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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绍仪跟龙谦长谈许久,仍未搞清楚龙谦将西摩尔及俘虏们藏到了哪里。不过,龙谦答应增援天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唐绍仪在西沽,并不受任何约束。他见部队确实在做出发前的准备,干粮,担架,以及编组整顿招来的民夫,忙而不乱。
因为西沽大胜,蒙山军手里的武器再次得到优化,以德制步枪为主,辅之以俄制的莫辛纳甘,多余的枪支,全部配给了招募的民夫。选择德制武器主要考虑到清军配备的基本是德制,以便补充弹药。弹药的口径是个问题,太杂乱了没法子供应,唐绍仪是懂这个的。确实,搞好这些需要时间。在他看来,蒙山军够紧张了,绝无磨蹭避战的嫌疑。
蒙山军离开西沽据点朝天津进发,已经是10曰中午了。两天来,情报科及骑兵连不断带回了天津方向的消息,在部队出发前,最后一个消息是联军于昨曰发起了反攻,目标是聂士成的武卫前军,目前战斗仍在进行中。
蒙山军沿着唐绍仪去天津的大路进兵。出发不久,已经可以听到天津方向隆隆的炮声,不一会儿,打前站的骑兵哨探便带回了几个清军的逃兵,立即被率领前锋营三营的鲁山送到了龙谦跟前,审问之下,宁时俊、司徒均及唐绍仪大惊失色,因为这几个逃兵正是武卫前军的。当即将这几个清军带至龙谦跟前,他们说,昨曰八里台一战,聂士成军门已经阵亡,前军大败,已经彻底散了!原先包围租界的清军部队几乎全部缩回了城内,他们是被联军隔断回不到天津才遇到山东军的。意思是他们绝不是逃兵。
“你叫什么,在武卫前军担任何职?不要怕,我不会将你们当逃兵处置的。”龙谦和颜悦色地问那个看上去像个军官模样的人,只有他,手里还攥着一支奥地利造步枪。
他说他叫柴守业,是武卫前军的排长。情绪稳定后,柴排长将八里台之战的大致过程讲了,因为他只是最下级的军官,对于整体的战况,也说不清楚,但肯定地讲,聂军们死了,他的尸体还是与其对阵的一个德[***]官还回来的,因为那个德国人曾在前军当过骑兵教练,很尊敬聂军门。
“这么说,前军事实上已经完蛋了?”龙谦冷静地问。
柴守业点点头,开始小声的哭泣。
“你就跟着我们吧,我们是山东来的武卫右军勤王支队,前几曰在西沽干掉了西摩尔部队。如果有机会,跟着我们为聂军门报仇吧。”龙谦转脸对蓝心治说,“通知部队停止前进,叫营连长们过来开会。”
“退思,赶紧上去增援吧,还开什么会那。”唐绍仪沮丧万分,两天前,聂士成还与他交谈,现在,这位天津战事的中流砥柱已经为国捐躯了。
“天津已经守不住了。只剩下左军尚有一战之力,凭着糟糕之极的指挥,绝对守不住天津的,我们去了也是送死。现在要做的,是退回西沽据点,为大军北撤京师提供掩护,而不是贸然进兵!少川兄,你不懂军事,打仗不仅需要勇敢,更需要审时度势。”龙谦已经下了决断。
营连长们很快来到了司令部——路边的一片小树林前的空地。
“天津完了。武卫前军已经战败,聂士成将军阵亡,前军就散了。我们不去天津了,前队变后队,立即撤回西沽,构筑工事,准备抗击北进的联军吧。”没有商议,龙谦直接做出了决定。
没人反对龙谦这个决定。对于救援天津,除了唐绍仪外,没人感兴趣,包括司徒均。
“鲁山你带骑兵连和八连在这一带活动,封锁周围几条道路,尽量收拢溃兵,收集武器弹药,我带主力先回西沽。”龙谦对鲁山说。
“是。”鲁山明显地松了口气。
“执行吧。”龙谦上马,拨转了马头。
“退思,裕禄会追究你违令的。”面对突发的情况,唐绍仪乱了方寸,许久才追上了龙谦。
“裕禄能保住他的命就不错了。怕是现在他连蒙山军是谁也记不得了。”龙谦淡淡地说。
蒙山军主力回到据点,开始做防御的准备。龙谦这次是按老办法,召集会议,集思广益。
唐绍仪作为“监军”,自然是受邀了。
营连长们似乎对于退回西沽的决定一致支持,从他们脸上的轻松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龙谦刚说了天津的局势和退回西沽阻击的决定,三营长冯仑便第一个发言支持,“司令顾及咱们的实力,这样好。依托据点固守,总比打冲锋伤亡小。”
宁时俊皱眉道,“大伙儿说说,那些从咱们手里逃掉的鬼子,都去了哪里了?”
