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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纬桑街的不少人家都吃过朱四害的亏。也就是去年十月起,二娘一脚踹飞了大磨盘之后,朱家老实了起来,情况才有所好转。
可多年的欺压又岂是那么好忘掉的,故而当听到二娘要出手惩治朱家时,围观的人群竟爆出一阵叫好声来。
谢沛挽起袖子,正准备先把朱家三个混混挑断了脚筋再说,却不想一旁的李彦锦忽然凑上来,对她低声嘀咕了起来。
谢沛皱眉听了会,有些不太情愿地说了句:“忒麻烦了些……”
李彦锦一瞪眼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那可不是个好东西,还是听我的吧!”
谢沛看了看地上滚做一堆的几人,吸了口气,非常遗憾地点了点头,道:“也罢,你想得更周全些。这里,你来说好了,我去盯着朱大他们几个。”
李彦锦挠挠头,站到前面,先咳了声,再抱拳冲大家行了个礼,道:“各位,咱们今日虽是要罚这几人,但还是要把理都讲清楚,免得日后有人误会咱们欺负了朱家。”
“嚯,他们不欺负旁人就算行善了……”某人忍不住大声嚷了句。
谢沛在一旁眉毛微扬,转头对阿寿说道:“阿寿哥,还请你跑一趟,把街口算命兼代人写信的黄半仙请来。就说这里有人请他做个代笔。”
其实谢沛上一世在军营中跟着师父学会了读书认字,然而这辈子,她还没正经拿过一次纸笔,自然不好太过突兀。
不多时,黄半仙就背着他那些家伙式,跟着阿寿颠颠地来了。
谢老板此时也搬来了店里的座椅,请半仙安坐。
谢沛则在旁边说道:“黄叔,稍后请您执笔,将这几人所说之话全部记下。完事后,我爹自会将费用送上。”
谢老板在一旁赶紧点头称是。
黄半仙在路上已经听阿寿把事情说了一遍,此刻虽有些惧怕朱大,可这事并不是他主导,且做他这行的,也没有把送上门的干净钱推出去的规矩。于是半仙捻了捻几根稀疏的胡须,笑道:“好说好说,且待我准备好笔墨。”
谢沛陪着黄半仙,李彦锦则继续对围观的众人道:“今儿也不光谢家一家的事情,回头等我们的事说清了,各位有什么委屈也一并讲来。但凡能做到的,谢家定会尽力帮诸位也一并办了。”
这话一出,四下就骚动了起来。
说起来,只论纬桑街上,被朱家坑骗走的银钱就不在少数。若再算上附近来往过客,可以说,这人群中,几乎一半人都在四害身上吃过亏。
此时听这李小郎的意思,竟是要帮他们也算一算账,当即就有人动了心思。
毕竟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有那家里正好急用钱的,顿时就认真了起来。
围观的人正乱哄哄地交头接耳,谢二娘这边却没闲着。她走到朱大跟前,在其惊恐的目光中,蹲下身,低声说道:“你这膝盖被我用独门手法给卸了,想装上去,只有我一人能做到,来我给你演示一下……”
谢沛可是个实诚人,说干就干,当即就伸手在朱大膝盖窝里连戳了两下。
朱大先是被吓得嚎了一嗓子,紧接着就忽然发现——诶?腿不疼了?!还能动了!
可还没等他高兴起来,谢二娘就又转过手,在他膝盖上重重捏了几下。然后……然后,朱大就再一次瘫了!
“你若是肯老实认账,等下我就再戳你两下,让你恢复正常。当然了,你若有兴趣当个废人,也大可试试我的手段……”谢沛不疾不徐地站起来,拍了拍手,说道。
朱大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确实还瘫着,而之前那瞬间的正常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我、我、我说!我都说……呜呜呜!”片刻后,满头大汗、青筋直冒的朱大终于崩溃地哭嚎起来。
于是,黄半仙就执笔将朱大随后的一长串坦白,都写成了白纸黑字。
写完后,半仙又大声读了一遍,这都是他代人写信时养成的习惯。
朱大把自己与程惠仙三番五次谋害谢家的事情说了个一干二净,说完还巴巴地在那供词上按下了手印。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催促谢沛。哪怕膝盖上一直都火烧火燎地疼痛难忍,可欺软怕硬的朱大早就被可怕的二娘吓得丧了胆气。
谢沛拿了朱大的供词还没完,又挨个给朱二、朱三来了一套。
轮到程大妮时,却听其凄凄惨惨地哭求道:“娘子饶了我吧,奴家也是被他们逼的!我一个弱女子没办法啊~~饶了我吧,奴家以后再不敢了,求娘子发发善心吧……”
她哭得可怜,加上之前又没与卫川县任何人生过仇怨,因此不少人就觉得有些不忍。也纷纷开口劝二娘不如饶她一次算了。
谢二娘盯着程大妮,脑中却想得是上一世这人就因为莫名的嫉妒,竟买通人,将一锅滚油泼到她面上。哪怕谢沛后来挣命般,险险熬了过来,最终却也变成了一个面如恶鬼的可悲女子。
想到那些往事,谢沛眼中就寒光闪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李彦锦却诧异地说道:“奇怪了,我们还没把你怎样,只是想留一份证词而已。可怎么你这一哭一求,就搞得好像谁要杀了你一般?你反应这么大,莫非是还做了什么恶事,故而胆寒心虚了不成?”
