默等待。

    鼓声,先是惊动了午门禁卫上前叱问:“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午门喧哗?”

    鼓声一停,兰子君猛然抬头,高声喊道:“京兆沈氏妇,状告须城公主,强掳良民,残杀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