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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三太太愣住,也忘了在哭,心中似有所悟,眼中闪过一丝悔意和愤恨。这么多年如履薄冰,到底是栽了。
三太太素来聪颖,三老爷见她这幅样子,显然是已经想通其中关窍。幽幽叹了一口气,拉了夫人的手安抚,“我本非嫡出,生母早亡,母亲垂怜我病弱将我记在名下,多少年来视如己出,一心栽培我,给我娶妻成家立业,大哥自幼对我多有照拂,于官场上也是多有助益,方才有我们今天这样优渥的生活。我知道,你如今觉得我有官位在身,又有田庄、铺子傍身,栋哥儿也出息,就算是单过,无非是没了国公府的名头,可日子仍然能过的殷实。你上头没有婆婆,下头没有妯娌,能自己当家做主,再好不过。可人,不能忘本。母亲如何拉扯大我的,兄长如何帮衬我的,我能有今日都是他们帮扶我的。我不能只图自己日子痛快,不管父母兄弟。”
三太太当年嫁给三老爷,正是因为他为人敦厚。听他这番言语,只觉内心羞愧。啜泣着点头,“老爷说的我都晓得,只是松儿一病,我这做娘的难免乱了阵脚。”
三老爷自也体谅三太太的不易,轻轻揽了她的肩膀。想起自己那几个无缘相见的孩儿,心里像被一块石头压住一样,闷的喘不过气。夫妻两个一时无话。
且说那王婆子自三房出来,便由人引着自偏门送出了府。才刚出了府,往东面走了几步,便进了一家小院。当院正有个才留了头的小丫头蹲在地上捡石子儿玩,王婆子见了,欢欢喜喜招呼道,“红姐儿,你娘在家吗?”
小女孩抬头见是王婆子,嘴角一翘,甜甜笑道,“王妈妈好,我娘正在屋里和我大姐姐说话呢。我带您进屋。”一面说着,一面跳起来,一双小手在大红色绣花对襟小袄上蹭了蹭,亲亲热热的去拉王婆子,显见是熟悉的。
王婆子由小红拉着,往东面的正房去。一掀开绣着五福添寿的湖蓝色棉布帘子,便瞧见屋内母女两个对坐在炕上说话。那女孩子正扯着帕子抹泪,做母亲的正絮絮说着什么安抚。屋里面的炭盆烧的极旺,热热的将人一身寒气都轰了个干净。王婆子只觉得屋内干净温暖,很是明亮。迅速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屋内的摆设比不得侯府富贵,却也堪比一般殷实人家了。
坐在炕上穿着墨绿色对襟褙子的妇人,正是贾蟠家的。一见王婆子来了,忙起身迎上来。“嬷嬷快里面坐。”一面说着,一面将人往上座请。
那女孩儿见来了人,忙不迭的擦了脸上的泪,羞的不敢抬头,只福身行了礼,便规矩的退到一边。
王婆子回礼,辞了辞便挨着炕边坐了。客气道,“我才在府里头办完了差事,正巧路过,来瞧瞧嫂子。”
贾蟠家的给大女儿使了个眼色,那大女儿极懂眼色,给王婆子和贾蟠家的添了茶,便领着小红,往里屋去了。
“差事办的如何了?”贾蟠家的将汝窑青花瓷的茶杯递给王婆子,一脸的关切。
“夫人交办的,哪敢不尽心。全都妥帖了,只等着三太太设坛祭拜呢。”王婆子双手接过茶碗,脸上少不得带了几丝得意。
贾蟠家的虽是个下人,却素来瞧不起王婆子这类三教九流。心里头虽然轻忽,面上却是客气和善。“真是辛苦嬷嬷了,大老远走这一遭。我们松少爷的病情如何?”
神婆大多都懂些医术,王婆子也不例外。她略一回想小姜松的样子,干脆回道,“小少爷本也不过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一直不见好,不过是药没有对症罢了。多修养几日也便好了。我给三太太开了灵符水,嘱咐了每日给哥儿用两次。保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叫哥儿活蹦乱跳的!”
贾蟠家的一听,心下满意。小姜松的病,本来就没什么。若不“医治”兴许早早就好了,眼下有了王婆子的符水,拖个四十九天以后,保准叫三太太落网。
这王婆子果然是混迹江湖许久的,做事到底妥帖。贾蟠家的心下满意,忙自袖中取出了一个绣着荷叶的锦绣荷包递给王婆子。
王婆子接过暗暗掂了掂,足足有七八两重,心里头委实高兴,嘴上越发殷勤的谢过。“夫人真是太客气了,回头嫂子替我谢谢夫人。因着怕被人盯上,才没敢去当面跟夫人交差,转到了嫂子这来。”
贾蟠家的笑着起身,“嬷嬷这遭委实辛苦,夫人说了,事成之后还有更多赏赐呢。”
王婆子见她起身,知道是送客的意思。也忙跟着起身,说了些客气话,便告了辞。
贾蟠家的大女儿兰姐儿领着妹妹自里屋出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娘?松少爷的病……”
贾蟠家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瞧了瞧小红。小红将嘴抿成河蚌状态。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不会说。贾蟠家的看着机敏的小女儿,一阵欣慰。又瞧瞧一脸苦相的大女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松少爷的病迟早是会好的,无非在床上多躺几日,也不碍事。你莫要操心旁人了,操心操心自己才是。”
兰姐儿听到这,又眼眶泛红,“娘,我在西府真的要过不下去了。您去求求夫人或者老太太,把我讨回来吧。”
贾蟠家的看着女儿消瘦的脸,小小年纪就被折磨的面容枯槁,心里头也是疼的紧。可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只能暗自咬牙,横下一颗心。“倘或不是你当初心气儿太高,惹恼了夫人,看在我的面上她也不会把你撵去东府,送给那不成器的小横爷。”
说到这,兰姐儿的眼泪又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贾蟠家的瞧女儿花一样的年纪,却这般可怜相,心里又疼又气。拉过她来,嘱咐道,“你若是日日拉着这张死人脸孔,我是那横哥儿瞧着也烦,如何不打骂你的。本你送去给他的时候,就已非完璧,他如何不气?今日你也瞧见了,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主子。那枫哥儿可也不是良人。今日我便告诉你,你且断了再回枫哥儿身边的念头。我自会与人周旋将你从横哥儿身边讨回来,寻个老实人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