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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的担忧纯粹是她给自己加戏。
黛玉才没有她认为的那般不懂事,在宝钗屋里坐了一会儿,人家轻飘飘的看了贾宝玉一眼,就领着自己的侍女回屋休息去了……
而贾宝玉则看着面前这张以前无数次想爬上去玩耍的香榻,心里十分意动,只待宝钗服侍他除了外裳,便一下子跳上去,与那香香的床单被褥来个亲密接触。
宝钗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似乎心情也很好,所以见到贾宝玉的样子,也张开藕臂让莺儿等人给她宽衣。
就准备服侍贾宝玉就寝,却见母亲屋里的一个丫鬟过来,言说母亲叫她过去一趟。
宝钗便要去,又听见贾宝玉叫了她一声。
她回头瞧,只见贾宝玉面有疑难之色,伸手招她过去。
“怎么了?”
宝钗走到榻前,给贾宝玉掩了掩被角。
贾宝玉弱弱的道:“那个,宝姐姐,你是心疼我的吧?”
宝钗深知贾宝玉的习性,事出反常必有妖。以往贾宝玉对她如此神态,必是盘算着怎么轻薄她。
如今他是犯不着这样了,却不知为何。
因此忍着心里的笑意,面上只温柔的点点头。
贾宝玉立马喜形于色,拉住宝钗的素手贴在脸上,一派讨好之色:“那,要是我不小心犯了什么错,惹你生气,你也一定会原谅我了?”
“你做了什么?”宝钗微微好奇。
“没什么……反正就是,你要相信我肯定是很尊重很尊重你的,绝无折辱之心。所以就算有什么意外,你也一定要相信我肯定不是故意的好不好?”
贾宝玉自然不会老实巴交的什么都照说,万一薛姨妈找宝钗不是说之前的事,那他岂不不打自招?
就算是,有他现在打个预防针,事后再与宝钗说说好话,大概也就出不了什么事。
反正他本来也是无心的啊,谁知道好好地你妈跑那女人屋里去睡觉……
宝钗瞅着他,面容凝重起来。
实则宝钗心里却在盘算。
贾宝玉的样子,令她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贾宝玉在大事小情上都拎得清,这一点深得她的钦佩。若说有哪一点不太好,大概就是有些贪花爱色的毛病,他自己也承认过他是贪心了一点……
此情此景,只怕他又看上了哪个女子,想要征得她的同意了吧。
再想他言说什么尊重不尊重的……
大概是看中了琴丫头?
她看着贾宝玉,忽然展颜笑了出来,道:“夫君在我面前不必这般小心的,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的。”
“真的?”贾宝玉收了收眼皮,有些不信的样子。
宝钗便笑着将贾宝玉的手放回去,用被子盖好,然后竟不顾屋里还有她的侍女存在,低头吻了他一下。
“妾身说的自然是认真的。能够嫁给夫君,是宝钗一生的幸运,所以不论夫君做了什么,宝钗自然都是会原谅你的。”
宝钗微红着脸,有些羞意,但是口中的话语,却是说的那样真切。
贾宝玉不由瞪大了眼睛,心里万分受用。
他拉过宝钗的身子下来,就要抱着爱抚。
宝钗忙道:“母亲叫我过去,不知有何事,我先过去一下……”
贾宝玉倒也不阻拦,只是低声笑道:“快去快回,我等着你侍寝。”
宝钗白了他一眼,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点点头便往外走。
临出房门前,对莺儿道:“你留下来,好好服侍殿下。”
贾宝玉见了,心里更是满意的不得了。
宝钗的行事做派,当真是令人从心眼里受用。于是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嗅着芳榻的余香,心里的担忧全然放下。
过了一会儿,他又翻身回来,趴在榻上,偏头看着旁边不知该做什么的莺儿,吩咐道:“上来给我踩会儿背。”
他想着莺儿体态娇小,踩背应该正合适。
谁知莺儿听了却忙摇头:“奴婢,奴婢不敢……”
莺儿自然不敢。不说她怎么敢爬到贾宝玉的身上去踩踏,便说宝钗的床,若没有宝钗的首肯,她也不敢脱了衣服鞋袜上去造作。
贾宝玉听她的声音不似作伪,倒也不勉强。
宝钗的丫头,自然规矩些,比不得他屋里的。也没关系,等过一段时间被他收用了之后,也就好了。
“人都说你手巧,那过来给我捏捏肩膀吧。”
他要等着宝钗回来。既不好把玩侍女,也不愿干等着,所以让这丫头先给他松松肌肉最好……等会儿更有力气。
莺儿这时倒是很乖巧,跪上床,用心的服侍起来。
贾宝玉被捏的浑身舒展,十分爽快,心想莺儿这丫头倒是被宝钗给调教的好。
不过最终,也是便宜他了而已。
……
贫寒的坊市内,两间贯通的简单的房舍,这里便是邢家所在。
虽然因为邢岫烟的原因,贾家对邢家多有照拂,甚至邢岫烟和迎春同住的是日子里,本身就得了不少姐妹们间的馈赠。
所以,邢家也算在京城安下脚来。
不过单凭这些,还是远远不够在京城买办房舍。
这两间房子,都是邢家租赁的,每月八钱银子!