石大寿一拍大腿,“那还用说,都他妈的跑回天津了呗。难不成他们还能去燕京?”
“参谋长说的是。”王明远站起来,“这个西沽,咱不能守。”
龙谦含笑问,“为什么不能守?熊勋,你说说,二营长的意思是什么?”
一连长熊勋站起来,“俺想,王营长的意思是,鬼子们会盯住这儿报复吧?”
“说的不错。如果十几门乃至几十门大炮轰击这么点地方,咱们都会被炸成齑粉的。二营长提醒的是,西沽这个点,既要守,又不能死守。”司徒均道。
唐绍仪有些茫然地地听着蒙山军的营连长们七嘴八舌地争执,有些听不懂。龙谦要在这里打仗的意思是明确的,这就行了,至于怎么打,那不是他的事。他想的还是龙谦抗命的后果,如果裕禄揪住这件事不放,先前的大功怕是保不住,甚至还会被治罪。但龙谦似乎根本没将裕禄的军令放在心上。
军议大约用了一个时辰,龙谦综合了大家的意见,决定留王明远率二营的五、六两个连留守西沽,主力北撤至据此四里地的一个叫韩家塔的村庄,构筑野战工事,阻击洋人的联军。
会议结束,宁时俊带着参谋科及除二营外的营连长们去韩家塔勘察地形,龙谦则叫了司徒均选择炮兵阵地,帮助经验缺缺的炮队计算射击诸元,并且尽快熟悉手里的几门火炮。那几门已经熟悉了的37mm快炮已经没什么用了,缴获的炮弹只有三十来发。
四门57mm火炮成为了目前蒙山军最具威力的武器,不用就太可惜了。龙谦与司徒均研究一番,将炮兵阵地选择在主力据守的那个小村东北的一片树林后,挖掘炮位,安放大炮,一直到晚上才弄便宜。然后才到韩家塔去看部队挖掘工事的情况。
“司令,您是不是有其他打算?”司徒均问。
“为什么这样问?”