程大妮闻言一呆,她原本只是怕疼,又因跟着亲娘学了一套扮可怜装凄惨的伎俩,平日用得惯了,刚才不自觉就又使了出来。
然而,不曾想,她这番做派竟被不解风情的李小郎三言两语就说成是做了亏心事的表现。
这一下,就连先前开口为她说项的几个路人,也纷纷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谢二娘懒得等程大妮再整什么幺蛾子,就语调阴森地说道:“你若不愿说实话也无妨,反正有朱家三份供词已经足够了。只是这样一来,罚你的法子就要变一变了……不如,干脆就在你脸上刺几个字算了,也免得你日后再去欺骗旁人……”
程大妮最在乎自己的容貌,一听要在脸上刺字,那简直比杀头还可怕。她顿时就惊呼道:“奴家愿说愿说!奴家知道的比他们还多!”
于是,接下来,众人除了又听了一遍朱大与程氏的谋划外,还听了一场关于朱家三个儿子与朱屠户、程寡妇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原本还一脸严肃的黄半仙,此时竟越写越兴奋。只见他,唰唰唰,笔走龙蛇、挥洒自如。好似写的不是什么供词,而是了不起的惊世著作一般。
李彦锦趁机四下打量了会,不禁在心中暗道:“原本不是在说朱家害人的事情吗?怎么转眼就变成了香艳八卦奇闻了呢?这恐怕就是古代版歪楼现场了吧……”
众人听完这份口供后,谢沛又请半仙把四人的口供多抄写了几份。还逼着程大妮与朱大等人挨个在上面留了手印,这才算是把自家的事情收拾完。
见谢沛把供词都收好后,李彦锦笑呵呵地冲大家挥了下手,道:“我谢家之事现已弄明,如今,就请被朱家坑害过的叔伯乡亲们说说各自的冤屈吧。不管是钱财也好,物件也罢,能在朱家找回来的,自然就找回来。实在找不回了,咱们也要先让朱家打出欠条,免得他回头就混赖过去。大伙说,是也不是?”
“是是是!”对这种好事,自然没人反对。
于是就有家里急用钱的人站出来,说了之前某年某月某日,因何被朱家讹了多少银钱的事情。
开头这几个,俱是实打实说的,他们都不指望能把钱全要回来,更不用提去虚报数目这事了。
谢沛对街坊之间还算了解,看看都是些老实人,就点头让黄半仙都挨个记了下来。
记完之后,又找朱家人按了手印,连昏在一边的朱婆子都没放过,这欠条才算是打好了。
朱家如今并没银钱,根本就无法偿还这些债务,所以朱大几个按手印时,也不太在乎。
不过,李彦锦却笑眯眯地让拿了欠条的人,直接去朱家转一转。不管看中什么,只要般得动,就只管拿走。当然了,走时是要做个估价的,少了就继续欠着,多了也是要补点钱的。
为了不出乱子,谢沛搬了凳子守在朱家门口。让大家排好队,一个个进去。每人半刻钟时间,拿了什么,作价几何都记在欠条背后。
朱家虽然经了次火灾,但家里的物件受损并不严重。仔细找找,还是有一些能折换成银钱的。
而且像铁锅、刀具、被褥这些,不换成钱,也是有人要的。更何况,比起拿不回一文钱的结果,这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起初还只有几个人敢站出来要欠条,可眼见他们从朱家真的拿到了东西后,顿时就有许多人挤到了前面来。
“前日,朱大才抢了我摊子上五个炊饼!”
“朱二拿了我两根油果子,并没给钱!”
“我孙孙的敲糖也被朱三抢了!”
……
李彦锦听着,不禁眼角直抽。这一家都是些什么鬼啊,连小孩嘴里的敲糖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