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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所有孤独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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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鹿。”郭宇先开口。

    朱小鹿有点恍惚,这口气很熟悉,令她想起组织部面试那天郭宇从台阶上朝她走下来时被阳光遮了大半张脸的样子,以及之后进入组织部俩人一起搭档工作的日子,心口瞬间像压了石头一样难受。

    “你别皱眉。”郭宇覆在碗旁的手指动了动,在想伸出去前收回来放在腿上,脸上始终挂着笑,“不要内疚自责,我想通了,真的。”

    “啊?”转折太快,朱小鹿有点反应不过来,抬头看郭宇,看到他一脸释然的笑,她也跟着笑。

    郭宇被她蒙圈的样子逗乐,终究还是忍不住伸过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以前很少提家里的事,今天有没有兴趣听听?”

    郭宇的表情很认真又很随意,朱小鹿一时半会搞不清楚他的上下句之间有什么联系,他家里的事?据说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别的一无所知,她点了点头,“好啊。”

    令朱小鹿感到不解的是,她说完好,郭宇的神色就有点黯淡下去了,像是陷入了某种不太好的回忆,表情很隐忍,但还是能分辨出有凝重的成分。

    “我是我爷爷养大的。”郭宇笑了笑,开始说起家里的事,只是这笑稍显苦涩。

    朱小鹿怔了一下,不敢往深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响应,于是只好看着郭宇,期待他先有所反应。

    “我父母在我6岁时车祸去世。”郭宇语气很平静,甚至在看到朱小鹿因为震惊而睁大眼时疑似笑了下,“我父亲开车,母亲坐在副驾驶,俩人当时在吵架,和一辆司机疲劳驾驶的大货车相撞,父亲当场死亡,母亲在送进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

    天啦!朱小鹿心口地震般动荡,无法相信这样的遭遇会发生在如阳光般温暖开朗的郭宇身上,当时他还那么小,该多伤心难过啊,她忍不住眼眶发酸。

    “我父亲是一名优秀的同声传译,记忆中他是一个温和而严谨的人,每天都会用不同的语言给我讲睡前故事,我妈妈是师大法律系的老师,在那个年代她的朋友管她叫女侠,可想而知她是什么样的性格,30出头就被评为了副教授,他们是校友,当年我母亲主动追求我父亲,俩人感情一直很好,印象中他们很少吵架。”回忆起父母,郭宇眉间是藏不住的温情与思念。

    朱小鹿脑海里自动闪过很多画面,一对优秀的知识分子男女,男的温柔安静女的活泼而热烈,他俩中间站着一个漂亮安静的小男孩,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思绪到这儿戛然而止,也许她的人生实在太顺遂了,对悲剧的接受能力太差,心疼只有6岁的郭宇,现在坐在她面前22岁的郭宇表现越平静,她的心就越难受,这份释怀与接受背后都是旁人体会不到的隔着天地阴阳的日夜思念。

    越想越难受,朱小鹿眼眶中蓄满了晶亮的液体,随时要涌出来的样子,她用力睁着眼不让眼泪流出来,“学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但一出口眼泪就一滴两滴往下落,她慌忙吸了吸鼻子,手背胡乱的揩去眼泪,“你的爸爸妈妈在天堂一定一直在看着你,看到你这么优秀他们肯定很骄傲自豪。”

    她这么认真的替他感到伤心难过,呜呜咽咽的说着宽慰他的话,一刹那间,郭宇觉得自己之前异国他乡所有的孤独都是值得的。

    “我今天可不是来骗你眼泪的。”郭宇纵容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神情像个经历过很多人生起伏的老者,看着朱小鹿不过这么一下就红通通的鼻头,他摇头笑了,抽了纸巾递给她,开玩笑说:“这么容易流泪感动,早知道之前就该走悲情路线或者干脆苦肉计。”

    朱小鹿一愣,她都替小郭宇伤心死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她瞪了他一眼接过纸巾擦完眼睛又擦了擦鼻子,想想他还能开玩笑,看来是彻底走过了失去父母的阴影,这样挺好的,于是心也跟着往下放了放。

    况且她伤心归伤心,智商还在线的。很明显,这段人生经历不是郭宇此刻想讲的重点,她将纸巾揉成团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声音还带着哽咽后的瓮声瓮气,“你爷爷很了不起,你要更加孝顺他爱他。”

    不仅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快速坚强起来去抚养年幼的孙子,朱小鹿想到这些眼眶又忍不住发酸。人生又太多意外,我们都必须为了至亲的人珍惜当下,敬畏生命。

    情绪经这么一收一放的折腾,先前心底那点风花雪月的悲伤显得不足一提。

    郭宇平静的神色在此刻变得凝重起来,“我爷爷今年67岁,郭家的企业原先是从我太爷爷那辈靠制造劳保用品起家的家族式作坊,后来在我爷爷手里慢慢的扩大到整个日化行业,我父母的突然离开对我爷爷打击很大,但我几乎从未见过他掉一次眼泪,这么多年不仅要撑起公司还要抚养我长大。”

    朱小鹿一愣,虽然从数据上说67岁也不算老,但论法定退休年龄,60也该退休了,一个普通家庭的60岁爷爷都过起了遛鸟养花的闲适晚年,豪门的老爷子居然67岁了还要工作在第一线,她有点无法理解,但在看到郭宇自责皱眉的样子时,心一顿,恍然明白。

    “我一直很抗拒接触公司的事,年少无知的时候总是拿兴趣和信仰作高尚的借口,我不顾他的反对在高考填志愿时选了外语系,我的梦想是做我爸爸那样的翻译官,即使最后我还是修了经济学双学位,却也从未认真去感受他的用心和期望,潜意识里总当他是一个充满威严甚至专制的爷爷。”

    他话里行间都充满了自责,朱小鹿没说话,此刻她只需要倾听,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

    “坦白说,我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陪你过生日,我总潜意识里认为这一天我应该出现在你身边,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但就在3个小时前,我为我这次回来的目的感到愧疚。”说到这,一直低着头的郭宇特意看了眼朱小鹿,“别误会,不是因为你。”

    朱小鹿咧开嘴笑,“我知道。”

    “我有一个叔叔曾经说一句话:责任、兴趣以及信仰,完全可以和平相处,当然,能驾驭这些的人,必须具备非一般的能力。”郭宇自嘲的笑了笑,“以前我只懂了字面意思,把这句话当做自己任性自私的借口,直到今天,我看到爷爷的白发和已经无法完全直立的脊背,我才完全理解这话背后的深意,如果你无法驾驭自己的人生,谈所谓的兴趣和信仰那就真的自私得可笑,说好听点叫理想主义,说直白点就是幼稚。”

    朱小鹿虽不能完全同意他此刻的自我否定,但是却对郭宇的这个叔叔说过的话提起了兴趣,该是一个具备什么样王者无敌霸气的人讲出这等“狂言”啊,这个世界上能真的平衡责任、兴趣以及信仰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