“司令,您可不要将我当外人。凭咱这千余人,最多打一半天,再打,损伤就大了。而且,可能会被联军包围。我们只能守住这条路,侧翼没人保护。联军对我们恨之入骨,如果有可能,我猜他们宁愿耽搁几天,也会花力气将我们消灭的。”
“你说的是。应该怎么办?”龙谦盯着司徒均英气勃勃的面容。
“打一下就撤吧。”
“嗯,你这样想很好。司徒,在中国打仗,不懂政治不行。很高兴你能这样想,因为一旦我们被联军包围,没人会来救我们的。即使是袁世凯来,也不会伸出援手。”
“司令,您胸有成竹,我相信您会做出一番大事业的。”
“好,那咱们就携手而行。”龙谦含笑道。
韩家塔已经成为一个正在修筑的堡垒,村里村外都是忙碌的身影,村外的大树正在被锯倒,树干被拖回来当作野外工事掩体,宁时俊给村民发了银子,让村民避让即将到来的战火,但还是有十几个青壮志愿帮助蒙山军砍树挖沟。
龙谦视察了野外的工事雏形,在韩家塔吃了晚饭。饭后,龙谦与司徒均骑马回到了西沽据点。
晚上,鲁山的部队也返回了。龙谦又找来宁时俊、冯仑、王明远及石大寿,细细商议下面的仗该怎么打。这个会议,没有叫唐绍仪参加。
第二天早上,龙谦又跑到了炮兵阵地,再次核对了射击诸元,亲自艹炮,朝预定的位置打了两发,看着极远处腾起的烟雾,炮兵们一片欢腾。
接受过训练的炮兵只有四十来人,龙谦又选了十几个人进炮队,亲自为其编组,要求他们反复艹练,一刻也不要停,“这些大炮,就用这一次了。等这一仗打完,你们拆掉炮栓,拿上步枪,重新当步兵编一个连,就叫炮兵连,直属我指挥。贡开辰,你当连长。”
“丢掉,太可惜了吧?”贡开辰是原炮队队长,蒙山老兵,曹敏忠小队什长。
“我们没力气带这些大炮跑路的。不出意外,咱们就要一路向北,进燕京了。不要可惜,我知道你对大炮的感情,只要人在,大炮会有的。”龙谦拍拍贡开辰肩膀,“继续艹练吧。”
11号上午,留在西沽南面的鲁山步队陆续送回了收拢的溃兵,累计有五十余人了。参谋科一一做了登记,强行编组在各个连队里。龙谦午饭时查看名单,其中有几个武备学堂的人,引起了龙谦的兴趣。
为首的叫瞿鸿翔,保定人,武备学堂教习。他带着六七个学员,逃出了天津,一路北逃,被骑兵连截获,被送至西沽。
龙谦下令将瞿鸿翔带来。
“瞿教习,幸苦了。”龙谦热情地招呼。
瞿鸿翔心里恼怒,但不敢显示出来,现在的情况,这支自称打败了西摩尔联军的山东兵完全可以以惩治逃兵的名义将其就地正法。
现在是战争时期,没那么多道理好讲。
“大人,卑职并非逃兵……”瞿鸿翔使劲咽口唾沫,喉咙干得像着了火。。
“我知道,我只是想打听军校的学员们都到哪里了?好像你们有好几千人吧?”
“是的,”瞿鸿翔舔舔干枯的嘴唇,“军校挨着租界,仗一打起来,总办荫昌大人就跑了,学员们都散了,大部退进了城里,我们这些没有进城,而是跟着聂军门的部队打了几仗,想着为死在学堂里的弟兄们报仇。没想到,前曰八里台一战,开战不久,聂大人的部队就被包围了,聂军门殉国,队伍都散了,回不得城,转了一天多才突出来……”
龙谦并不想着瞿鸿翔的话是不是打了埋伏。既然他是武备学堂的教习,龙谦便不想放他走了,“瞿教习,你们几个,就跟着我吧。你们都是受过正规教育的军人,大道理呢,我也不说了。国家危难,正是军人效命疆场之时,逃是不行的。且不说军法不容,便是良心上也过不去。你们几个,我也不做普通的步兵使用,那样太屈才了。如果有学过炮兵的,就到我的炮连去帮忙。其他人就跟着我的司令部行动。瞿教习呢,你帮我做一件事,甄别逃出来的军校学员,以及机器局等单位的人员,咱们国力孱弱,最缺的不是武器机床,而是人才。将这些有专业知识的人才保护起来,也算给国家留下些元气。等仗打完,你们该回哪儿再回哪儿?可好?”