此时,邢岫烟正坐在炕上,陪着母亲做针线,房门口的邢忠则抽着烟袋,嘴里抱怨道:
“你原本好好的待在贾府,不但自己过的像个大家小姐一般尊贵,还能补贴一些家用,如何就不珍惜呢?如今出了他们家,再想回去,便就不好办了。”
邢岫烟闻言,心里十分委屈。
若非你们隔三差五的派媒人过来,要与我说亲,他们家老太太又如何会不待见,又如何送我出来呢?
“不过也罢,反正你年纪也到了,正该说门好的亲事。
现在也容不得你反对了。那孙家我是仔细打听过的,人家祖上是大名鼎鼎的将军,是有世系的,根基家底都不错。
关键是人也长得魁梧,高头大马的。
我还听说,人家已经通过人脉关系,在兵部谋了缺,职位还不低,就这样的人物,怎么也配得上咱家!你要是嫁过去,将来也是官太太了,这还不好?”
邢岫烟听得邢忠不容置疑的话,再也忍不住,哭诉道:“父亲如何诓我?休说他家祖上如何荣耀与他是否相干,便说其人便并非良善之辈,否则也不至于才至京城不久,便犯了人命官司。
父亲如今执意将我嫁于他,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吗?”
邢岫烟说着便哭出来。
若非她之前正好身在贾家,又如何知道这些消息?若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岂非任人欺骗?
贾家是个庞然大物,里面的人消息灵通的很。
她知道,那什么孙绍祖,不过是个年过不惑,粗劣无德的纨绔子弟……说是纨绔子弟都不妥。
纨绔子弟还有不俗的家世呢,可那孙家,听闻不过是避难上京的落魄军官家罢了。
更别说,其身上还有更多骇人的传闻。
这些不好的消息,但凡沾上一点,她都吓死了,又怎么敢嫁过去。
邢忠面上黑了起来,怒道:“那些不过是道听途说,岂能当真?你小小年纪,竟也学那等长舌妇人,背后嚼起舌根来,真是……”
邢忠到底非是恶毒霸道之人,且自知女儿是他们家唯一翻盘的机会,所以最后骂她的话才咽了回去。
刑母见状,也忙双方劝慰。
邢忠便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道:“若是有更好的选择,你以为我会不心疼你?只是我们没有那等命罢了。
之前你在贾府的时候,我们之所以一直没接你出来,便是希望你在里面有些造化。
谁知道那么长的时间,你每日除了在他们家那大园子里闲逛,竟是什么事都不做,连你母亲教你的,也不知道照做。
你要是但凡上点心,能让当初的太孙殿下瞧上你,便是只做个服侍的丫头,那也是天大的造化!
谁知道直到太孙殿下都搬出贾家去了,你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若非这样,我和你母亲又如何会考虑另外给你选择人家?”
邢岫烟听了默然不语。
“所以,眼下孙家,就是你最好的选择了。这还是琏二爷好心好意给咱牵的线,错了这家,以咱们家的条件,就别再想搭上别的官宦之家了!
你自身容貌出众,难道便甘心嫁给田间市井的糙汉,一辈子像我和你娘那样,过苦日子?”
邢忠低俗市侩的话,并没有令邢岫烟感到厌恶。
她知道,若非机缘巧合,自己儿时在苏州遇上妙玉,开启了“灵智”,现在也必会和父母一般,看不到广阔的天地、辨不清世间情理。
但是,女子的一生皆系于夫君一人,由不得她不慎重。所以她坚定的道:“便是乡间农夫,市井走卒,只要是个好人,将来能够孝敬你们二老。纵然日子过得清贫一些,也比所托非人的强。”
“你……!糊涂!!”
邢忠气的不行,只以为邢岫烟是读了几篇书把人给读蠢了。
心中的耐心耗尽,正要拿出父亲的威严,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来了。”邢忠在门槛上敲了敲烟缸,两步就走到院门口,打开了院门。
待看清来人之后,脸上便立马换上谦卑讨好的神色,忙让到一边,小声笑道:“茗烟兄弟,您怎么来了?”
邢忠之前出入过贾家,认得茗烟。虽然茗烟只是个小厮,却是连贾家上下一干人等都不敢小视的存在!
