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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时候,听闻老廖的声音在外面奇怪的道:“咦,为何家里一个人没有呢?”
“莫不是雱儿又患病了,人都集中在他屋里。”王安石的声音漂浮着,然后就进来了。
进来后来不及给母亲见礼,王安石急忙来床边痛惜的道:“雱儿始终过不了身体关,好生让人往昔,是爹爹对你要求过高了,管教太多了。”
王雱微微点头。
然后屋子里又是一阵嘘嘘。
王安石皱眉道:“都不要在这里唉声叹息,我王家不待这样,出去吧,在这里哭泣没什么用,相反把我心神坏了。”
老妈吴琼和老奶奶觉得有道理,就带着王小丫一起往外走。王雱紧急抬起手,试图用肢体语言把她们留下来。
然而王安石眼明手快的拿住了王雱的手,开始把脉。
终于静止下来了,半闭着眼睛把脉片刻后,王安石起身离开床边,吩咐老廖:“把这小子吊起来,顺便把他的嘴也塞住了。”
于是就真的被老廖吊起来了。
剑圣一边用布堵塞王雱的嘴巴,一边以眼神表示:不要怪我,你的勾当不是我说的,是隔壁司马大爷直接等着城外,捉到老爷后就连倒苦水带骂人的说“王家没家教”。把你的事全部倒出来了。
王安石四平八稳的捻着胡须道:“雱儿你知错吗?”
王雱一阵郁闷,我的嘴巴都被你们塞住了,让我怎么认错嘛?
于是老廖反装忠的道:“相公,他无法说话的,别塞他的嘴行不?”
王安石摇头道:“不行,自从被驴踢了脑壳以来他劣迹不少,你若松开他口,他定会叫他娘和他奶奶进来,这样我就没法管教儿子了。”
“好吧当我没说。”老廖消停了。
“你会点头吗?”王安石道。
呼噜呼噜,王雱点头。
“那么赶紧表示你错了。”王安石道。
王雱郁闷了。在后世看电影,最恨那些诉棍整天问“别说其他,直接说你做了还是没做”。原来魔王老爸的法官也是这么做的啊。
为了不被抽,王雱能屈能伸的点点头,先认错再说。
然而又栽了,点头之后,王安石道:“既是认错了。给我打,打屁股,不许假打,真打二十下。”
“可他都知道错了?”老廖有些尴尬。
王安石道:“认错是一种态度却不是免罪手段,否则要律法何用。这只能说明他有是非之心,没坏透。既然有是非之心也认错了,他也会认罚的,错了就要罚,这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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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雱觉得他简直是个强盗,大家长大魔王风范啊,难怪恨他的人会那么多。
于是真的被老廖抽了。疼的王雱死去活来的。
其后,见他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屁孩,王安石又心一软,摆手道:“让他说话吧。”
于是老廖才把塞口布拿走了。
王雱眼泪汪汪的道:“老爹,我哪里错了吗?”
“哦,现在又不认错了,打都打了,处罚结束了,你现在否认划算吗?”王安石愕然道。
王雱也被老爹忽悠了,一想有道理啊,妈的都承受了处罚,还继续惹毛他就不划算了。
于是王雱道:“儿子知道错了,只是法官裁决需有法条,不知爹爹此番引用的是什么?”
王安石在他脑壳上抽了一下道:“不要取巧。大宋律你当然无罪,这是司马光拿你没办法的原因。他没找到你的纰漏、我当然不会吃饱了没事来审判你。所以爹爹没用杀威棒抽你,而是老廖的手,这是家法,怎么你觉得老子管教儿子是私设公堂?”
汗。
王雱竟感觉有些说不过他,于是只得点头,表示明白了。
王安石这才容色稍缓的道:“司马光没说你有罪。你想听听他对你的评价吗?”
王雱道:“要听的。”
王安石捻着胡须道:“他评价你:望之不似小孩,相之不似良人,察之不似违法,问之是个滑头。”
顿了顿王安石问道:“你自己认为呢,他评价错了吗?”
“……”
王雱觉得司马圣人这评价也算是精准。
王安石这才满意的道:“雱儿不狡辩就好。为父和司马光政见不合,但这些事不用你干涉。这也不是你戏弄不尊敬他的理由。要说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到底更喜欢哪个,为父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就是我儿子。不论是龙还是蛇,都是我儿子。此番你让为父奔波几百里,取到了效果,为父感激你却又怕你。正如你纠结一伙流氓去做正确事。为父欣赏你做出的结果,却担心你做事的过程。”
王雱刚要说话,王安石又抬手打住道:“无需辩解。司马光没说你错,但他说你该打,我觉得他这结论没毛病,于是你就被打了,套用你的话简不简单?”
王雱乖乖的点头。
王安石道:“你和一群流氓为伍,乍一听为父非常抵触。但是打你的过程我就在想,这是否也是一种拯救失足青年的办法?司马光理解不了,他们觉得就该孤立那群人,让大众一起防范他们,最终让他们寸步难行、什么也做不了,然后潜伏着等他们伸出手,便切掉他们的手。”
顿了顿王安石道:“他这套律法思维不能说他错。但为父其实也认为不妥,抓的话,暂时不够律法理由,把大量官府资源投入去盯着几个小混混,等着钓鱼执法,这其实是被人牵着鼻子走,本末倒置。不但耽搁了官府做事的机会,也等于放纵他们骚扰民间,大家一看官府拿他们没办法,于是便吸引更多的无业青年向他们看齐,这在律法上当然无问题,但是民风,就是这样慢慢丢失的,这就叫公信力的下降,雱儿你懂公信力吗?”
王雱点头道:“儿子懂的,公信力是老百姓对官府的信任度。若这些混混不犯大错就放任不管,越来越多的老百姓觉得‘官府管不了这些人,管不了老百姓’,这个心思一起,队伍就难带了。这就是许多看似公正的人政绩平平的缘故。保住大宋律不算错,但负面代价也很明显,儿子认为若再放任司马光执政,舒州就废了,将真正影响到您明年上缴朝廷的任期答卷。因为儿子我真正深入民间体察了,调教马金偲他们的时候,我知道他们的猫腻。”
王安石也不禁对他的说辞好奇了,点头道:“接着说。”
王雱道:“马金偲那些坏蛋有过多次碰瓷行为,譬如听到马蹄声后,故意从巷子口钻出来躺倒在人家马蹄下。舒州的一大特点就是,在司马光治下、马金偲等人是没什么犯罪成本的。于是就形成了现在的舒州民风,谁一倒地,街坊第一反应不是搀扶,而是鸟兽散。司马光他或许没错,但他已事实上造了民心和凝聚力的散失,这是无能的表现。若陕西民风也这样的话,谁为我大宋保边守土呢?所以其实民心和凝聚力,就是范仲淹大爷留在大宋西北的真正遗产,是西夏打不进来的原因。可惜因为这群保守派的存在,导致了庆历新政失败,哎。”
王安石捻着胡须想了很久,喃喃道:“你说的这些,已经超越了一个孩童极限,难怪官家他要任性的封你为神童,现在看来官家的确是有眼光的。为父得好好的把这些想一下。与此同时为父明白你说的中心了,不要随便被律法禁锢,不要随便放弃包括马金偲在内的大宋子民,引导调教他们的重要性,远好于等着他们犯罪然后抓去砍头。雱儿你是这个意思吗?”
“老爹威武八七,小子正是这个意思。”王雱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