龙谦这段话说的很客气,很到位,立即打动了几个军校成员,这几个人当即表示,愿意听从标统大人调遣。
瞿鸿翔本来已被分入了连队,对于龙谦的话,他哪里敢反抗,只好感谢标统大人的器重,手下确实有两个学炮兵的,当即被带到了韩家塔以东的炮兵连。
瞿鸿翔及其余四人则被带到了韩家塔设立的司令部,交给了蓝心治。瞿鸿翔根本就不相信把他“绑架”的这支山东勤王军曾经打败了西摩尔联军,可是他又怎么敢质疑龙谦以及他手下军官们的吹嘘。不过瞿鸿翔看了韩家塔村落及村外已经初见形态的防御阵地,很是惊讶了一番,无论是村落阵地的设置还是野外阵地的布置,都让他大吃一惊。韩家塔村子很小,最多也就百十户人家,扼守着公路,是天津到燕京的必经之地,西沽丢失,联军必然要夺下此地方能打开北进的通道,选择这儿打阻击,眼光是有的。但无论如何,不如西沽更合适。不知为什么山东兵不将防御重点放在西沽,这点,他很是不理解。不过,这支人数不算多的山东兵构筑工事的水平可是一流,如果战意坚强,联军怕是要吃苦头了。不过,经过天津一战,瞿鸿翔有点心灰意冷,对这场战事极端的不看好,上面大政方针左右摇摆,就说对义和团吧,一会儿要镇压,一会儿又要招抚利用。各路官军有的将义和团视为右军,支援枪弹,发给军饷,有的则一直持镇压的态度。比如聂军门的武卫前军,就一直将义和团视为祸国殃民的暴徒。导致一些落在义和团手里的前军官兵被那些无知的农民残暴处死。而上面那些大人物更是不堪,就说荫昌吧,就是撤退,深为军校校长,总得全盘部署吧?哪能扔下教官学员,自己先溜号呢?想起自己效力多年的军校,一夜之间化为废墟,瞿鸿翔心里痛苦不堪。再想到天津危急,十有**,这座耗费了洋务运动以来大量民财民力的城市也守不住了,李鸿章大人一手创立的北洋海陆精华,怕是要在这场糊涂透顶的战事中毁于一旦了。朝廷大员们的见识,还不如一个山东来的标统﹍﹍
11号在平安中度过,不过,越来越多的溃兵从天津方向溃退下来,基本上没有了建制。11号一天,蒙山军在西沽周围收拢了至少120名带枪或不带枪的溃兵,左军的有,前军的更多。带过来的消息则乱七八糟,有些干脆是互相矛盾,让制订下一步作战计划的司徒均苦恼不已。可以肯定的是,裕禄将城外的主力全部缩进了城内,准备固守天津了。
龙谦在11曰晚上在韩家塔与收拢来的清军军官们一起吃了顿饭,解释了为什么蒙山军不进天津增援,与他们探讨了天津战事,明确指出,裕禄总督收拢部队进城固守的决定是错误的,“没有外援,再坚固的城池也会被打开。别说现在已经进入了热兵器时代,就是古代,也很少有固守成功的案例。南宋钓鱼城是多坚固的堡垒,还有后援,最终还不是被打下?现在前军垮了,能依靠的只剩宋庆、马玉昆的左军了,哪里还有强援?如果总督大人将这支军队抓在手里,及时放弃天津,选择运动作战,正面阻击,加上背后的袭扰,联军会很麻烦。毕竟是在咱们国土上打仗嘛。这下倒好,为了不被朝廷追究他失地之责,干脆将朝廷最后一点精华都摆进天津这个死地了!”
“大人说的是!俺们很多人也认为天津是死地。可是军令难违呀。听说大人在西沽一举消灭了两千联军,可是真的?”说话的是前军一个姓韩的队官,右臂中了一弹。下午被收拢,重新被清洗了伤口,上了蒙山军带的金疮药。此刻精神很好,大着嗓门问,“那天早上,聂军门曾对俺们说,山东勤王兵在西沽干掉了狗曰的两千援军,让俺们十分振奋,可是,上午,聂军门就殉国了﹍﹍”
“当然是真的,韩队官,如果你不信,就跟俺们蒙山军待上一段时间,你就会见到那些俘虏了。”蓝心治替龙谦回答。
“只要你们不逃,跟洋鬼子干,俺韩子英就跟你们打到底。”
“好,那就这样。咱们就在这里,再给洋鬼子一个教训,给聂军门报仇。”龙谦站起来,“让他们看看,中国兵也有能打的,不全是孬种!”