这可是太孙殿下身边,一等一贴身的侍从,便是寻常官吏都要巴结讨好,他自然更是了。
“嗯~”
茗烟背着手,带着两个人站在邢忠面前,一派官相。
他望了一眼里面小到可怜的院子,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在贾家的帮助下,还能混的这么惨,可见邢忠是个无能之辈。
偏偏这样的无能之辈,倒是有个好运气。
伸手让人将自己花了十几两银子才买来的礼品往门口一放,然后道:“我奉太孙殿下之命,前来探望你们一家。太孙殿下说了,都是亲戚一场,该照拂的地方,还该照顾一些,让你们不要和他客气,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派人去……
哦,皇城你们进不去,去太孙别院也是一样的。”
“这,这……”
邢忠哪想到是这个情况,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贾宝玉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派人来探望他?他甚至连贾宝玉的面都没见着过!
茗烟也不给他多话,实际上在茗烟知道孙绍祖是什么人之后,就对于欲图把女儿许给这样人的邢忠绝无好感。
我们爷都看得上的女子,你这老不死的竟然想把她许给那等畜生,实在不可饶恕。
因此生出了嘲讽的心思,他补了一句:“对了,再告诉你一声。那晏平坊的孙绍祖,因为故意杀人,已经被刑部下狱,预估秋后就要问斩了,所以你们就别再想着与他结亲了。
好好把岫烟姑娘照顾好,将来自有你们的造化!”
茗烟说完,不顾邢忠一下子吓的发白的脸色,说了句“留步”,便带着人离开。
听见外头有人敲门,邢岫烟母女初时只以为是叫邢忠去做工的人。只是听他到了门口,与来人说了几句话便没了声响,心里疑惑,这才慢慢出屋来。
然后就看见邢忠呆呆站在院门处。他面前,还放着一堆礼品。
刑母狐疑,忙上来问道:“方才来的什么人,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却见邢忠面色一时青一时红,最后竟变成激动之色,猛然抱过刑母,大声笑道:“哈哈哈,我真是糊涂,我真是糊涂啊!!”
刑母忙推开邢忠,先看了一眼女儿,然后骂道:“老不羞的东西,头一次见骂自己骂的这么诚心诚意的。你又得了什么失心疯了不成?”
邢忠就要回话,忽见邢岫烟在房门口,忙招呼道:“岫烟,丫头乖,快过来把这些东西搬屋里去。”
邢岫烟却不动。她以为是那人送来的礼,心里一阵悲凉之意。
邢忠猜不到邢岫烟的心思,他一把提起那些东西,一边往屋里搬,一边与刑母笑道:“你先别急着说我,你等我与你说来,你怕是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哈哈哈……”
刑母见邢忠面上止不住的笑意,心里也知道并非坏事,便帮着把院门给合了,然后追着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邢忠便将方才的事说来。
“真的,真的是太孙爷派人送来的?”
刑母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太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很清楚,但是人人都说的另一个概念就好理解了。
将来的皇帝老子呢!
他能给他们家送礼?
邢忠嘲笑道:“你以为当真是送给我们的?”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邢岫烟。
刑母立马大悟:“你是说……”
“嘿~”邢忠坐在桌子边上,心里止不住的高兴,笑的合不拢嘴。
此时的他,看见边上的岫烟,就跟看见祖宗似的。他忽然起身,从那柜子里取出糕点盒子,打开送到炕边,并拿走了女儿身边的针线,笑道:“丫头,做了半日的活也累了吧,好好坐着休息,吃吃糕点。以后你也不必再做这些活了,让你母亲做便是了。”
邢岫烟无言以对,点头之后沉默不语。
邢忠似也觉得自己前后变脸快了点,讪讪一笑,应刑母的召唤,回去与她窃窃私语去了。
“什么,孙绍祖犯了命案,要被问斩了?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你你……你先前究竟给我们家岫烟选了个什么人啊,你这个老东西……”
刑母听到这等事,心里阵阵后怕,忍不住拉扯起邢忠来。
邢忠倒也认罪伏法,一个劲儿的认错。刑母忽然又压低声音道:“会不会是那姓孙的本来没什么事的,只是因为你想把岫烟许给他,才……毕竟看样子,太孙爷是瞧中了咱们家岫烟的……”
邢忠面色发白起来,诺诺不敢言。
若是这样,他不是差点就走上死路了?
边上的邢岫烟却无心听取父母的话了。
她不知道父母说的是不是真的,因为她和贾宝玉还算熟悉,便是贾宝玉搬出大观园的时候,她还去送行了呢。
从没有察觉对方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更没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
她很敬重对方的为人。
心想,难道是贾宝玉听说了她的困境,所以特意遣人来帮她?
若是这样,自己可是真的三生有幸,能识得这样一位良友……姑且高攀为友吧。
但若是对方是如父母猜测的那样,有意纳她为嫔妾,那,他的城府也未免太深了些。
不过不管如何,眼下的困境总算是解除了,自己也不必每日和父母争执。
至于对方是哪种心思,她不欲多想。
是缘,便随缘法而定,是命,多思也无益,徒增烦恼。
心里虽然这般豁然,但是邢岫烟却还是察觉,自己耳根后头略有些发烫,忙笼了笼衣领,遮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